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反而咬紧了嘴唇,道:“童先生,我有件事情请求你,请你务必答应。”
瞳如漆面上神色虽冷,却还是道:“说吧。”
秀秀道:“倘若见到阿彻,请你不要告诉他你就是当年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瞳如漆。”她犹且记得当日在易水榭外阿彻的一番言语,虽然不清楚阿彻为何生气,但是若是他知道在易水榭极力维护的正是事实,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童先生一怔,反而笑了,道:“对他有救命之恩?当然不可能是我……”他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自然是江先生了。”
心念一转,一个名字立刻跳上心头:“江夜眸?”及至发觉,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江浸月……”
但是她却看到童先生的脸色变了:“夜眸……”
惊讶之中,有着某种自己无法干扰的熟悉,瞬间明白:“原来你认识他……”早就该想到的,像江夜眸那样的人,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很吸引人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吧,更何况,是在他出生的白洲。
“不认识。”童先生的神色恢复了正常。
……这怎么可能呢?不认识的话怎么会随口说出“夜眸”两个字,但是……有些事情,既然别人不想说,自己知道了也没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就不妨先压抑住好奇心,秀秀知道自己该当尽快离开南宫家了,当下道:“多谢童先生了,那晚生先告辞。”
等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居然自己已经同江夜眸学会了“晚生”这个词,不觉要在心底嘲笑自己,不禁回眼看一眼童先生,后者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仿佛他确实不知道江夜眸的口头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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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愣愣地抱膝坐在春泽湖边,经历的是些什么事情啊,易水榭,南宫别院,再到现在的春泽湖,认识了阿彻,还有神秘兮兮的童先生,不过想想这是在江城的第一天,这样的战果或许还是可以接受的……唯一困扰的是,这些事情和公子景范,和灵均堂,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吧……而朱明所说的六月初四究竟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算算日子,现在是五月二十八,差不了几天了,那么自己,当六月初四到来的时候,能够应对可能发生的事情吗……
她听见了行李间有声响,打开来,看到千紫似是睡醒了,正眯着眼睛,她叹口气,将它抱起来举过头顶,千紫整个儿挡在她的眼前,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她只觉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喃喃道:“千紫,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是该关心阿彻的安危,还是熟悉江城的环境,确定朱明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千紫还没有睡醒,自然连“吱”的一声搭腔都不愿意,她这才发现千紫似乎成长了些,她听说灵兽都有适合自己成长的环境,或许在白洲更适合它的成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累,仿佛千紫的成长也在消耗着她的生命力,这被称作“寄生”,她抬手看看自己的手掌,并没有什么不妥,正要细想,却又觉困倦,眼见天色将晚,她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觉反应也迟钝了许多,竟然就这样歪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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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内容接第三十二章残酷月光(四)关于郑霜华与江夜眸的故事的后半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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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暖意融融的天气,春泽湖面上夜景美丽,自然也逃不脱商家的精明头脑,早在水上设了歌舞画舫,别处都有静夜的气氛,独独这里,最是繁华热闹。
离了易水榭,郑霜华同江夜眸两人踱步到了这里,瞧着纷纷扰扰的人群喧闹,郑霜华一叹:“在雪域,决计看不到这般景象,生于此,长于此,你真有福气。”
江夜眸笑道:“马上就要被公子抓走了,哪里还有什么福气?”
郑霜华也是一笑,似是自言自语,道:“若我不抓走你,徒留你在此地伤心罢了。”
江夜眸回转身,想看看他的话究竟是对谁说,扭头看见郑霜华神色平静,就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各色船只,茫茫水面之上,被花船上的灯光映得美丽非常,水也仿佛变成了脂粉丽水,透着妩媚的光。
郑霜华站在河岸上,似乎正在凝听着什么,久久不说话,江夜眸瞧着好奇,又不想打扰,转头去看路边地摊货架上的各种物事。
手捏的泥人,糖米做成的欢喜团子,是吸引小孩子的玩意儿,像极了他的幼时,跟在姐姐身后追着要糖吃的情景,睹物思人,最是难过,他待要转身离开,却留意到不远处的灯火阑珊地,仿佛有人倒在了地上。
虽然很快就要离开,没必要参与什么闲事,他还是飞奔过去,地上的少女正侧卧着,被树影挡住看不清面目,但他却很快认出了那个睡在她身侧的东西,也感受到后者正源源不断地吸收着睡着的少女的力气。
“千紫!”江夜眸气得咬牙切齿,一把将千紫从地上拽起来,两只手抓着它已经长大的身躯不同摇晃,“再不醒醒,你家主人就被你吃了!”
千紫从迷蒙中醒来,识出江夜眸,虽然他们两个关系并不好——千紫曾经抓伤过他的手,他也曾经将千紫摔在地上过——但是眼前的情况不容它反抗,它便弱弱地吱了一声。
未料到千紫这般平静,江夜眸虽然奇怪,还是公事公办地寻了个树杈将它放在上面,让它不能睡着,然后凑近到秀秀身前,拍拍她,轻声道:“秀秀?”
连呼了几声,都没有动静,反而是千紫挣扎着从树上跌下来,作势要去制止他,江夜眸怒道:“表面上要保护主人,我看没有比你害她更甚!”
千紫仿佛听懂了,怔怔地站了一会,忽然“吱”了一声,钻进草丛去了。
江夜眸看它的动作不似在水下室那般利落,知道它由树上掉下也受了些伤,也知道它跑不远,便不去管它,其实在他的心里,已经打定了让秀秀离开它的主意。
因为千紫的成长似乎需要同人类的寄宿关系,也就是用他人的生命力来换取它的。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听师父讲到这种生物,师父说:“这种东西虽然在当时看来很可怕,不过在之后,却会对寄主极端忠心,会让寄主远离所有对其有害的事物。”
他记得那时候的他问:“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寄主应该会非常虚弱了吧,哪怕有一点点有害的事情都可以将寄主整死了吧,所以说到底,这种东西终究还是自私的东西,终究还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才会有这种忠心的。”
那时的师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夜眸,你终究还是在怀疑人心,怀疑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所作所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
他一愣,却不置可否。
师父继续说道:“总会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人,你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而不求回报,也不求自身的好处,而他对你,同样可以如此。”
他不记得自己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没想到曾经谈论的事情和当下的情景如出一辙,他何尝不知道千紫对秀秀的忠心,可是,千紫的忠心是有目的的。
他懒得想下去,探得秀秀鼻息微弱,若要掐她的人中让她醒转又是不忍,便打横抱起她,向更明亮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