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日必定要找个机会，将那疯女人抓过来。——只是，她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真的知道怎么解咒吗？
我不禁又开始纠结了起来。
冬日里，万物沉寂，四下里听不到什么蝉虫鸟鸣的声音，我和舞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过多大会，就觉得无趣得紧。
就在这时候，小池一隅的假山群里，突然听到有宫人私语的声音：
“这么说，世子扶桑是有几天没有回宫啦？”
“可不是，自打倾城姑娘一病不起之后，世子已经衣不解带地在床榻边不眠不休好几日啦！到现在还没有合眼呢……说来那倾城姑娘的病也奇怪，没查出个缘由不说，现在居然要归西了，你说这个世事无常不无常？”
倾城姑娘……，要归西了吗？怪不得这几日，不见世子扶桑的影子，原来芙蓉坊那边出事了。
想起这倾城姑娘，我便记起那日在芙蓉坊她和世子扶桑联合赏我一件白腋裘的事，虽然那件白腋裘最后让美人长德给撕碎了，但是他们给我的恩情还是在的。
想着，便是动了去芙蓉坊探望倾城姑娘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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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比上次来芙蓉坊要轻松的多。
那些宫人们见我要出宫，便是殷勤地为我准备了出宫的令牌和一乘软轿，——许是因为公子长安的缘故，许是因为公子扶桑的缘故。然而，谁知道呢……
软轿里相对于外面的天空，要暖和许多，舞阳和我偎着，絮絮地说了许多话，说道韩都尉和她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宫中的梅林里：
“那时候，腊梅开得极艳，他在树下不小心撞了我，然后对我说：‘对不住，姑娘。’脸色红扑扑的，我就记住他了。”
是了，那一日从刑场回来给太子长安做晚膳之前，我在腊梅的小径上看到的一对“情人”，原来就是舞阳和韩都尉啊，——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见面了……
看来他们之间的渊源远非我所想的那么简单。
正在心里叫着不好，轿子稳稳地落地了。轿夫在帘外唱喏道：“林姑娘，芙蓉坊到了。”
便是掀帘出去了。
过了门厅又是楼梯，每经过一处，都有人来殷勤地为我掀了门帘，我也不多加客气，直接上了楼，被人引着去见倾城姑娘。
二楼楼梯的拐角玄关处立着一个人，看着来人都身着宫装，不敢怠慢，问明了我们的身份便向着旁边的房间里通传，不多一会儿，便出来招呼我们进去了。
只是一眼，便看见了躺在榻上的倾城姑娘。
她脸上毫无血色，躺在那里紧紧拽着世子扶桑的手，嘴唇苍白着，默默无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时日不多了。
“是墨阳姑娘来了吗……，快请坐……”见是我来了，倾城便是要挣扎着坐起来，“这几日，公子常常向我讲起你和太子的事呢……”
怪不得倾城姑娘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原来是世子扶桑在她面前提起过我。
然而，看到她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也不敢多加耽误，赶紧抢上前一步，将她扶住：“倾城姑娘太客气了，保重身子要紧，还是躺下吧……”
“墨阳姑娘，既然你来看我，想必我的事你也知道了。”倾城一手拽着公子扶桑，一手拉着我，“上次你来时，我还说要给公子扶桑做件冬衣，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
“你信那大夫信口胡诌！来年春天菜花黄的时候，天气暖和起来，你这身子骨自然也便就好了。哪里有什么大碍！”世子扶桑听见倾城如是说，不由得在一旁插话，“你这样子分明是受了风寒所致。”
然而，倾城姑娘并不大搭理公子扶桑，只是拉着我的手嘱托我，“墨阳姑娘，我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倘若哪一天我不在人世，还要劳烦你帮我好好照顾公子扶桑。——那件冬衣我做了一半，剩下的恐怕就要有劳你了。”
我听了，当场愣在了那里：倾城姑娘这是在给自己准备后事吗？
那公子扶桑心里该有多难过……
我小心地看公子扶桑，——他已经悄悄地将自己的脸埋在衣襟里，眼里隐约看得见泪光泛起的痕迹。
心爱的人一点一点地在面前流逝，想必任谁都承受不了吧……
一瞬间，我开始在心底里深深地怜惜起这对情侣，人世间最大的悲痛我想也莫过于此吧，相爱却无力相守。
看见我默然无语，倾城姑娘明显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不愿意，便继续拉着我的手说道：“墨阳姑娘，听扶桑说，太子长安在出征之前，让扶桑以小叔的名义多加照顾你，现在可否看在叔嫂的情分上，多加关照一下扶桑呢？将来太子长安出征回来，想必也会感激你的！”
听到倾城如此的着急，我便明白，两下里是有了误会，便赶紧解释说：“倾城姑娘多心了，我与世子相交一场，就算是姑娘不嘱咐，墨阳也会多加照顾世子。眼下最要紧的，是倾城姑娘的身体。至于那件冬衣，墨阳定会在开春之前做完的。”
听我一席话，倾城终究是放下心来，不再与我多话，欣慰而感激地朝着我笑笑，转而看向一直呆在床畔的扶桑。——他扭头看着窗外，脸上却是止不住的泪水。
“好了，别再难过了。方才你给我讲的趣事，还没有讲完呢……，”倾城见他落泪，忍不住伸手帮他去揩，“那个乱马践踏了采茶女茶园的秀才，后来怎么了？”
世子扶桑只是沉默。
我们一干人等看着这场景，知道再呆下去不再合适宜，便都各自找了理由，出去了。
长安最大的青楼芙蓉坊里，仍旧是一如往常般热闹沸腾。浮浪的烟花女子在恩客的怀里放肆地纵酒；高高的歌台上，妖娆的女子正在踩着鼓点舞蹈。一切都在歌舞升平地继续，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的花魁就要离世。
我和舞阳从楼梯上下来，心里感慨万千：多少人曾经用飞蛾扑火般地热情爱慕过楼上的那个女子，多少人曾经倾尽一生之力只为见她一眼，然而，这一切就要随着这个女子的离世而作古了……
正想着，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便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