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叫好的欢呼声震的文庙屋檐上的积雪簌簌下落,惊得屋顶上正唧唧喳喳觅食的麻雀们四散而逃。天是个刚下过雪晴开的大晴天,瓦蓝如洗;红白色的太阳像高挂在蓝幕布上的火球,发射着暖和的热量,莒州文庙院高树大,挡得一丝儿冷风也没有。
大殿台阶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摆着五张红木太师椅,椅子上分别坐着五个人。
居中而坐一个头戴水晶顶子、身穿一只黑熊补子朝服的红脸膛是山东沂州府守备贺通贺大人,一个也是水晶顶子、身着鸬鹚补子朝服的是山东沂州府莒州知州孙文庆孙大人,孙大人右边两个五旬老者分别是县里的两个大乡绅莒南庄家的庄七爷和莒北管家的管三爷,贺大人左边边上一位头裹黄布,余下两尺垂在脑后、身穿短衫裤、扎裤脚,脚上穿靴、上身外面罩着肚兜,肚兜上绣着八卦中的某一卦,腰间扎一条与头布颜色相同的腰带的是沂州义和团的大师兄刘九如。
院子中心六个精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舞刀片,那刀片舞的虎虎生风,闪耀全场;惹得密密匝匝围成一圈的观众们阵阵叫好。
孙大人是行伍出身,对这些花活兴趣不大,侧过头对贺大人说了几句,贺大人又对刘九如说了几句,大师兄刘九如站起来,拍了几下掌,六个大刀片子立刻停了下来,刘九如又一声呼喊,上砍、火枪。
一旁的同样装扮的两个小义和团们抬上来明晃晃的一把大砍刀,大砍刀形制和州城关圣庙里关爷爷的青龙偃月刀大抵相仿,不一样的是关爷爷那把是木制的,雕刻的花纹复杂,这把却是沉甸甸的真家伙,也少了那些虚头巴脑的装饰,在冬日暖阳下闪着冷嗖嗖的寒光,耀着看客们的眼目,看客们眯着眼不禁都自动后退了一步。
接着又有两个小义和团抬上了一把火枪,这火枪是个稀罕物,差不多一人高,木头把子,铁枪管。
这家伙什厉害啊,众人暗暗寻思。因为去年夏天里,抱头崮的周黑子带着几个喽啰去浮来山下的荆家官庄荆五爷家要点吃喝,荆五爷秀才出身,喜的是吟诗作画,交的是文人雅士,平日里喜欢和这些文绉绉的先生们去浮来山大银杏树下喝大茶清谈,周黑子也是欺软怕硬的货,知道这位大爷是个软柿子,要找这个软的捏一把,立立威,这天也是打听着荆五爷又去树下吹牛皮去了,然后一伙人骑着骡子趁黑摸到荆五爷家,荆五爷虽然是个雅士,但家里有个小妾却是个尤物。
小妾名号大蜜桃,盛名之下,其实相符,的的确确像饱满多汁,一碰就溢出的熟透蜜桃,尤其胸前那两只大奶子,圆圆鼓鼓更像揣着两只蜜桃。大蜜桃艳名十里八乡闻知,有传言是荆五爷去胶东游玩买回来的窑姐,自从得了大蜜桃,五爷身子骨更瘦了,而蜜桃的两个大蜜桃更鼓了,据荆五爷家里人说,五爷现在只能喝喝蜜桃汁了。周黑子打劫找五爷想尝尝蜜桃恐怕也是一个动机。
话说那夜,荆五爷夜宿浮来山定林寺,与老和尚德能盘桓诗赋,自比苏东坡,德能自比佛印,两人好不快哉。荆五爷府上却住了另一位爷,这位爷就是春天刚来上任的孙文庆孙大人。
孙大人上任时,众乡绅来贺,五爷那天不知为何却带着大蜜桃,孙大人被那对大蜜桃勾住了魂,孙大人自然对浮来山下民情更多给予了关注,有事没事巡查浮来山下,自然有时就住在荆五爷府上,孙大人舞刀弄枪的出身,和荆五爷自然是秀才遇上兵,交流有障碍,于是也就互不打扰。因了孙大人是登州人,所以和胶东老乡大蜜桃比较谈得来,一来二去,孙大人一来都是大蜜桃接待,荆五爷也乐得不去伺候,这孙大人也就趁机摘得大桃,各得其便。
所以那日荆五爷闻知孙大人又来浮来山下巡视,于是自己移驾定林寺找老和尚耍去了。
荆府接待官大蜜桃安顿了孙大人酒饭,然后自然献上水果蜜桃,孙大人正在大蜜桃房里吸吮完蜜桃汁,正骑着大蜜桃狂颠,突然跟随的衙役刘四和田六跑到窗前大叫,老爷老爷不好了,抱头崮周黑子来了。
孙大人闻听,一股快感立充大脑,于是狠狠快马加鞭耸动几下,身下大蜜桃突然觉得鞭子变粗,力道更猛,于是全身乱抖,呻吟声更是气氛热烈惊心动魄,让窗外刘四心跳、田六膨胀。
正在紧急关头,只听孙大人一声长吟,大蜜桃全身瘫痪,孙大人顾不得休息,马上爬起来,披上袍子开了门,问道:几个人?
刘四稳住心跳道,进宅子里的就周黑子带两个人,外面不知几个。
田六道,大人,咱从后门走吧。
孙大人低声骂道,走你娘个头,软蛋玩意。
又问,他们拿着什么家伙?
刘四道,大刀片子。
孙大人说好,回过头看着已经爬起来脸如桃花的大蜜桃道,你去引他们到你这跨院来,进了跨院立马跑进屋里。
大蜜桃也是见过风雨的人物,听了大人安排就不着外衣来到前院。
前院大厅里,周黑子正在逼问大太太和小少爷,见进来一个美人,眼立刻就直了,门口两个喽啰也咽了好几口口水。
大蜜桃进去道,这位爷可是抱头崮的周大爷?周黑子咽了口唾沫道,你是大蜜桃?
两人都是久闻大名,互相见了。
大蜜桃道,五爷家里值钱的都在我那儿,周爷屈尊到我那儿拿吧,不要吓了太太和少爷。
周黑子求之不得,道,王黑眼,你在这里看着,我和刘麻子过去,不要惊吓了人。
王黑眼委委屈屈的答应下。
于是周黑子刘麻子跟着大蜜桃来到了后院小跨院,路上大蜜桃问,周爷,你们来了几位爷啊,我叫人安排酒饭吧,鞍马劳顿的。
周黑子道,还是蜜桃娘娘体恤我们弟兄,就五个人,临走给俺点煎饼捎着吃就行。
刚进跨院,大蜜桃立刻跑进屋里,低声对里面的孙大人道,一共五个人,前院还一个。
周黑子刘麻子突然看大蜜桃跑进屋里,都有些奇怪,刘麻子道,这娘们不会有诈吧?
周黑子道,操,一个娘们有什么诈,进去看看。
让刘麻子在前,他在后,两人刚走到门口不远,一声炮仗响,一阵白烟,刘麻子周黑子两声惨叫倒在地上。
前院王黑眼寻思,操,还弄放炮仗,娶亲啊。
刚寻思完,屋里进来三个人,两个举着火枪,一个拿着大砍刀,王黑眼一看想跑,却无门可走,忙撇了大刀,跪下求饶。
一问,还有两个望风的在门外。。
于是第二天孙大人在浮来山下荆家官庄设伏,击毙抱头崮匪首周黑子,生擒三贼的捷报立马报到了沂州府,沂州府又报到了山东省,山东巡抚毓大人闻报立马嘉奖孙大人,号召全省向他学习。
孙大人又派人联系沂州府去抱头崮清剿,抱头崮不属莒州管辖,上面就一座破庙,里面加上周黑子和一个做饭的老和尚就12个人,剩下七个自然是被捉,和王黑眼一起关在了沂州大牢。
周黑子和刘麻子两人血头血脸,其实周黑子当时并没死,一问王黑眼,知道他是头目,于是孙大人又给补了一枪,才算击毙。
两人尸首在莒州城南门口展览了好几天,两人脸上头上身上密布铁砂,观者无不惊心,夏天腐烂快,蛆虫拱着铁砂往下掉,更令观者动魄,刘四、田六日日扛着神枪---因为毓大人嘉奖中一句“神枪一响,匪首仆地”而不叫火枪叫神枪---跟着孙大人招摇过市,见者无不唯唯。
今日一见义和团也扛出神枪,懂行的道,这就是孙大人打死周黑子那样的家伙什。
大师兄三十岁左右,胖脸膛,小眼睛,很敦实,他先冲桌子后面四位抱了抱拳,又冲观众抱了抱,然后用鲁西枣庄那块口音道,孙大人,诸位父老兄弟,俺们兄弟奉毓抚台宪命,山东义和团朱红灯大师兄派遣来莒州给父老乡亲宣谕义和拳,这六位弟兄都是得到过朱红灯大师兄点拨的,已经刀枪不入,神灵附体。话刚说完,这六个大汉倒地各打了一个滚然后跃起,状若痴迷。
大师兄道,请孙大人和诸位大人、父老兄弟验看刀枪。
义和团们将刀枪拿到桌前,众人试了刀刃,摸了枪管;又拿到观众席,观众们也试了刀刃,摸了枪管。
刀是真刀,枪是真枪。
这时,大师兄道,请哪位兄弟父老上来试刀?
观众都窃窃私语,却没上来的。
大师兄又喊了两声,观众里来了一人,大家一看认识,原来是东关杀羊的孙四,孙四上来道,那出了人命咋办?
大师兄道,贺大人、孙大人众位乡绅在上,我给你保证,就是砍出了血也不用你赔。
孙四看看孙大人,孙大人点点头。
孙四这才拿起砍刀向六人中一个脖子砍去。
观众有的捂了眼,从指缝里窥视,有的直接闭了眼,少数后面的挣了眼看,却把手握成拳头。
只听“呯”的一声,闭眼的睁开了眼,睁眼的却闭了眼。
孙四“娘呀”一声扔了大刀,原来一刀下去,像砍到了木墩子,孙四惊得扔了刀,瘫坐在地。
那个被砍的脖子上只是有道白印子,桌子后面管三爷惊得站了起来。
大师兄拉起了孙四道,还有那位兄弟来试?
这时孙大人走了上来,接过大刀,对着一位的肚子砍去,砍完也是噗的一声,并无其他。
孙大人依次试过,都是如此,不禁点头。
孙大人落座后,大师兄又叫人扛过火枪,这个家伙什是个新物件,会用的不多,大师兄让一边观众闪开,让那六个人背过身去,亲自开枪,只听很响的一声后,一阵白烟散尽,六人背上身上满是白点子,却毫发未损。
大师兄刚要说什么,孙大人却站起来道,慢,本大人要用本县的神枪试试,刘四忙将拿着的神枪送上,那六个人却有些未知可否,大师兄道,请大人试枪。
那六人又如前排列,有两个腿明显发抖,孙大人举起枪,弓着身,一眼睁一眼闭,像给木材打线的木匠一般开了枪。
像前一枪一样,六人身上还是只有白点,毫发未损。
孙大人也禁不住暗暗称奇,众观众都张大嘴巴惊愕不已,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大蜜桃禁不止也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