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炙热的小城已经傍水生活了几百年,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潮气。热浪翻涌着袭向这片养育了上万生命的土地,人在路上走着,便平白感受到土地无奈的呻吟。
城中大街上人声鼎沸,各种快节奏的音乐混杂在一起,使人心中不免烦闷,每个人都是步履匆匆,皱着眉来去。
黑色头发中藏着一抹墨绿的小女孩走在街上,脸上溢着明媚的笑容,完全不在意天空中高挂的烈日。她手里揣着一个菜篮,里面一眼就能看出放了几本书和一捆芹菜。周围人只当哪家父母把小孩子支出来锻炼技能了,谁会去仔细打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呢?可那些书分明暴露了她,晦涩的外文书的亮白夹杂着古书的暗黄,她不在意地将书往篮子下压了压,一不小心将一本书弄皱了,慌忙又抽出来,很是心疼的模样。
楼书径直走入一家书店,招牌上低调地用小楷写着“雅耳东舍”,很文雅的名字。
书店门面不大却很精致,门口挂着两盆吊兰和一个小型风铃,人一走进屋中,便不免碰到风铃,奏出清脆的碰撞声。随后便是两排靠墙的大型书架映入眼帘,中间则是一张长桌直达店末。有几株苍翠欲滴的滴水观音靠着小店末尾的楼梯口,褐色的旋转式楼梯通向二楼,台阶转弯处恰好被天花板遮挡,平添了一丝神秘感。
这种布局抓住了人们对狭小空间的本能安全感的心理暗示,与大型书店相比独树一帜,生意也会比原来好很多,不得不承认,书店主人的审美品位独特。
“楼书小友光临寒舍,不知所谓何事?”坐在简约的收银台旁,身着素色旗袍的年轻女子却依旧掩不住光华。岁月并未过多停留在她的容颜上,不知怎的,沧桑之感还是夹杂在一股书墨的清香中扑面而来。
楼书回头对陈宓一笑,推手作揖,也拈起了古人的调调说:“有劳美人思虑,吾途经此处,难承美人盛情,遂至此聊表关切。”
陈宓清脆的笑声顿起,吸引了不少目光,连忙刻意压制。一边起身一边开玩笑地说:“我看楼书你是来找苏里的吧,还找借口。”
楼书脸一红,忙说:“谁要找他呀!”步伐却分明往楼上去了。
城中央一处风水宝地中,坐落着一座独立别墅。
控温系统将这里调节到人体最舒适的温度,二楼的一间房间中突然传来一些不和谐的动静。
紧张的气氛一点即燃,青瓷眸色淡淡,但手上不断加力——他用一把匕首轻轻松松地制服了突然出现的这个陌生男人。刃尖在男人脖子上压出浅浅的红痕。
镜被压在墙上,自从他成了妖王就没有如此狼狈过,偏偏眼前这人还是他的信息源,动不得,只得老老实实被压着。他难受地挣扎了一下,身体却完全使不上劲。要不是那几个人骗他,他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万恶的兄弟们,他眼神一暗,记不清楚细节,约莫有人对他的记忆动了些手脚。
手中的刃尖压得越来越狠,青瓷看面前的人仍不开口,两人便一直保持着尴尬的姿势,一室寂静。
镜终是忍不住说:“先生,能不能先把匕首拿开,我们商量点事。”
“……”无人答话,匕首却一点没有移开的迹象。
镜努力劝说:“我出现在这里也是意外,能不能让我先喘口气再给你解释。”
“……”青瓷只是冷淡地瞧着镜,可那瞳孔中又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容下。
镜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站着也是硬撑,他慢慢地滑坐在地。青瓷也跟着放低匕首的位置,丝毫不让镜逃脱。
“你的匕首根本没开刃吧?”软的不行,镜决定来硬的,“开刃的匕首使这么大力气早该划出伤口了,所以你这武器没什么杀伤力,我要反击随时可以。”
“加持。”青瓷还是一点不松劲。
镜却从这短短两个字中读出了很多信息。青瓷的匕首有加持,对付妖族而不是对付人类,不必开刃就能解决。这里有很多妖族入侵过的样子,但是房间又没有损坏,不排除这是此人无端的猜想。
镜于是问:“什么意思?”
“……”
“不是妖族,可是进不来青瓷哥亲自设计的警卫系统的哦!”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接过了话题,房间的门锁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进来的是楼书,她差不多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刚才青瓷发来的短信上只有短短四个字:要事,速回。于是她现在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无意中瞥见镜的脸。她一怔,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楼书突然反应过来,朝镜的方向直直跪下。她身着短裙,毫无遮拦的双膝砸在地上,声音极响。
青瓷神色微动,并未阻止,楼书做事一向有分寸。
楼书垂头,红唇微颤着说:“小妖楼书隶属妖族书氏古书分支,不知妖王大驾,出言顶撞,还请恕罪。”
镜似乎很苦恼妖族表达礼节的方式,连忙请楼书起来。
楼书艰难起身,很奇怪地看着镜说:“镜王怎么这里的?”
镜微笑不语。
那是个虫鸟乱鸣的午后,有一个黑衣警卫严肃地请他走一趟宫殿,说是母后大人有请。
揣着满腹的疑问,他来到正厅中,满室的阴寒之气令他不由打了个寒碜。抬头却不见那个耀眼的人,正要寻找,却感觉到一旁的靠椅上躺着人。他不敢造次,只能低头等那人先开口。
那人犹自转着一对美眸,目光柔柔地搭在他身上,唇却禁闭,似乎在等镜先开口问,他才会回话。
镜问:“母后大人,请问对镜有何指示?”那人竟然拉低了自己的位置,肯定是有事求他。不然以那人的性子,放了王座不坐,便是掉了身份。
那人不急不缓地答,似乎求人的根本不是他:“去把第十二王找回来。”
那位失踪了数百年的第十二王?镜有些不解,但是他无法抵抗那人的命令,只好接令。
后来,在来这里的路上,又发生了什么?镜抵触地摇摇头,想要避开回忆的拷问似的。
最终,他正好抵达了青瓷和楼书的别墅,直接避开了青瓷的警卫系统和楼书的结界,出现在青瓷房间里了。
但是这一切,还没到非说不可的程度,镜决定隐瞒。
回到开始的时候。
任青瓷正严肃地看着笔记本电脑中的数字,一丝不苟地写着研究报告。此时,楼书正在书店中。
忽然,他感到一丝异样,一翻手就习惯性地握住一把匕首。任青瓷不动声色地拉开深蓝色的窗帘,阳光一下子得到解放,尽数倾倒进来,填满了这间房间。他低头仿佛不经意地看手机上的时间,实则悄然而快速地按了几个键,一封短信从房间出发,不出几秒便抵达楼书那里。
在明亮的晨光照耀下,房间里的摆设渐渐清晰起来。简约的风格,青瓷着一身简单衬衫,莫名很搭调。
青瓷慢慢站起身,本能感到后面有人,但他还是沉住气,没有吭声。眨眼间,他迅速转头,用极强的直觉锁定侵入者的位置,他像一头潜伏的野兽,在瞬间爆发,匕首压了刚从妖族被传送过来还没反应过来的镜。两人狠狠地撞在墙上,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楼书欢快地笑着说:“青瓷哥是害怕自己的警卫系统顶不住妖族了才出手的吧,事实上镜王是妖王,怎么也不会被电脑系统拦截。而且,居然还是那么匪夷所思的降临方式。”
青瓷也不看楼书,放开了镜,站起身,眼瞳依旧淡然,不能看出情绪波动。他慢慢开口:“楼书……”
楼书也不怕他,随意答着:“嗯?”
“去做饭。”
“……”楼书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让一个书妖去做饭?这不是引火烧身吗?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任青瓷,后者根本不看她,不为所动。
可是今天他们请来的保姆休假了,难道真要赶鸭子上架吗?
这时,旁边传来镜幽幽的声音,听在楼书耳中就是天籁之声:“我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