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间,一人一鸟几乎已将东海巡游了数遍。期间,还曾深入到海外的汪洋之上。但并未发现徐福嘴中的海怪。倒是见到了数百头大鲸,不时跃出海面喷吐呼吸,直惊得九趾关关连声怪叫。
个中,又在海岛上补充了食物和淡水。这几处岛屿都是普普通通的存在,并没有什么与神山相关的离奇出怪之处。
至于说人嘛,前前后后倒有数千拨进入到风过崖的神识中。忽略掉那些寻常渔人和玩游之客,单是冲着除怪抢功而来的也有上百拨。从他们的出行阵容、仪仗来看,其中颇不乏根深势大的世家大族。
沧海君自然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有些盼望那个传说中的大海怪千万不要太弱了。如果太弱的话,可是很容易就要被那帮蚂蚁雄兵搬掉的。他可不太希望自己还得去那些凡人手中抢夺他们的胜利果实。那实在是太跌份了!
一路之上,真正略让沧海君动心的存在倒也不是没有,其中就有四拨人让他略微留下了印象。
第一拨,只是一只小舢舨。
这只小舢板,在汪洋大海上实在是连“沧海一粟”都称不上,实在是太渺小了。但当时在高空中翱飞的沧海君神识还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它。并且,心弦“嘣”也似的被那么略微地拨了一下。
这只小舢板约有一丈来长,三尺来宽,像一片树叶一样随着波浪飘荡着。舢舨正中,坐着一个身躯长大的青年文士。那文士头上裹着一条逍遥巾,身着一套翠灰色的深衣,洗得有些发白,腰间还别着一柄镌着松纹的古剑。
此时,文士正左手案剑,右手捧一卷竹简,似乎读得津津有味。在他身前,一只架在炉子上的陶鬲(音“力”,秦汉煮炊器,陶制或青铜制)正“啵啵”“啵啵”的往外冒着热气。身后则散落地堆着十数卷竹简、一只大竹笈,还有一小撮木炭。一只青竹鱼竿,伸出船舷,垂落在水面上。
文士读书似乎入了神,完全沉浸在了精神的世界里,外在的一切都已与他没有了关系。
风过崖忽然就觉得心弦像被什么东西拨弄,有一种莫名的微微感动。
或许这就是“惺惺相惜”吧!他其实也是个寂寞、独孤、各色的人。但这世上又还有什么比“乘桴浮于海,煮鱼自读书”更寂寞的呢?
风过崖就在神识中把这个文士标识(音“志”)了一下。
『这人是谁呢?』
风过崖心中不禁涌起一点要搞清这个问题的小冲动。
他把神识略一强化,却发现那个数千尺之下的文士,居然抬起头直勾勾的似乎盯着自己在看。
『难道那家伙发现我了?』
稍一诧异,但一想绝无可能。
他的外视功力,能在一个刹那之间,对以他为圆心,十里为半径的球形领域内所有的存在纤毫毕见。但对方只是个凡人,凡人的目力所及,顶尖儿也就是能分辨数百尺以内的事物。而自己却是飞在数千尺的高空,站在地上望,简直是摘着云的存在。
除非对方也是一个方士,一个隐藏了实力的方士。但风过崖觉得应该没有这种可能。
这时,那文士已低过头来,搁下手中竹简,站起身来。朝海水中啐了一口唾沫,用那只沾着墨迹的右手掌在那张年青但显得消瘦鸡黄的脸上摸了一把。然后,翕动着鼻翼,朝那火炉上的陶鬲上凑去。
『这小子大概是肚饿了。』风过崖心想。
他猜想刚才青年抬头,不过是偶然之举。或者,是他看到了天空中飞过的一个黑点,但绝不应该意识到那上面飞着一只大鸟,鸟上载着一个人。
他有点急于多了解一点青年的来历。于是,又运起神识,对青年的随身物品,尤其是其中可能包含着文字或其他身份识别信息的物事,仔细检索了一番。
最后,他的注意力锁定在三个物件上。
第一个注意力定点是那一堆竹简。这堆竹简,自然是所有物品里面文字信息含量最大的。风过崖仔细辨别。那竹简的文字形式很古朴,并不是现在通行天下的秦小篆。看起来,应该是以前六国之中某一个国的文字。风过崖素来并不喜欢搞学究,对各国文字也没有太多研究。因此,也判断不出来具体是属于哪国的文字。再看内容,则是三卷《太公阴符经》、五卷《三略》和十来卷的《六韬》。
这些书,沧海君倒是都读过。前者是一本被广泛传为修道法门的书,后两者则都是兵书。作者据传都是那位辅佐文王打下八百年大周基业的姜太公,姜子牙,姜尚。
但在风过崖眼里,这些书的意义却大不一样。后两者且不论,单是这部《阴符经》,在方士的世界里,就是一部被列位极高的经典,地位极高,价值极大。据说,有很多方士,正式由此一部经典中领悟出无上大道。而传说中封过神的姜太公,则极有可能是一位选择在凡间界奋斗的前辈方士。
从这些书简,风过崖大致领略了眼前这位面黄青年的胸怀和抱负。
第二件带着其主人身份信息的,则是青年文士腰间的一块玉佩。从这块玉佩的材质和纹饰来看,它的主人应该是六国中的某一国里以前的一名身居高位的显贵。而我们眼前这个青年,则大有可能是这名贵族的后裔——一个落魄的贵族公子。
风过崖对自己的推断非常自信。
至于第三件物事。风过崖特意将它留在最后,是由于这件东西最有可能暴露出自己主人的身份,因为人们总喜欢把自己的身份刻在其上。那自然就是青年腰间那把松纹古剑了。
果然不出所料,在这炳材质上乘,锻造一流的古剑身上,剑主人似乎磨去了上面的旧刻痕,镌上了新的铭字:
“韩·淮阴过裆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