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程宅没几天,郭姨就因为带来的这两个女孩子相处不甚和睦而头疼,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于明香,一个是曾经的小姐许闻敏,她于情于理,都不能偏袒任何一方。
在许闻敏这儿,问题倒不大,郭姨看得出,这许小姐生性与世无争,有时候受点儿委屈,并不太放在心上。
真正让她头疼的是她女儿于明香,这丫头似乎故意处处与许闻敏为敌。以前在许宅,由于自己与小姐地位悬殊,她对小姐的不满没怎么敢表现出来,现在小姐成了落魄的小姐了,她就开始表达出她对小姐的满腔怨恨了。
一开始郭姨没怎么注意她女儿对小姐的不满。她们是在来府里的第六天她才发现的。
那天早上郭姨趁着许闻敏不在,对她女儿于明香说:“管家吩咐你们两个的活儿,你要多做一些,小姐以前毕竟没怎么干过活。我怕她身子骨受不了。”
于明香立刻嘴巴又撅得高高的,说:“凭什么让我多做啊,现在她也是佣人了,她现在地位和我是一样的。还以为自己是小姐呢,做梦去吧。”
郭姨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呢。以前太太对我们不错的。”
于明香说:“我可没觉得她哪里对我们不错了。再说了,要是一开始是我多做,一旦开了这个头,那以后就一直是我多做了,我才不愿意呢!”
她们正说着,郭姨看到许闻敏从外面回来了,正打算进门,给她女儿使了个眼色,她女儿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许闻敏刚才在门外无意中听到她们的交谈了,说实话,她觉得有点儿惊讶,倒不是因为于明香不愿意多干活,而是她看得出,自从她父母去世她不得不受惠于她们家以后,这于明香就是一副处处与她为敌的表情。她自觉以前对她不薄,以前她父母在世的时候,她对于明香一向是以姐妹相称的。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没有忘记过她。然而现在却遭到她的如此冷漠以对,觉得有点儿寒心。然而,她从她父母那里受到的教诲让她没有把她的这种寒心表现出来。
这许闻敏哪里知道,这位她自觉对她不错的于明香,之所以处处与她为敌,就是因为她一直把她当成最好的姐妹,让这于明香以为自己可以和她平起平坐了,但是她越觉得她可以和小姐平起平坐了,她心里的不满就越重,因为她发现,小姐总是有许多新衣服,新玩具,她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而她呢,却吃的用的都是最差的,连住的地方,也是许宅最破落的一间房子。她们虽然表面上是以姐妹相称,但小姐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自己则永远只能卑微地顺从着她,只要她们有什么分歧的时候,总是她要低头认错,她们的关系才能继续。
虽然她母亲郭姨说太太生前对她不薄,但于明香可不这么认为,平常太太确实对她母亲不薄,但一遇到太太碰到什么烦心事儿,她母亲总是太太的出气筒,有一次她和她母亲刚好在太太正在生气的时候进她的房间,太太一见到她们,立刻厉声地对她们大吼着:“给我出去,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那一幕深深地印在了于明香的脑海里。她对太太的成见从此再也无法消除了。
让她对许宅有成见的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于明香的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母亲郭姨曾经哭求许宅借她一些银两,好为于明香的父亲好好地办理一下后事,结果遭到了许老爷的严正拒绝。那天于明香听她母亲说了遭到拒绝的遭遇后,从此对许宅就恨之入骨了。
于明香不明白为什么她母亲把这些遭遇全都忘记了,还答应太太帮她照顾她的那位女儿,就算她母亲忘记了,可她于明香可忘记不了,她是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些在许宅受到的不公平遭遇的。
对于管家吩咐的活儿,她绝不会像她母亲要她做的那样,帮着许闻敏多干些的,相反,她很多时候都要干得少些,让许闻香多干些。许闻香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把于明香因为偷懒而没干的那部分,帮她干完了。
于明香可不会因此感激许闻敏,许闻敏的这种做法让她觉得她实在是太好欺负了。从此,只要她母亲不在,她就故意偷懒,磨磨蹭蹲,变着法地让许闻敏干得比她干得多些。
程宅的老太太,对她们两个格外宠爱,她不管走到哪儿,都让她们跟着,她们两个没来几天,就成了老太太的贴身丫头了。
因此,虽然新来的佣人一般都是要受到一段时间的排挤的,她母亲郭姨却因为带来的这两个女孩子深受老太太的喜爱,而没怎么受到其它佣人的排挤。
有一天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踱步,看到许闻敏正在地上画着什么东西,她走近看了,发现许闻敏正在地上写字,她问许闻敏:“你读过书吗?”
许闻敏说:“读过五六年的。”
老太太思忖着,她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却因为父母双亡而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不能不让她为这小女孩感觉到遗憾,第二天她对她儿子,程宅的现在的老爷程正说:“我这有两个女孩子,其中有一个本来是读过书的,因为父母双亡而不能继续读书了,你看书房里的我那三个孙子看过的书,能不能让她看看,免得她时间一长,把字都忘记了。”
她儿子说:“这个没问题的,她要想去看的话,等会我让管家给她配一把钥匙,她随时可去观看,但看完得放回原处。”
老太太说:“这还用说。”
于是没过几天,许闻敏从老太太的手里接过一把钥匙,说是书房的钥匙,许闻敏如获至宝的把它攥在手里。
由于老太太是当着于明香的面把书房的钥匙交给许闻香的,这件事让于明香心里挺不是慈味的。
以前在许宅的时候,许闻香的母亲曾让她跟着许闻香去私塾陪读过一段时间,她也认识了几个汉字,后来由于她对读书实在是不感兴趣,就没有继续陪读了。
虽然她自己并不爱读书,也懒得多认识什么字,但现在许闻敏有了这么一把书房的钥匙,她却没有,她觉得老太太有点儿偏袒许闻敏了,这不能不让她对许闻敏更加地忌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