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蕊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中午,季瑾刚走。
米妍在旁边日夜不分照顾蕊儿,我望着她那憔悴的模样,无言以对。
邵蕊儿笑了,米妍,你回去吧,你瘦得比我还多。
我将花插好,翻了个白眼,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爱上你了,我让她回去洗个澡,她差点跟我打起来。
我是因为心生愧疚,你以为像你啊,铁石心肠。米妍剥好香蕉递到蕊儿面前。
全场陷入一片安静,米妍也自觉讲错了话,她不好意思地干咳了声。我继续若无其事地摆弄着花瓶里的百合,嘴边的微笑却僵在了那里。我知道米妍说的是丸子的死,可我多么希望,自己真如米妍所说,铁石心肠。
不久纷繁,不懂红尘,不明风花雪月。不会在半夜一个人醒来恐惧地哭泣,不会缩在被子里告诉自己,难过的时候,抱抱自己就好。贝可,是个坚强的姑娘。
蕊儿的孩子胎死腹中,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蕊儿想要的,但是她非要对我们说她跟快乐。
路蔷打电话给我的那天,正是蕊儿出院,她说要在自首之前,见我们五个一面。
这是路蔷家附近的一个酒吧,白天还没开业,除了几个服务员,还没有顾客。我见到路蔷的时候,她手里拿着她导演的一部青春微电影的光盘,我们坐在旁边,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导演了别人的青春,却规划不了自己的人生。
痛苦吗?看得淡,想得通、拿得起、放得下,就好了。
路蔷回头看我,她说,贝可,对不起,我知道,我让你们都失望了。我跟左晗锐是在他家公司认识的,可那晚出去吃饭是我提议的。我假装跌倒,让他扶我,再让自己叫来偷偷跟着的记者拍照。我以为,我这样做,可以得到我想要的。
她朋友很晦暗,目光看向一直低头沉默的左晗锐,我知道,他心里,只有米妍。我派人去杀你们让丸子丧命,真的是我一时想不开。我以前看到有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我那时就很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不去靠自己的双手呢,穷有什么怕,努力就行了啊。当也拼命地努力却还是得不到领导的认可还有同事对我的嘲笑时,我才发现,贫穷,是可以毁了可以一个人的。
她慢慢走近我,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看着我的眼睛,可是,贝可,你以为,这误会解开了真相大白了,他们就能够在一起了吗?
外面响起警车的鸣叫声,我看着被警察挟持着双手疯狂地笑着的路蔷,贝可,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害死丸子的是你,凭什么你可以什么都拥有每天那么幸福?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我退出了你们的生命,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我看到路蔷在上警车时抱头痛哭,徒然发现,自己根本失去了恨一个人的力气,原来,感觉走到尽头的,不是人,是心。
我幸福吗?我每天过得很好吗?我有亲情爱情友情什么都拥有吗?
我转身突然想去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却看到米妍忽然握住了季瑾的手,对不起,蕊儿晗锐,我跟季瑾相爱了。
我的脚步一颤,下意识看向听到这话的左晗锐和蕊儿,骤然明白那句,不可能在一起。
我知道,是我们两个对不起你们。这段时间,我和季瑾的相处,让我们彼此明白,我们两个才适合在一起。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米妍会这么日以继夜的照顾蕊儿,为什么她会不停地道歉只求蕊儿的原谅。
我以为会等来左晗锐或是蕊儿的一顿咆哮,结果蕊儿只是平静地笑了笑,擦干脸上泄露她真实心情的眼泪,对他们说了声要幸福,就捂住嘴巴颤抖着肩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左晗锐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句话,也没有看他们一眼,飞快地跟出了门。
我看着米妍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百味交集。
你以为没有爱的天空,就没有了颜色。直到有一天,你遇见了一个人,你们彼此相爱,终于明白,所有的寻觅,再深的绝望,都只是一个过程。
几米说过,我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看到最美的风景。
我走出咖啡厅的时候,蕊儿和左晗锐还站在那里。蕊儿笑了笑,脸上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贝可,我决定跟晗锐一起去美国。
我啊了声,有些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怔愣道,你们两个不会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蕊儿苦笑着打断了,没有。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白纸递给我,这是我要离开的理由。
我震惊地看着手中的化验单,上面最后几个字如同一场狂风暴雨将我卷进了旋涡中。
胃癌晚期。蕊儿的神情像是已经把生死看淡了,其实就算米妍今天不说他们的事,我也会跟季瑾分手的。
左晗锐开口了,我也是,从追米妍到现在跟她在一起,我都很清晰地感受到,米妍不够爱我。我们给不了幸福的人能够给另一个人幸福,何不放手成全。
我哭着笑了,我觉得左晗锐说的对,我坚持到这里,这样的结局,已经足够说明继续缠绕,只是自讨苦吃。
我把手中的化验单还给了蕊儿,交待她要常联系我。左晗锐却忽然推了推我,你身后站了一个人,好像是找你的。
我转身,没有想到这个人带来的东西,使我陷入了悲伤找不到边界。
贝可小姐,你好。我疑惑地打量着这个人,再次在脑海中确认这个人自己没有见过。
我是项家的管家,我家少爷今天早上在去机场的路上,车子侧翻,已经去世了。这是他生前交代我家老爷一定要交给你的信。
我眼前一黑,缓缓颤抖着接过他手中的米黄色信封,请问,你家少爷,是不是叫项然泽?明明知道这是一个百分之百的肯定句,可是人,就是因为越抱希望摔得越惨。
是的。他很悲痛,歉意地朝我点点头,贝可小姐,我先走了。我家老爷已经受不了打击昏迷了,少爷的后事还等着我回家去办理。
在我开始读这封信的时,我想,我身边的左晗锐和蕊儿,一定不明白,我眼底的神色,为什么会从不敢置信到悲痛再到绝望,然后蹲在地上哭得像找不到妈妈找不到家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再突然发了疯地冲向马路撞向迎面疾速而来的大货车。
手中的信飘到在空中沾上飞落而下的鲜血,像一朵开得正盛的梅花。爱这个字,终于还是毁了我,毁了我过往所有美好的记忆和以后漫长疼痛的一生。
贝可。
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居然流泪了。
我二十一来,第一次哭,是为了受不了生活艰难在厕所自杀的妈妈。第二次,相信你也没想到的是,我是为了程诺,这个称之为我情敌的男人。
还记得10月27日吗?我在你教室外向你告别的那一天,我在出校门时看见了程诺。奇迹的是他这次看着我,眼里全然没有了敌意,反而是恳求。
他让他身边的那个叫阮思茉的女孩打的回了家,说要跟我谈一谈。真没想到我们会在一个布满残阳的傍晚心平气和地聊了三个钟头,我以为他见到我就恨不得一刀杀了我。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在告别的时候,他会忽然向我跪下来,让我好好照顾你。正当我准备说你爱的只有他的时候,他却在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状态中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有心脏病,医生说他们无能为力了。
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完全呆住了。护士小姐焦急地跑出来跟我说,病人还有最后一点时间,你进去快陪陪他吧。
他说,不曾想到,送我们离开这个人世的人会是我。我才明白,他有多爱你。我,自愧不如。
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去找一个叫程言的男生,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一直呆在美国,这个事情,从没有对外公布。
我才恍然大悟,那天在病房口看到跟阮思茉接吻的人是程言,打我的是不想看到这些伤害你的照片的程诺。难怪当时我还郁闷,白天头发是栗色的,晚上怎么这么就变金黄的呢?
他在美国十四岁时跟在同一家医院治疗心脏病的阮思茉相爱了,而程言会一直都暗恋着阮思茉。跟你谈的那一年半,之所以一直见阮思茉,是他觉得没有往日情分,他们也,同病相怜。
短短七分钟,是他留在这个人世间最后说的一番话。里面,全都是对你的爱,直到死,他爱的牵挂的想念,只有你。
他死后,按照他的心愿,程言代替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尽管程言他答应在你需要他的时候来到你的身边,不让你知道他的身份。可我知道,他毕竟是程言。他所有的生活习惯都跟程诺不同,重要的是,他爱的人,是阮思茉。
我也知道,对于一个那么爱程诺的你来说,迟早,会知道。
贝可,我哭了。是我感动于,程诺他生之前,在不想让你受伤和总让你受伤之间的痛苦中徘徊,死后,就极力让你不再因他而受伤。
在这条去意大利的路上,我就知道,我继母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除掉我的机会的。不是死于车祸,就是飞机失事。可是,我没有反抗。
有人总是说,这个世界上只有生命只有一次。但是还有,那就是感情。
我爱你,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而仅有的一次,我再也不能像爱你那样,去爱另一个人。
贝可,记得,我们死了,你要活着,好好的。
那一年,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你们相爱,我和悲伤,共生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