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人生最为戏剧化的是什么时刻？
是刚买了彩票便巧中头奖？还是刚用手机便更新换代？还是…
还是刚看报纸就看见了她？
那个“跟踪”了自己一周，那个在地铁里转身消失，那个又出现在报纸上的女孩。
那个名为徐妤的女孩。
“打扰了。”
她推开了玻璃门，白色的短袖上显眼的熊猫头像印花在阳光下正一闪一闪地反射着刺眼的光。
有些老气的深蓝色牛仔裤在满是连衣裙的夏日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的声音很清晰也很低沉，不同于尖锐却甜美的普通女生，声音的寒气在闷热的空气里与她那眼神一样冰冷，却不能带来清凉的感觉。
从放在桌上的茶杯中不时冒出雾气，氤氲的热气在李孝文与徐妤之间的空气里散开，又重复出现，使视线里那由日光照射在她短发上产生的光晕朦胧了不少却依旧不乏刺眼的感觉。
她看了看李孝文，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地四下环视了一圈，那双没有任何挎包或是口袋而显得空荡荡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状，像是在抓紧着什么东西似的。
“你好。”
李孝文其实很想直接问她为什么跟踪自己，又为什么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可当被顾虑缠绕的话语从口中溢出时，却只剩下了简单极致的两个字。
徐妤的眼神停留在了李孝文手中的报纸上，又迅速转向了他。
“我爸爸遇害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取代了自己打算抛出的询问的，却是徐妤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李孝文竭力压制住心中正逐渐产生的不满，平静地点了点头。
“南城神探的事，这座城市的人应该大多都知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李孝文对面那身前放有温度计与血压仪的座位上。
不过就算是这样，李孝文完全不认为她会是来看病的。
蝉鸣声携带着扑面而来的暑气在空气里散开，那种仿佛是钻入了毛孔里似的烦躁感使那不停左右摇晃的风扇看起来如同是一个摆设。
“为了最后的确认，我想还是问你一次比较好。”
李孝文看着那双深邃而有冷漠的瞳孔，全身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感。
“那等一下你也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徐小姐。”
李孝文在她继续说出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前，决定不再陪她在这玩什么无聊的过家家。
“可以。”
她没有移开视线，只是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你是李孝文吧？生于198X年的南城医学院毕业生。”
窗外，那些相互之间有说有笑的行人正从眼前走过，不远处正在竖起写有房产信息中介广告牌的工作人员还在抽着烟，似乎完全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间冷清的诊所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李孝文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才可以算是恰当。
惊讶？震惊？或是惊悚？可能最后一个还准确一些。
大脑里好不容易组织好的问题又瞬间变为一盘散沙，有些惊魂未定的味道。
“是吧？”
李孝文看了看正挂在白色大褂上的塑料胸牌，有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可也是在这一刻，如同是第六感的声音正提醒着他，这个女孩的出现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就如同学生时代每次看见新老师时，便会在心里暗自猜测他会不会很难处一样，不，甚至可能是某种更加危险的感觉。
但就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何而来的感觉。
“对，我就是那个李孝文。”
“是吗？那我这一周以来的调查还不算白费，虽然被你发现了，不过也无所谓…”
李孝文觉得原本的生活节奏就已经很快了，可徐妤说的话却更是快到出奇，快到他完全跟不上这种莫名奇妙的谈话内容。
“调查？你果然在跟踪我？”
当从自己口中说出了晚间档谍战片电视剧里的台词时，李孝文有种很不真实的错觉。
从风扇中吹出来的热气在空气里显得很是干燥，南城夏日里特有的闷热感此时有些令人发狂，很像是失眠后常常出现的那种烦躁感。
“对，我是在跟踪你…而很快，你就会明白为什么。”
电视机里的画面又切换到了那张快屡见不鲜的现场图片上，而电视不远处的下方讽刺地正坐着被害者明明远在异国的独生女。
或许真的是时代变化的太快了吧，已经快到会出现现在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场景。
“李孝文，生于198X年，X月X日，父母为普通公务员…”
她没有再注意李孝文的表情，而是背诵着什么似地说道，那些从她口中蹦出的每一个字都令李孝文的身体有些发颤的错觉。
“你这是在触犯别人的隐私权你知道吗？难道徐晋南的女儿就可以…”
“19岁就读于南城医学院，24岁毕业，26岁于康民诊所…”
两人几乎同时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很是刺耳，彼此间刻意抬高的音量轻易地盖过了电视里那模糊的的采访声，街道两旁的树干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人群相互打闹的喧嚣声，以及车流那浮躁不堪的鸣笛声。
“于诊所内杀害了年仅十七岁的女性一名。”
而在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如同消失了一般，耳边只剩下这句话在脑中类似于回音般的碎片，在耳边回荡漂浮，犹如奇怪的魅影。
“可以给你个建议吗？”
她没有等李孝文有所反应，只是指了指那被收起的百叶窗和一旁的电视机。
“你最后能把窗帘放下来，再把电视关了，因为这场交易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很重要。”
她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冷漠，而现在，李孝文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给自己那么讨厌的感觉了。
“你刚才说什么？我杀人了？”
“可以先把窗帘放下来吗？”
“你知不知道，就算我现在马上报警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你这是诽谤罪。”
“你是想说我诬陷你？”
她看见李孝文仍然没有动作，便起身走向了玻窗边。
李孝文觉得自己其实应该笑的，或许还应该仰天大笑，不过却怎么样也没有那种心情。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独自在城市里接替死去的老爸玩着无聊的侦探游戏，然后又随便跟踪几天就可以诽谤别人？”
李孝文喝了一口茶，或许是时间还不长吧，茶水中还没有那种茶叶充分浸泡后的口感，有些平淡。
徐妤毫无顾忌地将百叶窗的窗叶拉了下来，并随即拿起桌上的遥控板关掉了电视，顿时昏暗不少的诊所中只剩下忍耐力近乎快要到极限的李孝文和正将大门关闭后反锁的徐妤两人的呼吸声。
“你到底想干什么？过家家的话可以麻烦你去找别人吗？我还要照常营业。”
李孝文站起了身来，打算开门送客。
徐妤将手放入裤兜里，然后迅速拿出了一个体型很小的物体。
从百叶窗叶片间渗入的光线照射在上面形成了金属质感特有的光辉。
那是一个常见的蓝色金属外壳优盘。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优盘。
在阳光反射中，李孝文突然觉得上午的日光可能比下午的还要刺眼。
“我说过了，我要和你做一次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