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5)
敲响和平年代的国防警钟
由南京军区政治部前线文工团、江苏省电视剧制作中心、中央电视台影视部联合摄制的长篇电视连续剧《狼烟》，为观众带来了一次不同以往的全新的审美体验，这里所展示的“军旅艺术”既不是常见的硝烟弥漫、你死我活的战争场景，也不是和平时期生机盎然、壮怀激烈的军营生活，既不是一般性的戍边卫国、舍己为公的爱国主义精神的歌颂，甚至也不是高歌猛进的英雄主义气概的张扬，它所拷问的是长时期的和平生活条件下人们正渐渐麻痹了的国防观念，警示人们如何树立新型战备理念、时刻准备应对可能的战争风险，灌注着强烈的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敲响了和平年代的国防警钟。
新中国成立之初，面对着帝国主义的封锁和国民党反动派的干扰破坏，迫于内忧外患、百废待兴的现实，人们的斗争意识、国防观念绷得很紧，许多战备设施民防设施都是在那个时期修建的。随着党和国家工作重心的转移，特别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以及国际间和平发展主流的逐渐强化，大规模世界战争的风险正在减小，安居乐业的和平环境容易让人滋生出对于战争的浓重的陌生感和麻木感，国防观念的淡薄成了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狼烟》最突出的成就，就在于敏锐地抓住这个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社会问题，并将之放置在全球化时代高新科技高度发展的历史条件下来思考和把握。
经过了几十年没有战争的和平生活，近些年，接连发生的沙漠风暴行动、科索沃轰炸、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等，既让人们看到了世界并不太平，局部战争的风险随时存在的现实，也让我们习惯了游击战和阵地战的军队经受了一次现代战争教育。高新科技在未来战争中的作用开始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它不仅成为军事领域的前沿课题，而且也成了军事题材创作中的一个新形态。《狼烟》一开场，中国东部核工业城市宁海正展开联合军事演习，面对强敌海、陆、空特别是信息战的多路袭击，城市的供电、供水、金融系统瘫痪，铁路、高速公路被迫关闭，核电站面临着随时发生核灾难的危机。尤其是预备役部队的指挥系统的失灵，差点让担任B方总指挥的宁海预备役师第一政委、国动委主任的朱北阳成为俘虏。演习的失败，让市长朱北阳联想到宁海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两次沦陷的事实，如何建立一支战斗力超强的预备役部队来防御随时可能发生的信息化时代的战争，保卫这座核工业城市的安全被郑重地提到了市长的议事日程。事实上，长期的和平环境中滋长起来的战争麻木情绪，安逸富庶的生活导致的历史健忘症，重发展经济而轻国防建设的思想并非是少数人所仅有。比如，为警醒不再重蹈宁海市两次沦陷的覆辙而改建的“铭耻馆”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抵触，地下安全人防工程长年改作它用，战备通道几近废弃，将军山商业开发与模拟战场的修建所受到的重重阻力，模拟战场特别是DR师建设中遇到的包括观念、装备、技术和经费支持等方面的种种困难，都让人尽情领略到理想成为现实并不那么轻松容易。直到“黑客”侵入政府信息中枢，市政府电脑死机，电话号码被篡改，通信网络全部瘫痪，黑客伪装的上级指示把机关干部全部调出，副市长陈新海被折腾得团团转，这些近乎恶作剧式的演练，才让大家真正明白了近在咫尺的信息战的可怕，纷纷赞成修建模拟战场并在改建铭耻馆的横幅上签字。
如果说建立高效的国防动员机制和强大的城市防御体系是为了防止可能的战争“狼烟”的话，踌躇满志的DA师代理师长高达转任预备役师长却真正燃起了他人生道路上的“狼烟”。一个年轻的富有军事才干且令人钦羡的高技术装备的正规军代理师长，在军队现代化建设如火如荼的当下，注定有着辉煌的前途和未来。然而，一夜间，在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被任命为预备役师长，面对着报到第一天吹了半天紧急集合哨却集不起队伍，面对着一支装备极差、纪律松懈且各具活思想的预备役部队，高达不能不黯然神伤、痛苦万分，甚至于绝望地准备以申请复员来回应让自己百思莫解的“命运”安排。出于一个职业军人对于军事事业的无限热爱，当他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问题，面对军区副司令钟元年打造一支强大的Demotic Reservist，展示全新人民战争威力的战略构想，面对朱北阳推心置腹的期盼和责骂，面对路佩佩、曲颖两人一往情深地鼓励、支持和帮助，那股职业军人永不服输的精神重新在他身上苏醒过来。在不改变DA师类别、不调拨骨干力量、不增加军费开支的现有基础上，在朱北阳市长和李义成政委的全力支持下，对内强化军事训练、提高官兵素质，对外寻求地方支援，以诚意和韧劲赢得科技前辈万国强、曲志光的理解和信任，依托宁海造船厂和韩叶宏达公司的资金扶持，他和他的团队终于克服重重困难，初步完成了宁海战争资源由平时状态转入战时状态的战备机制，完成了集指挥、控制、通信、情报、侦察和监视为一体的E6W系统的设计与建设，形象化地完成了剧作对于寓军于民、军民结合，打赢信息条件下人民战争的现代国防理念的思考。透过高达在面临人生巨大落差时刻寻找自己生命和理想支点的过程，既圆满实现了一个职业军人在和平年代人生境界的升华，也鲜明揭示出强大的国防实力对于防御可能战争的重要价值，深刻诠释了国防不是军防的重大主题，对受众进行了一次生动形象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国防教育。
为顺利完成剧作的既定目标，编导别具匠心地调动了各种叙事元素，把一个宏大的主题铺展得有声有色。为了增强作品的市场号召力，编导选取像罗嘉良、巫刚、伊能静、陈慧珊、杜雨露、侯勇等一线当红演员，组成了强大的创作阵容，实现了编、导、演、服、化、道、美、摄等优势资源的最佳组合。为了实现深刻思想内容的艺术化表达，最大限度增强剧作的观赏性，作品在广泛展现部队与地方、家庭与社会、国防与经贸、私企与外企等宽广社会背景的同时，有意加入了许多亲情戏和悬疑剧成份。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有效地提高了剧作的艺术概括力，在严肃政治主题中增加了浓厚人情味。而韩叶祖父自杀真相和如影随形的历史恩怨、商战中扑朔迷离的明争暗斗、同网络黑客和黑恶势力较量中出人预料的阴谋与反制等等，都让剧作充满了悬念，给人以欲罢不能的观赏期待，使一部严肃的正剧有了较多的“好看”的戏剧性效果。
尽管剧作对E6W系统与全民国防理念的涵概上尚显模糊，还存在过多运用偶然所导致的剧情不尽合理之处，但作为《DA师》的姊妹篇，《狼烟》的艺术突破是可喜的，值得人们予以高度期待。
“热带风暴”淬军魂
如果说《热带风暴》实指同名代号的一次反恐演习，用以讲述经济特区某武警部队的成长历程，倒不如说它跳开就军营而军营的习惯性艺术思维模式，直接触及且寓意了改革开放之“时代风暴”对于身处变革前沿的一个特殊群体——特区武警们的思想情感乃至价值观念的冲击与重铸。带有浓郁军人特点的观念冲突和人生选择，恰是这部作品的新意和亮点所在。
首先，作品直面社会变革对于军营生活的强烈冲击，深刻揭示出当代军人情感的阵痛与观念的嬗变。变革时代波谲云诡的社会变化对每个生活在常态下的人都是一种挑战，更不要说受到特别规范约束的军人了。金澜特区急剧的社会变化、灯红酒绿的市俗享乐与军营清苦生活的巨大反差，以及部队从野战军向武警角色转变的摸索性适应等，都对武警支队的官兵们提出了严峻考验。上任伊始，于海鹰特区卫士的使命竟变成平息村民因土地纠纷而引发的械斗，训练基地土地与礼堂的交换竟让邱老板借助武警招牌开起夜总会，关闭夜总会的命令差点让部队吃了违约的官司，为追查林阿水被撞身亡而擅自发出的追捕令因“违法”受到停职处分，所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深深的痛苦和不解。也正是在不解带来的阵痛中，他学会了思索，开始用全新的思想意识来对待身边的人和事。从他对邱老板的不屑到坚持原则前提下的合作，从对韩非严重不满到对其善良品质的认可和嘉许，从对陆涛行为的一味反感与顶撞到对其中诸多误解的反思，从对张武的赞赏溺爱到对他不愿驻扎开发区“为资本家当保镖”的严厉批评等一系列行为变化中，观众真实地看到了于海鹰是怎样从一个职业军人单纯的朴素情感反应向着清醒理智办事的成熟带兵人的角色转变过程。尽管在这个过程中有困惑、有无奈、有激烈的思想波动，但更多的却是准确把握自我之后的精神升华。通观全剧，于海鹰们思想观念演绎变化的轨迹是深刻而富有意味的。
其次，生动再现了变革时期不同人在不同价值观导向下的人生选择。社会变革必然带来观念变化，但变化的趋向却各不相同，有人朝着适应时代进步潮流的方向发展，有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上沉沦和堕落。于海鹰、肖明亮、张武、林阿水们在改革大潮的推进中，主动地有时甚至是被动地接受了许多新观念的洗礼，但他们却始终保持着军人的本色，牢固坚守着人民子弟兵的崇高理念，因而，经受改革的阵痛后带来的只能是观念的更新和时代精神的焕发。而陆涛这个最早具有商品意识的弄潮儿，他对于商贾大款的热忱和市俗生活的热衷，最初尚有依靠社会关系改善部队生活条件的良好愿望，似不应简单否定，如此灵光的脑壳本来可以在开放的特区成就一番事业，但由于他没能守住党纪国法的准则和做人的基本底线，最后糊里糊涂地成了走私分子的工具，以严重渎职的罪名变成一个阶下囚。同一英雄集体中走出来的战斗功臣，在新的历史时期，由于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结局发生了戏剧性变故，其现实警示意义不容小觑。
第三，也是最值得称道的是，作品无论是褒是贬都没把人物脸谱化，而是始终紧扣军营生活特点，在军人情怀和战友情谊上做文章，让人在善恶美丑的取舍之余，对军人的情操和战友的含义产生一种崇敬和向往。于海鹰对张武因女友的困境而违规的认可、对战士被撞致死而暴发的搜捕冲动，退武军人韩非对于部队和战友的一往情深和一次又一次的倾囊相助，肖明亮、陆涛主动为于海鹰承担处分，陆涛为解乔红燃眉之急不惜犯下挪用公款的错误，特别是于海鹰和陆涛尽管由于理念不同不时发生矛盾和争吵，但各自蕴藏于内心的发自肺腑的忍让、理解和宽容，都让观众无时不在地领略到生死之交的战友真情的无比珍贵。即便是有了腾达与罪犯的差异，角色彻底转变了，但战友之情没有消退，依然还是那样火一般的炽热。一幕幕的铁血柔情催人泪落。
《热带风暴》最遗憾之处是意念大于形象。整部作品的情节进展大部分依靠偶然的事件，而缺乏人物性格和命运的自然内在的逻辑推动。因缺乏生动鲜活的细节作铺垫，让许多矛盾设置过于表层，浅尝辄止，特别是商品大潮冲击下于海鹰们到处碰壁和陆涛们如鱼得水的社会动因未能深入开掘，观众难以体验特殊时期特殊人群的深层思想困惑，也就无法彰显付出与牺牲的难能可贵，自然也就减弱了作品应有的力度、韵味和震撼力。
在反差中凸显艺术张力
一个僝弱的梳头女背负着家仇国恨，周旋于官府乡绅、船匪恶霸、日伪特务等各色人物中间，在恬静的外表下蕴藏着炽烈的复仇怒火；一个小桥流水、幽宅深巷、木楼水阁等诗画样的清幽环境，暗地里却演绎着一出出生与死、爱与恨、亲与仇的剑拔弩张的激烈交锋……一个个从内容到形式、从视觉到心理的巨大反差效果，让长篇电视连续剧《美丽无声》（由中央电视台影视部、福建省广播影视集团、福建电视台联合拍摄）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巨大艺术张力。
《美丽无声》堪称导演黄健中继《笑傲江湖》、《越王勾践》之后，重回其擅长的诸如《小花》、《良家妇女》之类女性题材的成功的再转型之作。其成功的突出特点就在于反差技巧的调度与运用。反差作为摄影的一个专业术语，指在同幅画面下由于EV值不一致而产生明暗对比，即景物或影像中各部分明暗对比的差异程度。通过采用反差增强或反差扩展的图像处理，可改善作品亮度与密度之差，提高影像分析、判读质量。《美丽无声》借用“反差”这一艺术手段，以大量视觉错位和心理矛盾为突破口，创设了一个个能够引起强烈心理反差的情境，让观众在震撼之余，领略到出乎意料的审美快感。
从人物角色的反差看，美丽、幼稚而倔强的阿菊因美罹祸，在单景成阴险操纵下，父母先后含冤离世，自己也险些落入单的魔爪。乔妹的善意提醒，单太太和梁守平的鼎力帮助，菊儿脱离了虎口。师父阿田的带领和教诲，她明白了许多人生道理。特别是在利用发霉蚕茧交易整治了一次单景成之后，懵懂少女复仇的火焰开始点燃。重新回到吴家大院，太太们之间的争风吃醋、汉奸伪军和地痞流氓间的勾心斗角、伪旅长吴克贤与日本人间的猜疑与提防，迅速给阿菊提供了“借刀杀人”的天赐良机。一个文弱的少女巧妙地周旋于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势力范围之间，靠着机智勇敢、冷静清醒、胆识谋略完成了为父母报仇的使命。这个孤苦伶仃、不谙世事的弱女子在经历了一连串残酷无情的打击之后，不顾风险安危，毅然决然地举起了复仇的利刃，把温柔与刚毅、弱小与强大、善良与凶猛、优美与崇高等截然不同的元素有机地融为一体，客观生活逻辑与心理情感逻辑在编导无懈可击的审美叙事中达到了空前统一，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受众感到的不仅不是性格的撕裂，反而是主人公成长历程的真实动人和圆型人物血肉丰满的审美体验。其他人物如梁守平、单景成、吴克贤等同样注重复杂性格的反差因素，丝毫没有脸谱化地简单处理，极大增强了作品的厚重感。
此外，剧作还注重突出叙事背景和切入视角的反差。作品把极具诗情画意的乌镇、苏州为代表的江南水乡的人文自然景观与腥风血雨、壮怀激烈的抗日救亡斗争展示在同一幅画面之中，如处理不好，很容易让吴侬软语、水乡风情冲淡了抗战主题下惊天动地的残酷斗争。可贵的是，编导不仅没有回避，而且还着意渲染这一故事发生的背景，同时还更加大胆地以梳头女、太太、丫环和女地下工作者等女性作为串场人物，选取以家庭、情感之类小巧的切入视角，以古镇幽巷、小桥流水的风光，以凄风苦雨、表里对峙的隐喻，以阳光背影下种种明枪暗箭、龌龊勾当和愤怒抗争，不动声色地尽情展示了战争的残酷现实，展示了日寇侵略给中华民族带来的深重灾难，情感的倾向在润物无声中自然而然地传递给受众。特别是有意回避掉侵略与反抗的正面交锋，仅仅透过阿菊个人的境遇，把各种人际纠葛、派系矛盾、敌我较量等娓娓道来，以家仇引入国恨，以小情导入大义、以个人恩怨扩展到民族兴亡大业，在优美旖旎的自然风光和纤细柔弱的女性情感背后，扑朔迷离的矛盾和你死我活的斗争，为作品平添了许多内敛沉郁、一唱三叹的韵味和细腻婉约、感人泪下的力量。
尽管剧作也存在着一些明显的缺憾，比如吴克贤、曹美彪、屠老大虽有各自的情报来源，却都不约而同地利用两个文弱的梳头女传递信息，且经常成为情节推进的主线，这不免有点牵强；共产党地下组织早就怀疑尚立人叛变，但他却依然能出卖情报，党组织因无法通报上级而连续冒险接头，直接导致梁守平的壮烈牺牲，地下党组织系统的周密性总也显示不出来；还有像阿莲、马二叔等人的性格把握也较为随意等。所有这些，由于总体布局得当和反差手法的娴熟运用，枝节上的瑕纰并没影响整体的艺术效果。在编导独具匠心地整体设计中，松散状态的对比意识被提纯整理成结构严谨的思想力量，以此统摄、调控着全剧的叙事进程，在娓娓道来中把深刻的主题融入平实的叙事方式和独到的影像风格之中，负载了极其丰富的生活信息、文化蕴涵和艺术容量，使作品中出现的每一次审美反差，都能给观众带来强烈的艺术震撼，让人体验出欲罢不能的观赏情趣。这正是《美丽无声》独具一格的魅力所在。
于平淡中开掘浪漫
长篇电视剧《浪漫的事》（杨亚洲导演，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出品），是一部有众多活跃在当今艺术舞台上的影视明星加盟而倾心打造的情感戏；是一部以家庭生活为主线、用极其平常琐细的生活片断来演绎关于人生、爱情和浪漫主题的情景剧。由于它具备了通常热播连续剧最抓人的看点，并对人生、爱情和浪漫主题进行了较为动态的开放的阐释，因而，这就很可能使之成为新春伊始最受观众注目且也易于引发理解歧义的影视作品。
《浪漫的事》讲述的是一个普通家庭母女如何在平凡庸常的岁月中，奔波生计，享受人生，体味爱情，追求幸福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大姐宋雪事业有成，家庭和睦，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一直被母亲标榜为姐妹楷模；二姐宋雨既无学历也无稳定的职业，嫁了个没啥本事却又不甘寂寞的丈夫，家里是非不断，属于宋家的弱势阶层，也是母亲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小妹宋风是个新潮的现代女性，她既不羡慕大姐也不鄙视二姐，既不是个独身主义者，且又对众多追求者虚与委蛇，母亲的权威在她身上大打折扣，她是那种让母亲操心又揪心的女孩。四个女人中，惟有母亲最为安身知命，她一方面生活在对于过去甜蜜爱情幸福时光的回忆中，另一方面生活在支撑家庭的职责和儿孙缠膝的美好企盼中，母亲永远是三个女儿精神支柱，是她们家庭、事业和生活的避风港湾。
如果没有生活的突然变故，宋氏一家或许如同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一样，过着年复一年的平淡辰光。然而，从天而降的灾难顷刻间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宁静，宋雪的独生子飞飞就在全家出动为之庆贺生日的那天突然走失了。宋雪的生活常规一下子乱套了，她与丈夫郭明达的感情也好像失去了支点，本想彼此安慰倒成了彼此伤害，本想彼此容忍倒成了彼此冷落，相敬如宾的表层下心灵隔膜得如同路人，美满的婚姻无奈地解体。为寻找失踪的飞飞，宋雨的丈夫吴德利接连迟到旷工，使之与原本不和的主管经理的关系愈益雪上加霜，在几经磨擦之后，只好选择了辞职，并最终连带了妻子的下岗。这对陷入绝境的夫妻历经磨难，靠了机缘差点实现了他们成为大款的梦想，但对金钱的过分贪求以及夫妻情感的过分猜忌，最终导致双方的感情破裂而劳燕分飞。经历了家庭的一系列变故，又在母亲的一再催促和干预下，宋风开始关注起黄显维的爱情攻势，不巧黄却是中学时代追求过宋雪、现实中又是母亲竭力撮合与姐姐旧情重叙的对象，宋风匆忙中选择了陈昊。陈的独来独往爱动物胜过爱妻子的极端环保主义者怪僻行为，让宋风理想化的爱情观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走向破灭。三个女儿的生活变故特别是大女儿宋雪的生活变故，大大出乎老太太的预料之外，甚至颠覆性地改变了母亲的生活信念，她开始了从来未有的困惑与彷徨，并慢慢走近了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的（她自己曾经不以为然、她女儿们也不以为然的）老许头，在三个女儿婚姻相继破裂的时候，老母亲却迎着初升的朝霞出嫁了，生活的真谛本来就是那么让人难以琢磨。
人是非常脆弱的，一个不经意的生活变故就可能改变人的生活轨迹，甚至是生活信念。人又是无比坚强的，生存的环境制约着人生，但人却不是那么轻易地被生活击垮的：母亲在丈夫病故后，艰难而勇敢地承担起哺养子女的重任；宋雪相继失去幼子继而失去家庭失去工作，千方百计寻到的失踪幼子却成了个底底道道的西北娃，生活的重击并没有让其倒下，她仍然坚强地开拓出一方生活的新天地；宋雨夫妇尽管没有什么特长，但在下岗失业生计无着的困境中也没有丧失生活的信心，反倒锻炼出比原来更加顽强的生存与发展的能力。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一般普通百姓的平凡而真实的生活形态。他们有着常人的痛苦，有着常人的欢乐，更有着属于他们自己所特有的一份对人生对生活的真诚追求与理解。在这里，浪漫不仅是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不仅是相守相拥的含情脉脉，也不仅是天隔一方刻骨铭心的苦思冥想，而是溶于一粥一饭的琐细庸常、且也亲切实在的平凡生活之中。这是尝遍苦辣酸甜之后，母亲对于浪漫和幸福的深切理解，也是编导所要传达给观众的戏剧主题。
在平淡的生活中开掘浪漫的戏剧主题是编导的寓意所求，也是作品的新意所在。作为观众，我们认可并赞许剧作的这种匠心追求。但看完全剧，最不能让人意犹未尽让人击节赞赏并发人深思的症结，也恰恰是剧作叙事的不完整以及主题提炼的不充分。可能由于剧本系多人合作且沟通不够之原因，剧作前半部分较为生活化，后半部分较多戏剧化，前后风格不尽统一；对人物性格以及围绕性格的自在逻辑而行动的分寸把握也不够清晰，有不少地方意念的东西过多地站出来强加于生活。比如宋雪夫妇的心理变迁处理的就比较外在，有些大而化之；宋风情感生活交待的也比较粗线条，较为概念化，不仅难以给人强烈的心理冲击，反会造成审美的间离与阻隔。剧中能够一以贯之表现的最充分、最具生活实感的是宋雨夫妇以及母亲与老许头，他们比较自然写实，也没有人为地赋予过多的外在理念，因而，与之相关的戏也较为亲切感人。生活化的艺术不能简单地等同于生活，三姐妹的性格差异以及对比所要表达的意味，她们不同人生追求的结果要告诉观众些什么，给人什么警示；老母亲告别了多年的寡居而选择再婚，到底是来自女儿婚姻的教训还是启示，作品都没有展示得很清楚，虽然观众可以进行多义化的解释，但剧作本应有的潜在的艺术震撼力也就随之丧失了不少，这是不能不令人遗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