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飞扬从腰中解下宝剑“青山”，长剑出鞘，暗青色的剑锋在夜色下与天地浑然一体。他指着剑锋上的一颗细小的缺口说：“这是那个人留下的。”然后他又指了指心口，“我曾经被一剑刺穿。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我和她交手过一次，我跟不上她的节奏。”
“她？”老人问。
“是的，一个女子。一个相貌平凡的女子，我的朋友还在和她进行他们之间的‘战争’，而我很庆幸不用卷入他们的纠纷。一对冤家。”时飞扬道，“有些看似朋友的人，也许是你的最大的敌人，有些看似是敌人的人，或许本该是你的朋友。我不会去找她报仇的，我的朋友也不会允许我去报仇。他爱上了那个女子。”
“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这怎么会？”老人奇道。
“爱情总是毫无道理地来。这谁会知道？何况那家伙是多情人，星际探险者中最会惹事的一个家伙。”时飞扬道。
“是你来的第七时空？”老人问。
“不错。”时飞扬点头道。
“斯蒂芬·李·贝克？”老人忽然露出了罕见的笑意。
“是的。你也认识那家伙？”时飞扬吃惊笑道。
“曾经喝过一次酒，但并没有太多的交流。那家伙也是顶尖有趣的家伙。”老人眯着眼睛思索道：“这样说来，刺中你的女人，可能是来自剑风星球的女人。我也只知道这些，的确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你是不是也爱上了她？”
“如果我也爱上她，那还真的算是刻骨铭心了。”时飞扬调侃道。
“难道没有？强者很容易被更强者吸引。”老人道。
“喝酒，喝酒，我这辈子总是遇到很厉害的女人。”时飞扬再次给老人斟满酒杯。
“这是一把好剑。”老人看着宝剑“青山”轻声赞叹道。
时飞扬淡淡一笑道：“第三个问题。”
老人做了一个请问的动作。
时飞扬道：“您见过几个时空能力者？我先声明在前，除了我家小妹，我没有见过其他人。”
“时空能力者，时间能力者，空间能力者。”老人感叹道，“都是稀有品种。时空能力者最少，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而另两种还是有的。”
时飞扬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我们？”
“三十岁之前想过，后来就不想了。”老人笑了笑道，“难道你现在还在想？那绝对不是件愉快的事情。欣赏你看到的风景吧，这才是应该有的态度。”他拿起酒瓶晃了晃，一瓶酒已经没了，远处张磊落送来一瓶，又退了下去。他才道：“但你和你的妹妹，如果都有这种能力，我不由得想是否这个是遗传的？我很期待你的后代会是什么能力。我的女儿是空间能力者，但不能控制时间。但我的父亲并不是这个类型的能力者。”
“我的父母根本不是异能者。”时飞扬苦笑道。
老人耸耸肩，笑道：“从前古时候人类的寿命只有六十左右，后来到了热兵器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上升到八十左右。进军太阳系的时代，生化科技大步前进，人类平均寿命到达一百三十岁左右。到了太阳系时代，由于各个星球的环境不同，人类的寿命长度有所回落，但依然在一百一十岁左右。那又如何？你没看到，狗的寿命在十二岁左右，昆虫的寿命只有短短的一个季节。而树木的寿命却可以达到几百和几千岁。这些又都是为什么？地球为何要绕着太阳，月亮为何要围绕着地球？这些问题，至今为止都没有人，没有科学能够真正说清楚。所以，不要在意没有答案的问题了，也许会有一个时空，里面的人都能随便穿越。”他浅尝了一口美酒，低声道：“下一个问题。”
时飞扬笑了笑，低声道：“你去得最远的未来，有多远？”
老人把杯中的威士忌完全倒入喉咙里，微笑道：“未来最远有多远吗？我可不可以说，不记得了？”
“我最远的时空是我们第七时空，银河历3000多年，算在地球历上，大约公元20000年左右。”时飞扬也喝干了杯中酒，道，“你呢？我对那个时段非常失望，人类文明当时处于崩溃的边缘。你如果去得更远一点，能不能告诉我点有希望的东西？”
老人想了想，低声道：“未来是不断发生变化的。没有固定的结局，只有固定的方向。你说呢？我或许去过更远的地方，但也许更远的时代，也是和你遭遇的一样。”
时飞扬沉默了一下，苦笑道：“看来我浪费了一个问题。”
老人淡然一笑道：“我不为你可惜。但我得承认，你问的话题很有趣，让我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时飞扬拿起酒瓶，给老人满上了，笑道：“还剩下半瓶酒，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如果能回答得让我满意，我就都喝了。”
“抢酒喝？”老人莞尔笑道，“无论如何，你都是要问的。”
“你一路上旅行经过了无数事情，有没有信仰过什么？”时飞扬看着对方的眼睛道，“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没有。”
“我曾经信仰过无敌的力量，只要有力量就能征服一切。后来我发现，我们是渺小的。”老人又点上了一支雪茄道，“后来我相信马格斯博士，他的时间委员会成了我的信仰。我相信，只要我们有合适的人做领导，有合适的方法去控制。我们可以掌控命运……但后来他死了。人都是会死的不是吗？把我们的信仰放在短短百年的人生中，就算不是太过短暂，也是太过脆弱了。我现在相信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无论是友情，还是团队感情，抑或者爱情，甚至仇恨，都是有用的东西。所以我现在的信仰，是人之间的感情。你也可以说我没有信仰，也可以说我已经看破了很多东西。”
“感情有深有浅，人生有长有短。”时飞扬轻轻感叹道，“你的回答很精彩，无论信仰什么，重要的是有东西能够相信。是不是？”
“你呢？说到感情，你这样的旅行者，这样你的年轻人，是否遇到了太多的事情。是否有过太多刻骨铭心的感情？”老人眯着眼睛，低声道，“我和你一样走过这样的经历，但你比我更容易老啊。太放得开或许并不是好事，但太看不开，则可能无法活下去。命运有时候或许不讲道理，但是命运不会出错。”
“我相信命，但我不认命。”时飞扬淡淡一笑道，“所以如果说我有信仰，那就是我相信天意茫茫，但善恶因果终有时。若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若有太多糟糕的事情，没有人去管，那我就去。因为我有我的天赋，我背负着天给我的责任。”
“你是个年轻人，依然还是理想主义者。”老人缓缓道，“而我老了，所以我是保守主义者。但信仰如果能保持一辈子，才是快乐的事。”
时飞扬把瓶中的威士忌一口喝干，深吸口气，说道：“作为前辈，你有什么特别遗憾的事情吗？”
老人愣了一下，低声道：“我本想说，我遗憾的是我深爱着我的孩子，但是我的孩子不喜欢我的立场。一辈子我也没见过她几次，更别说靠近她的内心。但我想，最遗憾的事情还是到了老年，我失去了自己的时空能力吧。”
“游荡了一辈子还不够吗？”时飞扬问。
“我不知道，只是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多遗憾的事，但人总是把最近的事情看得最重。毕竟时间是冲淡一切伤口的良药。”老人轻轻咳嗽了两下，反问道：“你说呢？”
“你是对的。”时飞扬站起身，深深望着面前的老者，低声说，“长夜微凉，你我时空无尽，有缘再聚吧！”说着自然地转身离去。
（ 五 ）
安东尼老人目送时飞扬离开，低声问：“阿尔伯特，你怎么看？”
桌面上跳出一个立体投影，里面同样是个白发老者，正是时间委员会实验中心的领导者阿尔伯特·迦利雷。
“我们很需要他这样的人，在你无法继续参与行动后，我总觉得委员会损失了巨大的力量。而他会是很好的补充。”阿尔伯特道。
安东尼老人道：“他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比我更强。”
“你曾经是最好的，所以我不会拿别人和你比较。”阿尔伯特微笑道，“但你对他的评价究竟怎样？”
“他很难和我们合作，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把自己的原则看得很重。除非有人具有让他折服的人格魅力。”安东尼叹息道，“马格斯博士如果活着，也许他会为我们效力吧？就像当年的我。”
“是吗？理想主义者吗？”阿尔伯特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那么即便他不能完全为我们所用，至少也有弱点，有为我们所用的可能吧？”
“对他用阴谋诡计是会引火烧身的。”安东尼老人苦笑。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阿尔伯特淡淡道，“安东尼，我的朋友。你要知道任何一把好剑都需要有使用它的人。我相信会长会支持我的想法。”
安东尼老人沉默片刻，低声道：“再见，我的朋友。”
酒吧里。
时飞扬坐在慕容流浪的身边，他一面大口喝着“醉生梦死”，一面问道：“战斗部的参观怎么样？”
“不好说，我觉得没啥新鲜的。”慕容流浪沉吟道，“他们展示了过去和未来近六千年间的武器发展。其实无非就是冷兵器、热兵器、生化武器、核武器、光子武器、暗物质武器。而黑暗物质的使用虽然是革命性的，但对于小规模战斗来说，基本派不上用处。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新鲜的。”
“不愧是流氓先生。时间委员会的武器库，你都觉得没啥新鲜的。”时飞扬吹了下口哨。
“那些接待我们的导游美女都是机器人，这点让我觉得很奇怪。人为什么总是喜欢使用机器人。代表高科技吗？”慕容流浪不介意时飞扬随口起的绰号，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头衔未来将跟随他很多年。
“这我也不明白，我去过的时代里，也有机器人造反的时代。但终究他们是对抗不过人类了，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是有他的道理的。”时飞扬道。
慕容流浪看了他眼，低声道：“你的晚宴如何？”
“我似乎看到了自己未来可能的命运。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我在这时间越久，我就越感到时间委员会的威胁。”时飞扬笑了笑道，“所以我决定明天一早就走。”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这个晚上时飞扬真的喝了很多，他几乎觉得有些醉了。
“我把房间改成和你那个房间一样的时代了，果然舒服了很多。”慕容流浪忽然道。
“那是当然，唐朝开元时期的长安是很多人梦想的地方。”时飞扬低声道，“又好像王安石改革前的大宋朝，也曾经非常适合我们这种人生活。”
“我决定接受时间委员会的合作协议。我要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这的确是一个错过就不再有的机会。”慕容流浪道，“我知道，你对委员会有一种敌意。也许我们以后会成为敌人，但我要说的是，一方面是我自己要改变，另一方面也因为我遇到了你，所以我想去更多的时空去看看。”
“无法抗拒是不是？”时飞扬揉了揉脸，又灌下一杯酒，“你的选择是对的。”
“我以前一直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活着，我的异能是从哪里来的，我的灵魂是从哪里来的。人都是被未知的力量推着走，没有自主的权利。就像月亮必须围绕着地球转动，地球必须围绕着太阳转动。我们在这些时空中，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是不是？”慕容流浪点上一支万宝路，烟雾中他的声音对时飞扬来说，似乎变得有些遥远。
“以前有人跟我说，‘人不能不相信命运’。我不相信。后来又有人跟我说，这个世界很微妙，遥远地方的蝴蝶动一下翅膀，在更远的地方会引起一场风暴。这就是世界万物都不是孤立运行的证明——蝴蝶效应。我也以为我在遥远的三千年前改变了一个历史事件，接下来三千年的历史也会被完全推翻。”时飞扬缓缓道，“但事实不是这样，我改变的那个历史事件，或许改变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无论我做的事情多么惊天动地，最多也只是改变面前百年的进程，但千年间的历史进程基本不受影响，更别说更遥远的时间。我们改变的只是个别人的命运，改变不了历史的进程、时空的进程。从那以后，我开始想，如果我有自己的命运，地球有自己的命运，太阳有自己的命运，时空难道就没有？但是如果连时空都有自己的命运，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们活着的意义何在？”
慕容流浪静静地听着，忽然握紧了拳头。
时飞扬嘴角挂起倔犟的笑容，低声说：“所以，我们不能不去争。宿命论？我不觉得我是。有一点叛逆？也许吧。我只知道，老天给了我们异能，老天让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就要活出自我来。时空如果也有命运，地球如果也有命运，那么他们就和我们一样，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结局。那么认命又从何认起？为什么不去争？我们不能不去争，去争了才能看见自我。”
“你在时空中穿越了那么久，有没有特别遗憾的事？”慕容流浪久久才问道。
“我在时空中穿越了那么久，有没有特别遗憾的事啊？”时飞扬考虑了很长时间，看着酒杯，“我不知道……也许有太多的遗憾了吧。但是我们要向前看，时空其实并不是宿命，只是一道风景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