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穆言的意识渐渐从一片黑暗当中苏醒过来，睁眼的片刻，并无强光刺眼，反倒是一缕温和的灯光映入眼帘当中。
“啊！”穆言突兀的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唤，大脑深处的痛觉犹如细针一般不断刺痛着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抬手扶住前额，清秀的面容微微狰狞。
“醒了便坐起来。”穆言双眼微微扩张开来，侧首一看，先生正盘膝坐在不远处的木桌前执笔书写，十余盏灯火凭空萦绕半空，为其照亮了一片光明宁静，不时之间，又有微风拂过，带动着这些火光，飘来了穆言平躺着的眼前。
穆言眺望着火光之后的黑色天空，心头讶然，已经如此晚了？
穆言双手向着身后，将自己疲倦的身体支起，挥手像是拂开珠帘一般拂过面前飘然的灯火，那些灯火似有灵智一般，齐齐朝着两侧退开，为穆言的眼前敞开一方视野。
此时穆言的眼前一片漆黑，在隐约当中还能看见一条蜿蜒开阔的街道，除此之外，百家灯熄，万籁俱静，唯风声可听。
此刻，穆言突然感到一丝寂寥，如此深夜，其他学生定然已经归家，而自己未归，穆家人也未来寻自己，倒还真是世态炎凉啊。
穆言恍若自嘲一般的苦笑不已，同时，先生的话语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身体可有恙？”
穆言像是挣扎着直立起身，面朝先生微微抱拳行礼，回着一句话：“学生无恙，谢先生关心。”
哪知道穆言一句话刚刚说完，先生便是说道：“先不提你是我的学生，就是受伤的孩童，这世上可有不对他们不关心的道理？”
简单一句话，顿时让穆言心头流过一丝暖流，但先生却是话风一转，厉声说道：“但你今天的课业内容，着实令我失望！”
此话顿时让穆言内心一抽，“失望”似柄利刃狠狠扎在了他的心口，让他有一些喘不过气来，无数种情绪从他的内心深处喷涌而出，有不甘，有伤感，亦有愤怒！在地球我行我素的他，只被一人说过这二字！那个深沉孤傲的背影，将他胸口的自满击得粉碎！那更是他在剑术极道上追求的目标，那个人的剑芒，让他甘愿承受“失望”二字，而眼前的先生，则是第二位如此对他说的人！
作为一个地球灵修者的高傲还在穆言的大脑徘徊，这令他一度失去自控能力，而眼前，穆言的双眼，仿佛已经要迸发出火花，但他却深深地低着自己的头颅，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一般被一位长辈责问，实际上，他真的错了，在这个世界——灵修，叫做灵庶！
先生看人的目光何等毒辣，眼眶微眯，便将穆言此时的表情尽收眼底，嘴上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声声责问劈头盖脸的朝着穆言砸来。
“我既已宣布比斗结果，你为何还未停手！你聋了吗！”
“你自己技不如人却又心有不甘，拿着‘武器’打伤同学，你自己觉得很光荣吗！”
“你眼里还有我这位师长吗！”
“……”一句句责问，穆言听得实切，身体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僵直着未动丝毫，但若细看，则会发现穆言的身体有着明显的颤抖！
技不如人？穆言的脑海一直被这句话所萦绕。
我技不如人！我技不如人！我不如那个小孩子！
这么一句话，彻彻底底地点燃了穆言心中的导火索！在地球，说他技不如人的灵修，皆已死绝！就算是那个人！
穆言放下了双手，抬起了脑袋，面无表情地望着盘膝而坐的老先生，空洞的双眼当中满含愤怒的焰火！眼底深处，还夹带着一丝杀意！
先生当然是将穆言的所有动作看在眼中，实际上，他早就注意到了穆言在恢复神智后莫名而来的高傲与自负，他刚才的责问，全部是将穆言的错误放大了，他是要看看穆言的底线，然后，便是挫败他那莫名的锐气。
“怎么，翅膀硬了，想要弑师吗？”先生凌厉的目光朝着穆言瞪去，气势丝毫未减。
穆言此时，不和氛围的笑了，笑得十分灿烂，却又恐怖，只听他笑道：“学生不敢，但是，还请先生赐教！”说完，左手向着左侧大气挥出！带动一阵微风，拂过黑夜灯火中古树的绿叶，沙沙作响，像是宣布这场战斗的开始！
先生一听，面色不改，将手中的毫笔放在了书案上，紧接着站起了身体，面容显得苍老的他，身形却在此时异常挺拔高大！
先生慢步来到穆言的跟前，十五岁的穆言相较先生，还是差了半个头的身高，两人之间的间隔立刻缩短到了不到半米的距离，而后先生低眉俯视着穆言的怒目，嘴里涌出一声犹如洪钟一般的声音：“让我看看，你的自负，到底值多少斤两！”
话音静落，穆言略带沙哑的回应道：“难保你承载得起！”
两声皆落，二人同时转身，离开古树树荫之下，古树下漂浮的灯火也全部飘然而来！为二人的前路铺开一路光明，那是通往临山的山路。
而他们背后的古树，因为离开了灯火的照明，已融入了漆黑的夜色当中。
……
山路崎岖，但二人却走得异常平稳迅速，没有一刻功夫，二人便来到了早晨实战课业的场所，灯火在之前便先一步照亮此地，经过早上最后一战的洗礼，此处已是面目全非，落叶，断枝，碎石，遍布土地，凌乱不堪。
穆言停下，先生上前，苍老年迈的枯手，仅是抬起，阵阵土黄色的光华便从其脚下的泥土当中滋出，朝着那凌乱的‘战场’涌去，待那土黄色的光华将场地层层包围覆盖，先生原本掌心覆地的枯手悄然翻面，穆言同时也感到一阵灵力的变化波动，只见土黄色的光华似潮水般的翻滚涌动，每涌动一次，土黄色的光华便沉淀为一抹褐色！
“散！”先生的手适才挥动，以褐为主色，杂带土黄的光华顷刻奔溃为星点消散开去。
原本被破坏的土地又恢复了原貌，场地合三成一，形成了一处圆地。
入门神通，覆土消迹！
此术在地球并未少见，没有给穆言到来多大的震撼，若他灵力足够，此术他也能够施展。
先生先行来到圆地右侧，穆言则相反来到左侧对立而站，跟随而来的十余盏灯火瞬时包围全场，使得场地亮如白昼。
“我不动用神通，武传，你若能夺得我手中的扳指，或伤我全身任意一处，我便收回我的话，若你不能，我便停你三日课业！”
说着规则，先生便从袖中拿出一枚绿玉扳指套于左手食指之上，而后双手负于身后，瞪向穆言，示意开始！
穆言微微皱眉，心道这先生会不会太过厚颜无耻，扳指套指还要负手而立，明明修为远超于他却又是如此刁难他，这让他的内心越发愤怒！一字都未说明，穆言便是直冲向前，几步之间便迅速拉近了与先生的距离，作势握手，抬手轰击！
先生目光微动，苍老的大手也同时张开朝着穆言抓去，也就在此时，明明近在眼前的穆言，身影一下子变得虚幻无形！半息未到，身影诡异地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先生的身后也同样浮现一个虚幻无形的黑影！只见这个黑影以掌代刀，一记手刃杂以微弱的灵力向着先生的脖颈劈去！
武传身法初传——惑视行！
穆言当然不信会如此轻易的得手，所以他在地球常年战斗的经验告诉自己，就算对方再强，也得先试试这水，到底有多深！
但下一刻，穆言的手刃被一直苍老的手掌从前方牢牢握住！穆言的身形也在此时，完全显现出来！
“果然，没那么简单！”穆言原本的愤怒，正一点一点被战斗冲洗，但仍旧不顾一切地甩动身体一脚踢向先生另一侧的脖颈！
“啪！”毫无悬念的，穆言的右脚也被牢牢握在先生手中，丝毫不得动弹，但同时先生左手食指的扳指也在此刻显露出来。
“喝！”穆言低喝一声，将原本就不多的灵力尽数外放！灵力围绕在右手手腕和右脚脚腕上，左手朝地一拍，惯性带动身体旋转！灵力被穆言刻意凝聚成锋利的环刃形状！先生虽然实力远胜于他，但此刻不松手，必然会受到伤害，这样，便是他穆言胜了！
果不其然，先生松开了双手，身体前倾，一脚撤后，可穆言又岂会罢休？两道环刃从其手与脚上脱离开来！从上至下朝着先生的双肩飞去，穆言的身体也借势改变姿势，一手朝着先生左手的扳指抓去！
我胜了！穆言心中如此念道，他强迫自己去相信，但他自己的潜意识里却是知道，还未结束。
“你的自负，就这点重量？”
犹如潮起时蕴含力量，又似洪钟般沉稳磅礴！这就是穆言现在所能形容的先生的声音。
先生躬身的背影眨眼间化为两道对立的残影！一左一右，身姿挺拔，像在中间隔了一面透明的镜子，影射而出！穆言的两道环刃一前一后穿过两道残影，皆是落空！打在残影脚下的地面上，划出两道凌厉的裂痕！
穆言眼神未动，第三道残影从这两道中央显现而出！枯老的手掌已经拍在了穆言的胸口处，不杂一丝灵力！
“未免太让人失望！”
“砰！”穆言从半空当中倒飞出去，落在地上打了几个翻滚方才停下，勉强支起身体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武，武传，咳咳咳……”穆言看向了先生，但先生却一脸的淡漠，面无表情地说道：“只不过速度快了一点，武传？你现在还没那个资格！”
穆言的咳嗽瞬息而止，双目中原本减退的愤怒又一次被充满！身形疾冲，此次他选择了从侧面而攻！
惑视行！
……轰！一掌轰回！“同一种招式不能对相同的敌人使用两次，我没教过你吗？”
蛇走！拳箭满弓！
……轰！一拳轰回！“刚刚的破绽太明显，你这是自作聪明！”
灵羽凤还天！重影指！雨睡河！鬼转身！
……轰！一掌轰回！“武传越多，等同于作茧自缚！”
……轰……轰……。轰……整个夜晚，没有停歇！
“哈，哈，哈，哈，哈……”直到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晨光，一缕微光透过山林照耀在穆言满是汗水与黄土的脸上，此时的他半蹲在地喘着粗气，头发，衣服，都沾上了场地上的泥泞，还有被打在树上时，带下的树叶与木屑，身影甚是狼狈模样，在反观先生，一身灰袍依旧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与污渍，如此干净的人物倒是与这满地枝叶，杂乱的场地显得格格不入。
一晚上的不断攻击，穆言将自己前世所有的空手武传全部实验了一遍，全部遭到惨败！这一点更使得他确信了，他的空手能力，已经变得极弱！最多可以坚持一分钟的时间，在此之后，身体便会开始不听从使唤，连武传一成的实力也发挥不出。
而相较穆言，先生的内心则是更加震撼！穆言在穆家早已失去了地位，修炼的资源根本不会提供给他，更何况他两天前才恢复的神智，何来让他整晚施展出五十多门近战武传！而且有些，更是到达了末传的水平！
“他到底有什么秘密？那不成是他父亲？或者，是那尊大佛吗？”先生的双眼微眯，心中的思绪不断变化，静待穆言的下一次攻击。
一整晚的时间，穆言也已经彻底冷静，他也再一次清楚的明白这个世界的可怕之处，灵庶灵庶，灵之庶，玄之奴，穆言大概已经猜到了先生的境界，那是地球灵修都未曾触碰的境界，玄位之境！
这场比斗，他必输！穆言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目光慢慢失去了焦距，开始盯向了满地的落叶与断枝，过了许久……
我如何能胜他？穆言心中问着自己，而自己的心头只有一个声音，必输无疑！
静默许久，而静得越久，穆言就越发感觉心中有面镜子，一面能告诉他答案的镜子。
“对先生，我技不如他；但对章家驰，我不甘！”穆言咬牙在心中默念。
——那你如何胜的他？除了不甘。
“如何胜的他……”穆言的目光猛然放出一道精光！他盯着这满地的落叶，似乎发现了瑰宝！
穆言拾起了一根细枝，上面最后一片落叶从枝头飘落。
“一根枝，一把器，一柄剑！”
——何不试试？
声音落幕之时，穆言从容起身，身上原本的自负一扫而空，以树枝替剑，尖端朝下，深邃的黑眸中传出一股肃杀之气！
先生对于穆言如此改变，眼角抽动了两下，他分明从现在的穆言身上感受了一个剑客该有的锋芒！
“先生，还请赐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