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的花朝,姐姐咱们一同把酒挖出来,尝尝是不是有好味道,如果真的好咱就多埋一些。”
“嗯,反正宫中多得是好酒,多偷来些他们也不知道。”
“秧儿姐姐……”
“嗯,若真得酒中仙品就谨献给皇上一些,剩下的拿去卖,长乐首富指日可待啦!”
“秧儿姐姐,你,你……”
“哈哈哈哈哈……”
言笑晏晏,犹在耳边,可是谁又能料到这坛酒在地下一等就是三年。
那堪堪愁煞看花人的一场雨不期而至,又把南屏大地笼罩于影影沉沉中。山色清愁,恰如一卷水墨。撑伞行走在老街,屐齿扣动青石板,似乎千年的寂静被我打破。深深浅浅的小水洼,水滴滴落,晕开小巧的涟漪,墙角的苔藓,也偎着水汽招摇扬起鲜绿的颜色。还有雀儿,被雨水扑重翅膀,飞得低了,见我站着想要停落,又紧张害怕,半推半就地让我看清它身上有撮鲜嫩的黄。雨浇春愁,当赋新词,可我却不知晓郁郁心思被我放在了哪里?这也是何以我的诗文总是肤浅,难动人心。
雨乔在巷子的另一头,望着眼前这撑伞的女子。极简的素色衣裙,遮住身子的油纸伞上一支桃花呼之欲出。幽然的雨巷中,像抹画魂,美得安静又惊心。雨乔有些怔怔,这样的女子,会有多少人思慕入梦。想唤她怕她抬起脸时有一副愁容,不唤她又怕她当真消散在烟雨中。
“雨乔哥哥?”我笑望着巷陌前静立的男子,挺拔卓绝。曾经年少的单薄青涩,在我所不知的岁月里,在那我望不到的远方历练得无影无踪。
“秧儿是要去青龙寺吗?”如水的面庞,浅淡的笑纹。才发现,时至今日,我还是很想看看他无所顾忌放声大笑的样子,那笑声定会不输给清越的笛声。
“嗯。”不自觉地又拿出小女孩的稚气表情,用力傻气地点头。
走到他对面,雨乔还是习惯地摸我的额头,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在在意什么。
拿出招牌笑容,伸手指指眉心,“雨乔哥哥,是不是很好看呢!京城里好多女子都学秧儿在眉心贴花钿,可是她们都不及秧儿的有灵气,仔细看是不是像朵迎风舒展的流苏?”
雨乔舒展了眼眸,眸色中还是有我猜不明了的情绪,那样的情绪是属于乔王的,与我并无关系。
人说,天意难测,人意难全。
长乐歌正欢,酒正酣时,
雄踞在南屏边陲的西狄,像沉睡中一匹饿狼,睁开贪婪阴险的眼睛。“边城花朝节警备松懈,致使西狄匪兵长驱直入。城内烧杀抢掠,洗劫一空,可怜边关十五城化为焦土,添了多少孤儿寡妇,又有多少病弱老迈再无供养,哀嚎颤抖,山河同哀。十五城将士愤死抵抗,全部战死,气壮山河,鲜血浸透边关。沃野千里,尽数欺负在西狄铁蹄下……”曾驻守边关的老臣叙述战报,颤抖着声音,哭倒在金殿上,字字如血泪。
西狄游牧民族,居无定所,来去无踪,滋扰边境。先代西狄国王在与南屏交战时,战死。现在的西狄王是先代的弟弟,为人城府极深,十几年来韬光养晦不声不响中早把牧马换成了战马。帐下有一谋士吕信足智多谋,能言善辩,西属十二部族皆被其说服,此番进犯筹谋已久,兼以国仇家恨,势必要展开一场恶战。
朝堂上有大臣巧舌如簧,说什么西狄穷山恶水,人性生猛,此番进犯无非图谋钱财,若开战南屏虽有文韬武略之能人,但兵士皆自幼生长于温山软水,气候不合时宜,将士恐难适应。更有举刀兵劳民伤财,恐置民怨。不若联姻之策更为妥帖,一可安抚西狄,二则尽显南屏大国仁厚,三……
未等那位大人说完,高高龙椅上的南屏帝王已然暴怒,桌案上的东西被他的袍袖一扫而下。
南宫峋的双眸似千年寒冰,扫视着朝堂之上的众人,“众卿家这么快就忘了南屏的安乐何来?”
“儿臣愿带兵讨伐战乱,请父皇授命。”南宫雨乔从群臣中走出,坚毅昂然,似从远古走来的战神。
圣旨下。
擢乔王南宫雨乔为招讨大将军,户部侍郎长子安文桦为副将,御史都尉长子司徒衡为左骑先锋,率军三十万,三日后启程。
那朝堂上巧言和亲的大臣被收押,三日后为大军祭旗。
三日后,长乐西郊三十里,柳风亭。
无言歌,枕水梦,卷地黄花,曾记得醉几场。西窗棋语,纸墨风雅,端是无他,独卧落雪梅花,不忆茶凉,也莫叹天涯。姚姐姐的琴声,在春日里显得那么哀婉肃杀。
谁都没想到是姚弘会自荐从军,他还没满十四岁啊。
一身戎装的姚弘站在我跟姚姐姐对面,簇新的盔甲添了英武气,可还是掩不住他稚嫩的样子,“姐莫要担心,当年沈先生不也是未及弱冠之年就随陛下出征,还立下赫赫战功,弘儿有司徒哥哥和乔王照顾,不必挂心。”
姚黄还是端庄骄傲的笑颜,“姚家子弟,从来都是不辱使命,姐姐等着给你接风洗尘。”
“嗯。”姚弘神色隆重地承诺着家姐的话,不辱使命是男儿的天职也是姚家庄严的家训。
姚弘好看的苹果脸看向我时又露出那对小酒窝,“秧儿姐姐,欠我的出塞曲不能赖,竹轩中的桃花酒也不准偷喝,姐姐要等我回来。”
伸出手掐掐他的脸,把青龙寺里求来的平安符捏在他手心里,“姐姐等你回来……”
司徒衡走过来一手揽住姚弘的肩膀,“秧儿,莫要担心,我们都会护弘儿周全。”
“你也要保重。”我认真地看着司徒衡的眼睛。
盔甲下的司徒衡笑起来依旧如翩翩公子般的云淡风轻,拍拍我的肩头,“秧儿也一样,等着给我们接风。”
廊檐下,雨乔身披战衣,手持重剑。风扬起他对面女子的长裙与长发。
女子说,“南宫雨乔,你记住,我姚黄敢等你八年就不怕再等下去,不为别的,只为能见你回来。乔王殿下,还请照顾家弟……”倔强决绝地转身踏回亭中。
大军行进,尘土飞扬,我站在姚黄边,看着这个女子背对着众人,脸高傲的抬起,望着天边,肩膀却瑟瑟抽动。
我军壮行,无须眼泪,欢颜备酒,待及壮士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