陆思思出门的时候,邵延礼也正好出门,两个人在楼道里碰了正着,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还是陆思思先回过神来,干巴巴地招呼道:“邵大哥……”
邵延礼尴尬地点头:“上班去啊?”
“嗯。”陆思思点头,“你也是?”
“呃,对。”邵延礼愣了一下说到。
二十多年,两人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相对无言的情况,直到小红提着篮子从邵家出来,看见邵延礼堵在门口,出声提醒,这才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邵大哥,我先走了。”陆思思低着头快速了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兄长的做派已经深入了邵延礼的骨髓之中,即使是这种情况,他还是忍不住说道:“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了,你忙吧。”陆思思背着身拒绝到,飞快地下着楼梯。
小红从邵延礼身后挤了出来,着急地对着陆思思的背影喊道:“陆姐,你急什么啊?让邵大哥送你呗!”
对于小红的话,陆思思根本无视,就这么离开了。
她拎着包,百无聊赖地走在马路上。她平时上班的时间经常和邵延礼出门的时间重叠,她今天特意早出门一会儿,以避免和邵延礼碰面,谁想那邵延礼也打了一样的主意,结果还是碰了面。
至于小红打的什么主意,陆思思用大脚趾都能猜出来,不外乎就是不死心,还想要乱点鸳鸯谱。
陆思思琢磨着,这事得让寄尘出面,和小红好好谈谈,她要是愿意增加业绩,也去找别人去,这天底下的痴男怨女多得是,不用天天围着她陆思思转悠。
晚上陆家快要吃饭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暴风骤雨一样的敲门声。
“是谁?”锦生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大声叫到。
外面没人应声,反而继续急促地敲门。
锦生生气地跑了过去,用力拉开大门,就看老薛大包裹小包裹地提了好几个,一下子就冲了进来。
“小祖宗,快把门关上,晚了怕是会把不好的东西放进来!”老薛火烧屁股一样连忙把门重新关上。
老薛把背包甩在地上,不管不顾地冲着锦生就扑了过去:“哎呦,锦生喂,我可又见着你了!三秀呢?我们家三秀呢?”
三秀被他这架势吓得不敢出去,正躲在厨房里扒着门边往外看,好似生怕老薛冲进来。
陆思思从厨房出来,把手里的碟子放到饭桌上,脸色难看地瞪着老薛,问道:“你来干什么!”
“喂,陆思思,你多少有点爱心吧!太恶毒了,以后更嫁不出去了。”老薛不乐意地说,一时分神,手底下一松,被锦生挣脱了开去。锦生个子小,打不过他,只能愤恨地踢了他一脚,然后跑去厨房和三秀躲一起了。
老薛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更是惹得陆思思怒上眉山,毕竟他这话题太戳人软肋了。
“嘿!你成心跑我家来恶心我来了,是不是!”陆思思瞪着他,手里抄着盘子,只要老薛敢点头,她就敢把这盘走兜头给他丢过去。
“思思姑娘,何必动怒。”寄尘连忙走过来,哄骗着把碟子从她手里拿过去,摆回了饭桌上,那碟子里面还有他们一家晚上要吃的菜呢。
“寄尘!”老薛没脸没皮地就要扑过去,不过被寄尘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薛先生,久违了。”寄尘笑着招呼到。对于薛长奕,寄尘倒是没有什么恶感,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而且老薛在这个家的时候,没少帮忙,分担了他不少的家务,可以说就是个自带工资的老妈子,所以寄尘其实挺欢迎他的。
陆思思大马金刀地坐到了沙发上,皱眉对老薛呼喝道:“你给我过来!”
“干嘛?”老薛也知道自己办的这事有些说不过去,有点发憷。
“老实交代,你到底干什么来了?心急火燎地躲谁呢?”陆思思拍了拍腿,问到。
老薛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咽了口唾沫,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了两声,讪笑着说:“行,没问题,不就是交代问题吗?这简单。不过,咱能先开饭吗?”
陆思思冷笑一声,指着饭桌说:“你自己点点,那桌上有几副碗筷,这屋里有几个人,这里有你的份吗?”
“唉哟,我的姑奶奶,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就看着全世界劳动人民的份上,可怜可怜你表哥我吧。”老薛难得地认小伏低。
陆思思心说全世界劳动人民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她翻了个白眼,转头对躲在厨房里的锦生喝道:“给他拿副碗筷过来,碗不用拿大个的,就平时咱喝汤那个就行。”她转头挑衅地看着老薛说:“不用给饱吃,饿不死就得了。”
老薛撇着嘴,嘟嘟囔囔地小声说:“瞧那地主老财的吝啬嘴脸,不是你求我装你男朋友的时候了?就这样,谁敢娶你啊?”
要搁在平时,陆思思也就大人大量懒得跟他计较了,可今天却赶巧了,她还正和邵延礼闹别扭呢,老薛就揪着这个话题没完没了。
“你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陆思思大声说完,也不管寄尘他们,转身回去了,自己的房间,用力甩上了房门。
房门碰撞的巨响把老薛吓得一哆嗦,半晌之后,才犹犹豫豫地对寄尘问道:“她这是犯什么毛病?我不过就说了两句话,她就发那么大脾气,我这没活路了啊。”
寄尘叹了口气,对他摇摇头,然后示意锦生和三秀赶紧过来。三秀懂事,过来拉着老薛坐到了饭桌旁边,锦生没好气地把碗筷放到他面前。老薛看着面前这个小碗都没语言了,陆思思刚才那话明显就是随便说说,这锦生倒是难得老实听话了一回。他瞪了锦生一眼,明显是这小子借机报复。
寄尘推开门,进了陆思思的房间,看见陆思思正平躺在床上生闷气。
“你来干嘛?吃饭去,别理我。”陆思思没好气地说到。
寄尘没理会她的小脾气,走到床边坐下,轻声说道:“薛先生并无恶意。”
陆思思好像嫌烦一样把头埋在了枕头里,半天之后,才幽幽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听他那话就是不高兴。”
寄尘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薛先生并不知晓你与邵大哥之间发生之事。”
“他没必要知道,省得添乱。”陆思思蹭了蹭,把眼睛露了出来,闷着声说:“你别跟他说去!”
寄尘点点头:“不会。”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陆思思偷眼瞧着寄尘,发现他好像沉浸于这种相伴的沉默,纵然有恼人的事,但也在这样的沉默中渐渐沉淀,直至消无。
寄尘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陆思思觉得他是在拿她当小孩哄,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扭动了一下身体,小声说:“你再拍我都睡着了。”
寄尘轻笑了一声,停下了动作,站起身说道:“出去吧,莫让薛先生久等,他或许会多想。”
对于男人来说,寄尘的手掌并不大,皮肤细腻,手指修长,颜色白皙晶莹。刚刚随着他的动作,淡淡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覆盖到陆思思的背上,这让她感觉莫名的安心。现在这种温热飘然而去,只留下一种或可以名为遗憾的情绪,氤氲蔓延在她的心头。
老薛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对于陆思思去而复返,他也松了口气,但除此之外再也别无其他想法,只是抬头招呼了一声,然后就继续低下头去猛吃。
看着桌子上本来有些富余的饭菜,现在一下变得紧张起来,陆思思脸都黑了,问道:“你这是遭了什么罪啊?你妈不给你饭吃?”
老薛咽下了最后一口米饭,打了个饱嗝,才说道:“爷不是从家里直接过来的,爷是逃难过来的。”
陆思思突然疑问道:“你不是还在家里凄凄惨惨地唱那个铁窗泪吗?这怎么跑出来了?我想你妈是不太可能主动放人,你难道把自己夹扁了,从那个铁栅栏缝里挤出来的?所以现在才需要猛塞填充物把自己变回去?”
老薛不乐意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呢?那栅栏缝就你胳膊那宽窄,爷虽然苗条,但也苗条不到那个程度啊。爷这是借口出门约会,才跑出来的。”
“唉?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问,你妈给你介绍那对象怎么样了啊?”陆思思突然来了兴趣。这段时间倒是把他给忘了,她其实真希望能有个充满自我牺牲精神的姑娘来把这货给勾搭走,省得他没事老惦记着寄尘。他这人虽然疲懒了一点,但也算是长情了。
一提那姑娘,老薛这脑袋“咣当”一声就撩在桌子上了,他有气无力地拉长着声调:“别——提——了!爷受够了!也不知道我妈从哪儿挖掘出来那么个祸害,小爷和她相亲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长得难看?”陆思思觉得奇怪,当初他见他们那一条村的花姑娘时,最多是事后嫌弃几句,也没有这样要死不活的啊。
老薛心中虽然充满了负面情绪,但还是公正地说:“难看倒算不上。”他端详了陆思思两眼,说:“长得比你好看点。”
陆思思抄起桌上的空碗,作势就要砸他,吓得他连忙抱住头,大喊:“不带动手的!”
等到陆思思把碗放下了,他才把头抬起来说:“倒不是长相的问题。”他皱着眉,冥思苦想了半天才费劲地说:“就是那性格吧,他太要命了。”
“太安静了?”老薛爱玩爱闹,虽然是个宅男,但还没到自闭症那阶段,所以陆思思觉得他应该是喜欢那种性格活泼一点的姑娘,至于寄尘……这是个瞎了狗眼的例外。
老薛摇摇头:“活泼是挺活泼,乍一看就是个挺正常的女孩子。而且声音是萌系的,爱撒娇,只要稍微撒娇一点,就立刻能发出萌音把人击倒!再配上她那张挺可爱的脸,整个一个萝莉放大版啊!”
陆思思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老薛现在整个人都在散发那种梦幻泡泡,沉浸在了自己的萌世界之中。她弄不明白了,他这是喜欢人家啊?喜欢人家啊?还是喜欢人家啊?
“嘿!嘿!醒醒,彗星要撞地球了,萝莉这种生物就要灭绝了。”陆思思推了推他。
老薛白了她一眼:“别说那么遭人恨的话,你会成为所有宅男的公敌的。”
陆思思没好气地搡了他一把:“别废话!”
老薛撇了撇嘴,说:“在陌生人面前,她还是挺正常的,当时我看见的时候,觉得找这么个人来实行计划,也算是福利了。”
陆思思心说你还真是坐怀不乱啊,都碰见萌物了,还惦记着计划呢?
“可是!”老薛突然转折到,而且为了加强气势,还用手比划着说:“那死丫头太具有欺骗性了!看着就是个天真的萝莉,结果却是个腹黑!而且缠人能把人缠死,我躲到哪儿去,她都能找到,我怀疑她是不是业余时间在情报局打工啊?”
陆思思理解地点头说:“缠人这一点倒是不太好,不过也有好这一口的。”
“不不不!”老薛连忙摇头解释道:“咱俩的‘缠人’绝对不是一个概念!人家那些小姑娘都是揽着男友撒娇,然后黏黏糊糊的那样缠磨腻歪,她不是!她就跟条老狐狸似的,用萌点蒙到人之后,就开始耍着玩,等人跑了,她就循着痕迹在后面追踪,追得我是没处躲没处藏啊的”
老薛说起这事,这个心酸啊,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他摇头说:“不提这个了,提起来我这眼泪就哗哗的。”
“你就这么窝囊地跑了?”陆思思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人家也没恶言相向,我也不好跟个小丫头动手啊,那、那小爷我、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老薛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我还真就差点躲不起了。你知道为了能避难到你这儿来,我准备了多长时间吗?”
“我把衣服和必用品一点点地往老杨那儿搬动,动作还得小,不能让我妈发觉。”老薛满腹的心酸:“然后还得忍受着那死丫头的折磨,麻痹我妈那敏感又脆弱的神经。最后,今天和她出去逛街,接受着她的言语折磨,终于找到了一个她去上厕所的机会,我趁机就溜了。一路直奔老杨家,拿了东西就跑,在外面倒了六趟公交车,外加两趟地铁,围着城市绕了两圈半,然后我这才敢到这边来。就这样,我还总觉得好像有人背后有人盯着我。为了跑路,我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看着老薛那委屈样,陆思思心说你还真不嫌折腾的慌。她也不好再欺负他,看了看他眼前空了的饭碗,问道:“还饿吗?要不再吃点?”
老薛看了电饭锅一眼,犹豫了一下,摇头说:“人家养生大师都说了,少食多餐,八分饱最好。我现在就差不多了,实在不行,等会儿饿了再接着吃。”
陆思思看着被他自己吃空了一半的电饭锅,默然无语。
“那计划呢?”她问到。
老薛一撇嘴:“还计划呢?你看她那兴奋样像是会老实配合的人吗?我估计没戏,至少在她玩够之前没戏。”
陆思思琢磨了一下,老薛现在明显是打定主意躲她这儿了,以他这种坐地炮的性格,一时大意让他进了这个门,估计短时间内是轰不出去了。可是这也不是个事,她最近没心情待客,而且天气越来越暖和,大伙儿穿的衣服也越来越单薄,这么下去,保不准哪天老薛就得把寄尘那点秘密撞破了。
“要不你和她商量商量,你束手就擒,任她惨无人道地玩弄一番,然后她得配合你的计划?”陆思思提议到。
老薛小眼一瞪:“要说你说去,我才不去呢!就是看她一眼,小爷都得做三天噩梦。再说了,虽然过程不太一样,但是现在效果差不多,我也算是出狱了,其他的就暂时不考虑了。”
要是知道那姑娘的联系方式,陆思思早就去举报了。她白了老薛一眼,没好气地摞了摞桌子上的碗筷,一股脑塞给了老薛:“刷碗去!”
老薛也是懂规矩的,老老实实地抱着碗盘,朝厨房走去,他心里明白得很,虽然陆思思不乐意,但让他刷碗就证明同意把他留下了。
刷着刷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厨房探出头,大声说:“陆思思,我还睡我自己那房间啊!”
他这么一喊,陆思思才猛然想起来,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了。老薛那屋的被褥原本就是从老薛自己的窝里抱来的,后来老薛被扣留在老家之后,陆思思那会儿正做着美梦,以为老薛不会回来了,嫌那东西占地方,就给送回去了。现在他突然要来住,总不能直接让他睡床垫子,而且也没有东西给他盖。
老薛听了之后倒不担心,毫不见外地说:“先上少爷他们家借两床被子呗,回头小爷卖把力气,给洗干净了再送回去。”
陆思思僵住了。
寄尘走了过来,低声说:“思思姑娘,我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