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陈老师还是把万波平给请去了，在她那书房兼办公室的屋子里，陈老师非常客气。很慈母地望着他，亲切地问道：“波平啊，这次考得不好，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难受。是吧？”
后面这个是吧，问得很多余。既然那么肯定了，还要问吗？不过，这是人家的谈话艺术。万波平不得不低头称是，陈老师要的就是这个，这叫做互动。人家陈老师知道他看到自己那样的成绩，心里难受得慌，是不敢在老师面前多说话的。不感敢说，没关系。但是，既然是师生之间的谈话，就得有互动。
陈老师这才继续说下去：“换成是我，我也很难受。所以，我非常能理解，我能感受得到你的难堪。我知道，你一定会把自己从重点班这个帽子紧紧地戴在头上。你一定会以为，在这个班，你永远应该第一。不过，现在的情况是，并非这样。所以，你会非常的沮丧，你会觉得在同学面前丢尽了面子，你会觉得在老师面前抬不起头。对不对？”
她可能也觉得自己一下子说得太多了，就再一次来个互动的，问句对不对。搞得万波平只好再一次点头，说了声不轻不重的“对。”
陈老师看着万波平继续说道：“老实说，看到你的试卷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打鼓，这是你万波平的试卷吗？后来拆了装订线，竟然真的是你的。我都不敢相信，你的数学竟然只有……”她觉得自己说这个不好，于是，打住，没把分数给说出来。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不过，这题目也的确是有点难度。”这明显是在用谎话哄万波平呢。万波平觉得更加难堪了，不知所措。
陈老师索性喝了一口水，才接下去说道：“后来，我算了总成绩，发现你从上次的第一名，一下子就落到了第五名。这太突然了。我不明白。老师们也都不明白，你，万波平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大家都说，万波平很认真啊，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啊，更没有听同学说过什么事啊。所以，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天，帮你分析分析。”如果说，前面那么多都是开场白的话，那也太长了一点。
陈老师为了谈话起到效果，还特意加上一句：“你放心，我是真心帮助你的。而且，我相信每一个任课老师，都想帮你。可以，跟你交个底，你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对象。”万波平听了这句话，心里好像涌动着一股暖流。看来，老师的话，还是让他挺感动的，尽管他早就想到这一点。他不由看着陈老师来听她说话了，他越发觉得陈老师挺亲切的。
陈老师见万波平看着自己，觉得自己的导入很成功了。于是，开始问话了：“波平啊，你跟陈老师说实话。你觉得你这次没考好，是什么原因？”
万波平一听这个问题，就把自己的目光给移开了。叫他如何回答？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都不好说。
陈老师赶紧换个口吻说道：“其实，偶尔退步，也是很正常的。这样的情况，我们老师也经常见到。所以，你不要那么紧张。好好冷静地想一想，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次考成这样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次要原因是什么，主观上有什么问题，客观上有什么困难？都说一说，我帮你分析分析，如果可能，我还会给你些建议。”
说完，陈老师就望着万波平，不再说话了，她怕自己说得太多，反而打搅了万波平的思考。不料，万波平想了很久，都没有开口。让陈老师有点着急，她不得不催问道：“想好了吗？想得怎样了？”
万波平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陈老师，心想，说不说呢？陈老师仿佛听到了他的疑问，她鼓励万波平道：“说吧，别跟老师见外。把我当你大姐得了，我会很高兴有你这么棒的弟弟的。”
万波平终于鼓起勇气，哽咽着说道：“老师，我头痛……痛得厉害……”
“啊？头痛？什么时候？”陈老师大吃一惊，着急地问道。
“整天整天的，睡觉都一样。”万波平陈述道。
“整天整天的？睡着了还痛？”陈老师继续问道。
“嗯，睡着了，在梦里都痛。”万波平补充道。
“多长时间了？”陈老师赶紧问。
“一个多星期了。”万波平回道。
“怎么痛的，能给老师描述一下吗？”陈老师想知道更多一点。
“开始就是微微的疼，接着就是一阵一阵地疼，然后慢慢加重，时间加长。再然后，就把时间连起来了，整天整天的痛了。”万波平描述道。
“是怎么个痛法，胀痛还是刺痛？”陈老师好像还知道挺多。
“开始是胀痛，接着是刺痛，后来就里边往外边胀痛，外往里边刺痛。”万波平如实描述着。
“这样啊，挺严重的。疲劳过度，加思虑过度！”陈老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感到失望。不过，她很快就敛住，转而温婉地看着万波平，说道：“你需要休息，可是……高三就是这样紧张的，只能靠你自己调整自己了。”
“我，我可以请假吗？我，我想请假。”万波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问道，可能是压抑在心底里的潜意识吧。
“请假？”陈老师惊讶地望着他问道，“落下课程可怎么办？”
“可是……可是，我想去医院看看。”万波平只好找个理由来。
“去医院？噢，这个……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陈老师真没料到他会提出请假的要求，还是要去医院，这真的不好拒绝。
“看看医生，可能会有些帮助。”万波平再进一步加强道。
陈老师始料未及，这时也只好答应了，尽管她不情愿。只是她没有忘了说句关心的话：“那你好好去看医生，有什么情况，有什么需要我的，跟我说吧。”
第二天，万波平真的拿着陈老师的放行条子，走出了学校的铁门。回家问老妈要钱去医院检查头痛，把老妈给吓了一大跳，担心得紧。老妈毫不犹豫地拾掇了一下，就陪着万波平去到了县人民医院。
为着挂什么科，万波平和老妈犯了难。还是老妈逮住一个护士问了，才带着万波平去到了内科。医生不紧不慢地问了万波平好些问题，一边问一边在病历本上划划写写。把一旁的老妈给问急了，一个劲地问医生怎么样，要不要紧，是个什么病？医生就顺势给出了几个检查的意见，没想老妈一概同意了。
就这样，万波平做了脑电图，心电图，脑部CT扫描三个大的检查，然后又让医生给开了一些安神的药。一结账，花了将近一千块。
全部的检查，医生都是闪烁其词，搞得最后万波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病。老妈更是迷糊得很，只想儿子不要有什么，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万波平有病。
关键是医生的意见，万波平和老妈都很重视。医生说万波平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不要去上学，就在家里静养，营养也不要大补，普普通通清清淡淡就好。这个建议倒是让万波平为难了，怎么能不去上学了呢？高考啊！对此，医生还特别嘱咐过：“高考当然很重要，而且一定要考好。只是，这样顶着头痛去上学，只会适得其反。不如，静养一段时间，调整好身体和精神，再去上学，反而效果会更好。所以，思想很重要，一定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太过于背精神包袱，要放松……”
老妈很听医生的话，回到家，就要万波平好好休息，不要看书了。
万波平躺在床上，觉得很无聊，就跑去后山。山里的空气清新，还有叶香的味道，让万波平觉得很舒服。只是，他心里总是无法放松下来。他一直不敢对老师、老妈和医生说的是，他那潜藏在心里的秘密。当自己一个人走在静谧的山林里，就又想起那个在医院里被打掉的孩子来，他总觉得是孩子来报复自己了。所以，他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同时，他还在想，贾静怡到底去医院打掉肚子里那第二个孩子了没？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层。
晚上，老爸下班回来了。早就从老妈那里听闻了事态的过程，一向严厉的老爸竟然跟老妈一样，赞成万波平留在家里休息静养。还答应明天请假，去万波平的学校跑一趟，陈老师请一个星期的假。
万波平就天天呆在家里，除了挑挑水，基本没什么事做。老爸老妈希望他多一点睡觉，好好休息。可是，开始两天，万波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烦闷了，他就跑出去在田野和山林里转上几圈。
不料，在一次散步的时候，在山上放牛的小俊，好奇地跑来问万波平：“平哥哥，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初一听这句话，万波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会这么问呢？
“什么？你说什么？”万波平盯着小俊问道。
“他们说，你读书读疯了，就被学校给赶回来了。”小俊只是一个小孩子，童言无忌。
“谁说的？”万波平感觉自己的胸口顿时冒出一把怒火来，他大声地问道。
“他……他们很多人，都在说。”小俊怯生生地回道。
“到底谁说的？”万波平质问道。
“他们……他们都……都在说。”小俊被吓住了，吞吞吐吐地说着。
“好。他们说的。那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万波平转而问另一个问题。
“就说你疯了啊，读书给读疯了。”小俊小声地回道。
“胡说八道！简直……那，还说什么了？”万波平真的非常生气。
“就说，说你读书，读书，给读疯了。”小俊再次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万波平心里自嘲道：疯了，读书给读疯了！还真的疯掉了，要是真疯掉了，倒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