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有些人拾粪之余还与在洋庙门口转悠的福洋和尚一起聊上几句,福里诺会说中国官话,吐字咬句虽然有些拖腔,但老百姓们大体还是能听懂,于是也能交流沟通。有时福里诺还会热情的把一些小册子或者饼干之类送给这些和他聊天的人。
通过聊天大家知道了这洋和尚来自什么“得意着国”,的农村,后来庄家有个在上海念过洋学堂的庄七爷的孙子庄如轩少爷来给纠正,是“德意志国”,不是“得意着国”;和尚应该叫“神父”云云,但老百姓习惯了和他与中国和尚类比,就改叫洋主持。
对这个洋和尚庙,老百姓开始都是觉得好奇,却又不知这德意志人大老远的跑到这么个地方建庙干什么,听说这德意志离大清国往西上万里路,也不知这洋和尚是咋来的,难道和唐三藏一般骑马而来?
不久他们看到福洋和尚没骑马,倒是骑着一辆铁架子经常往州城穿梭,这铁架子前后两个轱辘,角上悬个铃铛,福里诺像一只大鸟般坐在中间一个座子上,两只脚一蹬,那两个轱辘往前滚动,带着车架子上端坐的老福向前行进,百姓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玩意,每当福里诺骑它出行,后面总围着一群人看热闹,并给这个铁架子取名“轱辘马”。
福里诺告诉围观百姓,这个东西不是马,叫自行车,来自遥远的英格兰,是最新款的,用橡胶做的轱辘云云,“英格兰”、“橡胶”让那些百姓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福洋和尚刚来时,很是辛苦。其时莒州连续遭水灾,马子(当地对土匪的俗称)遍地。他去乡间布道都是冒着被打劫的风险。他奇怪的相貌在乡间一出现,在乡下老百姓眼里不亚于一只奇怪的大动物。
人们都会好奇地围上来,看他的手表、靴子和火柴,当他把话题转到宗教上,想谈谈伟大的主时,他的话就老被打断,百姓们问的问题多是:“在你们的国家,出太阳吗?”;“你们吃什么饭?”;“到得意着多远?”待到人们满足了各自好奇心,就纷纷回家,做鸟兽散,剩下福里诺孤独失望的哀叹。
对于福里诺,大庄百姓们起初大都学着村里私塾先生吕老童生的话谓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后来又听了在里面种菜做饭的王来三说这福洋和尚像兔子一样吃生的青菜,马虎(当地对狼的俗称)一样吃生的肉,更觉得不是人类。
更吓人的是据王来三说教堂那屋子里中间供的耶稣很吓人,赤身裸体的,就下边裹了条短裤衩,两手两脚都被钉死在一个木头架子上,鬼气森森的。于是乎有些胆小的夜里走路都绕着这座稀奇古怪带着尖角的建筑物走。
那还是福里诺刚来时,在刚建起的教堂外墙壁上叫王来三用石灰水写了“信耶稣,得永生”六个大字,见人争吵还闭着眼睛在自家胸口划十字,嘴里还念叨“阿门”、“阿门”的,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老百姓对“耶稣”、“阿门”是毫无概念,后来集上算卦的郭地仙解释这“耶稣”乃西洋人信的佛,就像我们信的如来佛祖一般,这“阿门”乃是咱大清和尚念“阿弥陀佛”的意思。
如此一番解释,大家知道信了这西洋佛“耶稣”就能长生不老了,于是有些风烛残年的老嬷嬷拄着拐杖找到福里诺咨询长生不老事宜,福里诺站在院子里用流利的官话向这帮围着他看似热心“耶稣”,实则关心自己生死的老嬷嬷们讲了一番关于世上的人有善有恶,将来耶稣从天降临,审判地上的活人和死人,善人将进入天国获得永生,恶人将被抛入地狱受永罪。
那天堂“黄金铺地、宝石盖屋”,“眼看的是美景、耳听的是美音、口尝的是美味”,“每一感官都能有相称的福乐”。地狱则到处是不灭之火,长虫(蛇)蝎子遍地爬,可怕到了极点。
此外,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还有炼狱。生前有罪又不信耶稣的人他们需要进入炼狱净化自己的灵魂,为生前所犯下的罪做补赎,而后才可以进入天堂。。
福里诺讲的唾沫都沾满了下巴那蓬灰白色大胡子,老嬷嬷们却越听越没兴趣,最后在这些老嬷嬷迷茫的眼神中,福里诺响亮的吟咏起来:主啊,宽恕这些迷途的羔羊吧。
老嬷嬷们相互看了一眼,对这位高大和善的洋和尚的解释很是失望,因为这些和附近五莲山上光明寺里来化缘的那些本地和尚说的都差不多,不行好的下地狱,行善的上天堂,罪大恶极的打入十八层地狱受煎熬,看来这洋和尚和咱本土和尚信的就是名字不一样,弄不好是一个人,尤其最后那些什么“猪啊羊啊”的更是让人迷糊,于是老太太们相互拉扯着起来,扶着拐杖失望的离去,福里诺还在后面热烈邀请这些“老羔羊”们来做礼拜呢。
莒州老百姓对“耶稣”的兴趣越来越小,李凤鸾只是需要有这么个保护伞,方便他的粮食生意,除了平时送点吃的用的外,很少在教堂出现。以至于福里诺来了近一年,在集上发了无数小册子,搜集一些人听他讲课,来的人送一小块牛肉干,但令福里诺失望的是来听课的人到很多,甚至有些要饭的也参加进来,但听完课,吃完牛肉干都一哄而散,根本没有参加教会的意思,就连他雇佣伺候他的王来三对他热情的入会邀请退避三舍。这让福里诺对这些迷途的羔羊们只能往而兴叹。
真正让教堂火起来的是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