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已经可以勉强着不拄拐杖下地走路了。
这意味着他得在医馆做更多的事情，同时也意味着每天能够用来看书背书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也并不是每天早上都有宋璇儿来喊他起床，一般只有在宋璇儿大早起来，并且心情还算是美丽的时候才会来吵醒他。
比如这日。
“韩韬！起床了！快点去烧水吧，今天有重要的事，我要去洗个澡然后和爹爹出门！”
十九已经习惯不是韩家庄里的人只喊他韩韬而不是十九的称呼了。
他迷糊着掀开被子，穿戴整齐然后出去把昨下午胖子劈好了的柴弄进炉子里，然后迷糊着去生火——
“啪！”
清脆的戒尺声响在十九的天灵盖上！
“啊！壕筒！”
“喊痛也没用，你拿什么点火呢？”宋清扬的声音仍然是玩世不恭的。
“师、师傅！”
清醒了的十九看向手里的火折子——
不，锅铲。
“妈的，智力障碍。”宋神医嘀咕着一句十九暂时还听不太懂的医学术语，把戒尺背在身后走了出去。
“快点干活去！”
这便是十九一天的开始。不过最近戒尺挨得越来越少了。
烧好水，胖子也醒来了，正好能够洗把热水脸。
“诶？十九啊……你起这么早干嘛？又没鸡翅吃……”
十九悄悄地问胖子：“雷哥啊……你知道今天师傅和璇儿要去哪里吗？”
雷胖子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不知道……嘶，有点烫脸哦……我想起来了，说是要去拜访一下救命恩人吧？好像还……有所拜托之类的？”
十九忍不住吐槽道：“雷哥你昨晚明明比我睡得早多了而且你哪儿来的机会听师傅说这事啊！”
他心里还有一句：“救命恩人不明明是我吗？”
雷胖子说道：“昨晚你睡着后我起来撒尿，听见馆主讲梦话呢！”说着停下擦拭到一半的脸巾，挤眉弄眼地对十九做个鬼脸。
“……胖子。”
旁边一个中气略有不足的男声响了起来。
“哎哟我的老大你怎么突然下床来了，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胖子给你代劳啊，怎么能够劳烦您老人家金口玉足亲手干活呢？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一听到这声音，刚才还一副懒猪样子的雷胖子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一手还抓着脸巾不放，一脸殷勤地向来人不停地说道“使不得”。
那被称作老大的人啐他一口说道：“呸，老子贱命一条，哪来的金口玉足……还有，我要去撒尿，问你茅厕在哪儿……”
他脸色很苍白，像是刚大病一场。
胖子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您跟我来……”
十九这时才插得进嘴问候一句：“温叔……早啊！”
温老大看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
洗完澡出来的宋璇儿肌肤十分精致。脸蛋儿通红，眼睛里有好看的光。她的发间有种淡淡的香气……就像是木兰花吧……
别问十九为什么知道，他只不过是猜的。
事实上，在宋氏医馆，他能够见到宋璇儿的机会都很少。
更不用说洗澡了。
要么被胖子抓到后院里做他偷懒没做完的工作，要么就是在小隔间里背书。在要么是宋清扬很少见地讲解一些知识，关于草药和医理，这时候十九渐渐发现宋璇儿不可以接近那间书房。
看来……师傅的男女之别看得很重……
十九这样想，偷眼看着宋神医。
对方合上手中的书，说道：“我等下带璇儿出门一趟有事，天黑前会回来，你和胖子把医馆看好。顺便这本书前面一半都背下来。”
最近宋神医和宋璇儿一样奇怪，就连给十九讲书中医理的时候，也时而走神时而前言不搭后语。
十九默默乖巧地点头。
他拿着书出去了，胖子正拉着他的老大在庭院里踱着步子，好不惬意。这个医馆里最惬意的病人就是温老大了……供吃供喝还有佣人随时使唤。
另外一个病人呢，则是每天都忙这忙那，没有一刻的休息。毕竟他爹无意中狠狠地坑了他一把。
估计现在正在看这本叫做《本草纲目·上卷》的十九，还并不知道韩松说让他和宋璇儿的事情……才导致他现在尽受宋清扬的刁难。
————
马车上。
“爹爹，我们去哪儿吖？”
“去见你的救命恩人咯~”
“那不是……啊？爹爹你说什么啊？你怎么知道是谁救了我啊？”
宋清扬轻蔑地露齿一笑：“我在这白州城里，要真想知道什么，也没有做不到的。”
宋璇儿看他的眼神挺仰慕的：“爹爹真厉害！”
而宋神医沉浸在这种自得中好一会儿，才说道：“不过呢，璇儿也不小了，是该准备张罗一下婚事了。”
“所以这次顺便看下能不能够送你进宫选妃吧。”
宋璇儿一下子就被惊吓到了：“送我进皇宫？为什么！我还小……选什么妃啊……”
话虽如此，说到后面她就又脸红了起来。
宋神医饶有深意地望向窗外：“毕竟当今皇上年龄也不大啊……你还是有希望能得宠个一两年的……”
“什么啊！爹！不和你说话了！”
“下车吧，我们到地方了。”
————
温华是在身上的刀伤快好的时候开始下地行走的。
他脸上满是冷硬。
纵使胖子像条狗一样鞍前马后地伺候他，他也不曾给过前者半分好脸色看，甚至可以说，他对谁都像是欠了五十两金子一样。
话说回来，诊金正是五十两。
所以温华对治好他的宋神医更加横眉冷对了。
如厕出来，走了几步，温华问胖子：“那姓宋的大夫什么时候回？我有事情要问他。”
胖子垂着头说道：“他……出门的时候没说，老大你又什么要交待的吗？小的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温华。但是其实他比温华还稍微高一点，所以这样看起来格外滑稽。
在旁边的十九抹了抹眼睛，刚刚好像看到雷胖子一下一下地在摇尾巴。
“唔……熬夜看书眼睛都看花了吗……”
像是听到了十九的小声嘀咕，温华转头看了过来。
他冷冷的问道：“你师傅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十九飞快地摇了摇头。胖子和老大的身上有一种混不吝的气质。在他看来后者的甚至和大虫有得一拼。
都很危险。
温华冷哼一声，往自己房间走了。胖子连忙跟上，而十九还是拿着那本刚刚翻开的《本草》，愣愣地站着。
突然他说了一句：“大概三个多月吧？”
————
北塞边关。
有白袍将策马，揉身。弯弓，远射。
正中靶心。
沙场秋点兵。这时候的曹骁已经修养得神完气足，搭弓射箭的时候一气呵成，看着他的那些亲兵老兵都点头称赞。
曹骁面上疤痕稍微淡了，而肤色更深了些。
天气很凉，空气很爽。
风似有若无，使箭的轨迹更难掌握。
曹骁回身问道：“周叔他们……伤可都养好了？”
邻他最近的一骑道：“回禀统领，昨日金疮已脱，现骁字营上下随时可以披挂上马。”
曹骁朗声大笑：“那好，我们走！去……干、他娘的！”
他回身拨马的时候又望了一眼靶心，忍不住低声吟诵了一句诗。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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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大人好，这便是小女了。”宋清扬陪着笑脸对着面前的大人说道。
那位大人年轻而高大，眼眉英武，开口问道：“宋大夫，此番所来……是所为何事？”
宋璇儿在厅里的阳光下眼中一阵眩晕。这不就是在南方山岭里那次……她跑到力竭时，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的高大男子吗？
那张面庞和记忆中的重叠，让她一下子有点恍惚。
宋璇儿不敢继续看了，她胡思乱想着，绯红爬上耳垂。
宋清扬含笑道：“草民这次来，先是要谢过黎大人救命之恩，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那次被蛮子……”
黎大人扬手止住他说：“我最近不想听别人说蛮子什么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直说了吧。”
宋清扬赔笑道：“就是为我这个宝贝女儿的事情啊……”
宋璇儿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只听宋神医接着说道：“这不皇上要选妃了吗？大人您看能不能帮帮忙，把璇儿给送入宫里去？”
黎大人其实才十五六岁年纪，但是却身居要职，能够达到宋清扬巴结奉承的地位，可想而知。
黎大人身上只穿了件青色官袍，但是他身上的气质却不是这件小小六品官服能够遮掩住的。那股威严劲儿从见面时候就紧锁着的眉头里流露出来，摄人心魄。宋璇儿不敢直视其眼睛，于是底下目光，看着他的凌厉的嘴唇，不觉入神，忘记了时间流转。
他抚着颔下刚刚冒出了头的胡茬，瞥了宋璇儿一眼说道：“她年龄太小了，陛下现在要的是淑贤达理能掌内宫的皇后——”
一边转回身就走，一边道：“而不是随便玩玩打发时间的宠妃。”
宋璇儿脸色猛地涨得通红。
“送客！”
宋清扬还是不甘心，高声道：“黎大人！黎大人！你看看咱过去在宫里的交情……”
年轻的黎大人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宋大夫，当年你若是在宫里好好地当你的太医，比起现在这千方百计想送女儿去宫里的光景好多啦！”
宋神医哑口无言，手还伸在空中凝住。回头来看看宋璇儿，后者已经满眼都是眼泪了。
宋璇儿抬起头说：“爹爹，璇儿不想去宫里受气……”
宋神医眼看着女儿这泪眼盈盈一阵心软。叹气道：“唉……好吧，好吧，回医馆去。”
他似乎是在这一下子就憔悴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