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孕了?
恩。
是你的?
恩。
所有的片断在这里就这样生生的劫住了,蔷薇那句“那我怎么办?”咕咚一声消失在了喉咙口,没有了一点声息。
回家的路上,暖黄色灯光,斜长的阴影,就像记忆中童年那条缓缓寂寞流动的河,站在这头望不到那头,站在中间触不到两头。
比一比,这两条鱼哪条长得帅,长得帅就是明天的菜。
小壶,你为什么哭泣,是因为烫了吗?
要么,各回各家,要么你妈变我妈。
那个会在自己受伤时候说好多好多笑话给她听的男生,那个切一条鱼也可以说成“鱼活在水的眼泪中,却死在案板的怀里”的男生,那个会晚上牵她的手送她回宿舍周末送她回家的男生,就这么简单的成为别人的了。
恩,就这么简单。
胃不知被谁紧紧拧了一下,心难受的空荡荡的疼,眼泪清晰的砸在地上。只因为追求这个血腥的真相而一天忘记吃饭的感受刹间决堤而出,像一场没有声音的放映片,黑白分明的近乎恐惧。
宋言,你真是残忍啊。
大二数学系三班的宁城呈,请你马上赶到教导处来!
宁城呈,马上赶到教导处来!
宁城呈,命你三分钟给我滚上来!
蔷微突然笑了,从这三遍广播中她就可以想象得到教导主任头发倒立黑的像锅底的脸,还有太阳穴突突地跳。蔷微想,这个几乎每天出现在广播里的人,还真是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呢。
笑容突然就僵在了那个微微上扬的弧度,像被大山慢慢遮掩的落日余晖,看不出原来艳阳满天的色彩。
她看到陆诗雨,视线从她的脸移到了她肚子上。肚子还没大呢,也对,毕竟才一个月。蔷微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请大一中文系五班的舒蔷微,三分钟,滚到教导处!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僵掉了。
眼前陆诗雨征愣过后又看好戏般的笑容,头顶风扇不知疲倦发出的一种陈旧的声音,还有同学们通通转过来看着她惊诧的表情,都在她瞳孔中成为了电视机里失去信号只剩下全蓝屏幕印上一个双喜字的画面。还有广播里不停的如在山谷中空荡的回声。
舒蔷微滚到教导处。
舒蔷微滚到教导处。
暴跳如雷的语气跟刚刚在广播里通知的语气一样,甚至更甚。
阳光普照的大地几乎一下子失去了光泽,大片大片黑暗的云朵成为人们仰望天空的唯一色彩,散发出绝望的光芒,毁灭了所有的希望。
咚。心跳了一下。
咚咚。心跳了两下。
咚咚咚。心跳了三下。
然后,到了教导处,看到某某铁青的脸,某某得意的神情。
舒蔷微,我看你成绩优秀,我以为你是个好学生?没想到你比那些坏学生的品行更恶劣?
劈头盖脸的一句话让蔷微整个身形都变得僵直,成绩优秀就是好学生?不好就是坏学生?这个逻辑是否在老师眼前成了一种普遍,成了中国教育“流芳百世”的核心?
蔷微突然笑了,眼前教导主任不断张开又合上的嘴在她耳中留下了……恩,留下了什么呢?应该没有什么的,她好像去月球了。
舒蔷微,你还敢笑?你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荣?
老师,请问我做错了什么?
宁城呈好像看到教导主任的头发有爬山虎成长的趋势了,原来比自己叛逆的大有人才在啊。
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右耳进左耳出了吗?
其实我根本没听过。蔷薇撇了撇嘴,这句话还是不要说了吧,进了医院多不好,说不定还得搭上一笔医药费。
你们现在多大啊?情窦初开我了解。
老师,你家小孩大学了才情窦初开呢。现在幼儿班的朋友都会亲亲了。
宁城呈,你闭嘴!我劝你立马跟舒蔷薇化清界限。
啥?蔷薇这才细细打量这个每天都会出现在广播里的男生。一头栗色的头发,笑起来可以看见整排的白牙齿,嘴角是两个狭长的酒窝。
什么叫做划清界限?他们认识吗?蔷薇微不可闻的皱起了眉。
老师,宁拆一座庙,不拆一庄婚。难道宽宏大量为人师表的老师就是这样拆散含苞待放的爱情吗?
你懂什么叫爱情?什么叫婚姻吗你?
我当然懂,爱情是艺术,结婚是技术,离婚是算术嘛。
宁城呈,给我写一千字检讨!
老师,上次不写了吗?
你那叫写吗?我错了,以后省略997个字?
你又没说不可以,更何况,老师,我这是为你着想,免得你视觉疲劳吗?
宁城呈,你别让我再看到你!
老师,你好像有中风的迹象,需要我帮你预订位子吗?
“嘭。”好像有什么东西跌倒在了椅子上。
为什么老师把我叫到教导处?我们认识吗?宁城呈。
这不就认识了吗?舒蔷薇。
似乎有飞鸟的身影从头顶掠过,飘扬的落叶轻轻的停留在她肩膀上,还有少年眸中不可磨灭的晶亮。
这不就认识了吗?舒蔷薇。
清晰而又明亮。
沉默像一座城堡,巨大而又磅礴的存在着。
蔷薇,你跟宁城呈在一起了?
恩。靠在丸子的背上,蔷微轻轻应道。
怎么这么快?
快吗?已经一个月了,从那次因为宁城呈无意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上看到自己的荣誉证书的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天,就有一个月了呀。
爱不就是在一起那种磁场相吸的感觉吗?
那宋言呢?
宋言,蔷薇看了看自己手掌里刚刚掉落的树叶,不在了。
不在她的身边,不在她的心了。
既然她不再是他的谁,她又何必再保留对他的温柔。
蔷薇,蔷薇。不远处传来丸子惊慌的叫唤,蔷薇放下画板,站了起来。
什么事啊?掉钱了?
蔷薇,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一定要撑住。
心,没由来地突然就疼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惶惶然迫不及待的破壳而出,带着世界末日毁灭地球的预言。
宁城呈出车祸了。
手里的画笔就这么突兀的掉落在草地上,没有任何声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安静的都可以听到血液在体内缓缓流动的声音在说着,绝望,绝望,绝望。
怎么会出车祸呢?他半个钟头之前还发信息跟我说明天我生日,他不准备浪费钱送礼物给我呢?你看他多小气,那么小气的他怎么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呢?
她紧紧握着丸子的手,就像落入水中的人抓紧住一块浮木,不停颤抖的手带着心里巨大的声响在告诉自己,宁城呈那么小气,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小气,肯定不会舍得自己有事。
蔷薇,宁城呈手里一直紧紧捏着一根紧蛋糕盒的彩带,满地的蛋糕奶油和鲜血溶在了一起……
不要再说了!我去医院,哪家医院?他肯定只是受伤了,说不定醒来就会像以前撒着娇像个孩子一样跟我说,痛痛,要我帮他吹吹呢。带我去医院,丸子,快点,走。
蔷薇紧拉着丸子的手,往校门方向走去。可不管蔷薇怎么拉,丸子还是一动不动。
蔷薇,别去了,新闻里说人已经当场断气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看不见了。
那个放在长椅上还没来得及画完的宁城呈,那只不小心滑落没有一点声响的画笔,那条放在草稿箱没有发出的“真小气,不理你了。”的短信,就这么直直的卡住了。就像导演喊停就只能停,所有的人都定格着,凝固着。
蔷薇,人是宋言撞死的。他一直呆在案发现场,没有打急救电话也没有逃跑。上警车前他说了一句,就是要宁城呈死,就是让他永远没有机会回到你身边。
喉咙像被人死死掐住一样,难受的发不出一点声响,只有不停掉下来的泪诉说着巨大冲击的疼痛。就像宁城呈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最残忍的爱,不是从没得到过,而是得到了又失去了。
是什么模糊了视线?连丸子的影子都模糊的看不清?
是什么让自己的心那么痛?痛得她努力想听到心跳的声音都听不到?
宁城呈,你会不会等下打电话告诉我,你醒了呢。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楼梯上看着摔下楼梯的陆诗雨猖狂的笑,梦见血染遍了她那条苍蓝色的裙子,梦见她死死地瞪着她说,舒蔷薇,你真狠毒。
狠毒?宋言撞死宁城呈时就不狠毒了吗?宋言对我说你怀了他的孩子背叛我时就不狠毒吗?宋言再次亲手剥夺我再次拥有的幸福就不狠毒了吗?宋言让宁城呈的父母恶毒的骂我婊子贱妇时就不狠毒了吗?
她没有让自己一个人痛苦只要别人幸福的度量,她痛苦了就得全世界都陪她痛苦,她的世界毁灭了就得别人的世界都跟着她毁灭。
宋言,你夺走了我的宁城呈,那么,就要你的孩子去帮我陪他吧。
宁城呈,当冰冷的手烤狠狠砸在我手腕上的时候,我在想,你会不会等下打电话告诉我,你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