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后半夜,我坐,他站,我问,他答。终于,骷髅骨架的情况我算是审出了大概。秦无鸣的父亲是考古学家,半年前,就在位于这所学校北边的古丈县再次发现了一段中国南长城①遗迹,一时间考古人蜂拥而至,秦无鸣的父亲也在其中。一天他走到一段遗址残垣脚下,突然发现土砖下露着一段骨头状的东西,顺藤摸瓜竟挖出一副非常完整的石化了的男子骨架,经鉴定已有500多年,跟南长城的建造时间基本吻合。而且男子死在壮年,所以大家纷纷猜测这就是当年修建长城的劳工,死后被当了建筑材料,看来嘉靖跟秦皇也没什么两样。
最近骨架被制成标本,以“明代范喜良”(孟姜女的老公)②的宣传卖点准备参加南长城遗址文物展,这附近有能力养护骨骼标本的地方,只有这家学校,秦无鸣的父亲与校长又是称兄道弟的老相识,于是骨架在没有展出的时候就被放在学校寄存,哪知第一天就出了意外。
当时骷髅骨架被放在学校人体标本实验室,那天实验室还刚进来一具捐赠的年轻男子遗体,等着制作标本。第二天早上,负责实验室的齐大叔拉着校长想瞻仰明代范喜良,俩人还剩一条腿没迈进实验室呢,就傻到当场了,原本在两个台子上的骨架和男尸不知怎么竟然到一个台子上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俩人想着把骨架搬回去时,发现一骨一尸粘在了一起,又不敢用蛮力,万一把500年的古董弄坏谁也担待不起。
等到第三天,两位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老先生都不淡定了,因为骨架和男尸粘连得更厉害了,更准确的说法是感觉骨架逐渐在吞噬尸体,男尸的一条胳膊已经没有了,似乎骨架融化了男尸的骨肉之后,侵蚀进去,慢慢把男尸消化了。事到如今瞒着肯定是不行了,校长赶紧给秦教授打了电话,秦教授电话里沉默一会儿后说他尽快赶过去,没想到等来的是秦教授的儿子秦无鸣。
“500年的古董,还是发生了异变的,怎么被搬到教室里了?”
“我拿着家里的镇物放在骷髅身上两天,没什么用,齐大叔出主意说,实验室阴气重,把它放到教室当教具,借借学生的阳气。”
听了这解释,我一脑门子黑线,“既然你解决不了,为什么不赶紧把秦教授请过来?”秦无鸣一脸无辜加害羞的表情,“我当时听爸爸说骨架的情况,觉得就是简单的古尸异变,拿个铜镜啥的就能镇住,而且是打了包票的,就想多撑几天看看,实在不行了再说。”
“难道你认为现在还没到‘实在不行’的情况?”
秦无鸣一听眼圈都红了,“我当时想把铜镜再挂上几天,没准儿时间长了就有作用了。谁知道,骨架把尸体越吃越多后,能慢慢动了,总是要从教具柜里出来,我没办法就装作学生上课,每天靠在柜门外坐着。刚开始我只有上厕所和吃饭会短暂离开,怕它出来祸害人。可是,可是它竟然开始吸收我的阳气,我就越来越没力气,整天昏昏沉沉的,到后来我想走开也动不了了。要不是你来了,我就要死了!”
看着这个已经抹开眼泪的帅哥,我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难道校长和齐大叔就没来救你吗?”帅哥扁了扁嘴说,“是我告诉他们不用理我的,如果有问题我会联系爸爸。”哎,我只剩叹气了,这俩老头也真是的,怎么会这么相信一个毛头小子。
第二天白天无话,只是我也因为没睡好而卧倒在课堂上,引来一小会儿的唏嘘。当晚9点半,我和秦无鸣准时蹲守在教具柜前,发现入夜后教具柜前的死气范围更大了,看来当时留下来想偷看秦无鸣的同学,是因为这团死气到半夜后浓度加大,遮住了秦无鸣,所以才没看见他。
秦无鸣拉拉我的袖子小声说,“你知道吗,你们入学后,我隐约感到有人坐到我身边,教具柜里原来不断吸住我的感觉马上就没了,我才逐渐开始恢复,昨天终于完全好了。所以,我认定你就是这骷髅的克星。”
当骷髅克星要抽帅哥的时候,骷髅出来救场了,于是,骷髅和克星先后再次跃窗而出,帅哥奔跑着找楼梯去了。
此后一连三天,我追骷髅、骷髅追帅哥的戏码天天在学校后山上演,虽然每次都以我一掌拍散骷髅的鬼气、帅哥背它回来收尾,但是我的疑惑也越来越大。直到第四天放学后,秦无鸣再来找我的时候,带来一个很大的旅行包。
“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把这范喜良带走”。(经过严谨论证,我比秦无鸣大三岁)
“你带这么大个包,是要把骷髅装起来背着,还是打算把自己装进去让它背着你走啊!”
听了秦无鸣的解释,才知道原来他也有和我相同的疑惑,感觉这明代范喜良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或者想去什么地方。因为每次秦无鸣被它追打,似乎不是因为它也认为他欠打,而是基本都在一个固定的方向,如果秦无鸣没有挡住它前进的方向,它就一步一颤往前挪动。
“姐,今天开始你就别把它拍倒了,看它到底要干什么去,不然这事儿永远也没头,我俩也不能天天遛骷髅玩儿啊。我带了好多吃的,足够跟着它走半个月的。”秦无鸣献宝似的举着鼓囊囊的背包(等我知道背包里的东西后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跟小孩儿玩)。
临走前,秦无鸣特别贴心地找了校长帮我和骷髅集体请假。是夜,我俩提前等在学校后山,过了10点,果然看见骷髅按照我们猜测的方向,哗楞楞走了过来。现在的骷髅骨架,已经基本把男尸“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头部还有四分之一的皮肉,身上的红黑之气不再若隐若现,而是非常稳定地笼罩全身。我们跟在骷髅后面,它选择的路线也跟我们预想得差不多,走的都是阴气相对更重的山林,这样我们也不担心会半路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