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加大了力量敲击玻璃,它对一直闯不进屋里而狂暴,被它啃脱的膏灰胶泥,掺和着它分泌的毒液,粘粘的糊满了整块玻璃,实在令人作呕。床底刮出一股阴风,米粒被四处吹散,随风地上裂开一条缝,从床底起很快朝房中央的土碗方向延伸。裂缝在土碗处戛然而止,土碗旋转着缓缓离开地面,其状恰似飞碟。大约离地50公分,土碗旋风般的突然加速,并翻个身碗口朝下,碗里的残酒一滴未溅。
床底下吹来的那股冷风瞬间被土碗吸进。刹那间土碗在空中骤停,一滴酒落在地缝的顶头处,“嗖”的一声土碗再将碗口翻来朝上,眨眼功夫又重新落在原地。一道桔色的,耀眼的光沿着裂开的地缝闪电般的划过,顷刻之间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玻璃在“蓝萤蜘蛛”的狂暴碰撞下,“咔”的一声终于断裂,令人惊讶的是裂痕完全依照我写的“井”字断开。玻璃块被它的头和爪摇晃得厉害,马上就要脱落,毒液已从玻璃的裂缝处渗透进来,渐渐的屋子里开始弥漫它发出的腐烂的恶臭,实在让人头皮发麻,翻肠倒肚。
就在我想预感这头怪物何时可能冲进屋里的关头,玻璃哗啦啦脱落,砸了一地和一窗台,蜘蛛拖着黏糊的毒液,前后脚爪齐并,凶猛的往屋内爬来。黑夜中我清楚地看到蜘蛛头上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不停地转动,四周竖起的蛛毛被窗外贯进的寒风所微动,沾在上面的毒液拉成了细丝。我和它对峙着。
蜘蛛以所向披靡的架势冲过断裂的玻璃,前爪紧紧地抓在玻璃的断面上,后爪依次狂纵。就在它穿越“井”字的中端之际,一条白色的光线闪出,顿时切掉蜘蛛的两条前爪和头部的须,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往后退缩了几步。切掉的爪子和须,在黑暗里烧成灰烬。顶多间隔30秒,蜘蛛再次往屋里狂扑。我一只手握着水瓶,一只手把着门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它从的嘴里喷出两注毒液,溅到地上居然冒了几缕青烟,足见其毒性威力。蜘蛛一个纵跃,刚要越过玻璃,半空中又被一道白色的光线劈成两段,头部半截跌进窗台,尾部半截落到窗外。蜘蛛的血四下喷洒,怪叫声不断。尾部迅速被火焚烧,头部刚燃便熄灭了。我终于明白樊小山为什么要让我在屋里摆弄这些。他早就预测到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残留半截身体的蜘蛛并未言败,突然暴发出疯狂的力量,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已向我直扑过来,嘴里的毒锥离我的颈部只剩几毫米距离,足爪全踩在我胸前,脸上明显溅有粘糊糊的液体,皮肤立即局部麻痹,一阵穿心的疼痛。我本能地想反抗,但四肢异常乏力,眼睁睁看着它那两只绿眼和毒锥朝我逼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上那只土碗突然冲起,碗口与地面呈90度,正对蜘蛛,瞬间将它吸进碗内,只听一阵丁当响动后,土碗在空中爆炸,碎片散落一地,每个碎片都沾着“蓝萤蜘蛛”腐臭的血迹。
惊魂未定的我,有气无力的斜靠在门边。
破碎的窗户在黑夜的陪衬下,简直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洞。这时,一条巨大的虎斑蟒在窗户的上端探出头,径直朝屋里爬来。它刚潜行到“井”字前,又是一道白光拦截住它,它没有再前进,而是在窗外的台上盘缠成叠起的螺圈,昂头吐须的盯着我。意志濒临崩溃的我,不顾一切的朝窗台冲,狠狠的用水瓶向虎斑巨蟒砸去。水瓶打在巨蟒的身上反弹到窗台,滚到地上摔爆,热水洒了一地,而巨蟒毫发无伤,安若磐石。
我刚转身,只感颈背袭来一阵冷风,还未回神,已被射进来的巨蟒紧紧缠住,我眼前是它张开的血盆大口,胸腔被缠得已疼痛难忍,骨头喀咔作响。我竭尽最后一股力气,镇定的捏住它的七寸处,奇迹终于发生,巨蟒松开我,悄悄的朝窗外潜行。我相信,这是樊小山的力量。
不知在什么时候天上忽然多了几颗寒星,为夜的沉重增添了那么一种希望的亮色。
折腾了一夜,我是精疲力竭,正准备上床休息,锁着的门自然打开。风夹带沙石鱼贯而入,把地上所有的东西刮到墙角。下意识的我把屋灯开亮,可灯泡一闪,随一股青烟彻底熄灭了。一个佝偻的黑影蹲在门口,驼背终于现身。
他眨眼功夫便飞到我面前,借着朦胧星光,我看到一张狰狞的脸和一口凸出的黄牙。由于离自己太近,我竟然能感触到驼背的呼吸气息,闻到一股熏人的怪味。他的脸向我凑近,蔑视地冷笑,一双肮脏的手一直在我眼帘前不停的舞动。我本能的欲往后退,却怎样也挪不开步子,像似牢牢被钉住了。
驼背不慌不忙地说:“见到你的老同学了吧?我想他已经给你讲了我的故事,可惜你没有听完。原想借你的手搞掉他,很遗憾被他识破。不过,你有责任,没有配合我们。有一点我佩服你,你还敢重新回到这里,回到这间鬼屋。樊小山选你看来没有错,你还真是我们的同类啊!”
我侧侧身,尽量回避他那张脸和熏人的口气。
他咧嘴一笑,缓缓地继续说道:“可怜樊小山的一番苦心呀!他想方设法的保护你,为你做了精心的布置。他用米和酒泡制最简易的‘封魂液’,让你在地上和窗上画‘煞神符’,并布了一个‘天煞阵’。凡闯入者,只要是灵异术士,神怪奇兽,都难逃灰飞烟灭的厄运。他自以为只要你身处其中便无性命之攸,万事大吉。他过于自信,忽略了几个细节。一是,米代替丹砂法力只有三成。二是,酒代替水银法力只有两成半。三是,你画符走线虽有先天,但铺陈不均,厚薄不一,至少减去近九成的法力。加上你定位不准,法器偏离中央点大约五厘米,又折扣至少八成法力。更重要的是他轻视了我的法能,所以注定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当然,床底下埋的那堆骨头是被镇住了的。樊小山的套路我了如指掌,早安排了破解之法。首先,放出我喂养的‘蓝萤蜘蛛’闯阵,用其消耗阵局的法能,致使主要法器,就是那口土碗销毁。接着用虎斑蟒扫阵,清除阵局中的余力。他暗中点了你的交汇穴,壮了你的先天真气,虎斑蟒才被你驱走。其实已不重要,我的出现就已锁定了你的魂魄,想什么时候取走,就什么时候取走。”
我异常的镇定,大有慷慨赴死,临危不惧的风范。面对恶魔又无处逃生,选择泰然起码保持着一种做人的尊严。他问我怕吗?我沉默不语。驼背张牙舞爪的在我面前恐吓与炫耀。他说只要我配合他去对付樊小山,从今往后听他的号令,那么他就放我一条生路。否则,他将吸走我的魂魄。我坚定的让他赶快动手,以免耽误时间。
模糊中看到驼背大为恼怒,他再次给了我最后通牒,我依旧是岿然不动。他开始调整动手前的气息,我提出可否亮着灯,让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死法?
驼背回答:不用。
只见几缕白烟从他披着的“察尔瓦”斗篷里冒出,迅速地在他头上汇聚。瞬间,白烟滚成一团,越滚越快,一下子变成一团发亮的光球,停在半空,炽白的光把屋内照得惨亮。驼背瘦削、肮脏的指尖在空中不断的比划,嘴里不停地念道。接着他掏出一节发黑的老树枝,贴上两张画好的符,往半空按顺时针方向舞三圈,再按反时针方向舞三圈。符一闪而燃,发黑老树枝的头出现黄色透明的结晶体,放射出刺眼的光束。他将树枝指向窗户,窗户框架和玻璃轰然脆裂,冒出尘烟,散出焦味。
他松开手,轻吹一口气,老树枝箭一般射中窗口上方的正楣处,并滴出粘血一般的液体,液体中隐约可见一些寄生线虫。驼背扬头长啸,原地旋转360度,腾空转体一周半,稳稳落下,席地而坐,击掌三次。
只见发黑老树枝射口处滴出的粘血般的液体,在地上逐渐汇集,很快融合到一起,形成了一个暗红色的钵。驼背手一伸,钵飞到他手上,那节发黑的老树枝化成一股青烟。他托着钵,口朝外,一阵怪风呼啸,巨大的虎斑蟒随着吸入钵中,顷刻化作一滩血水,驼背脖子一扬将血水饮尽,用袖口拭去嘴角边的血渍。
我快要吐了,真没想到我临死他还要搞这么多花拳绣腿。
驼背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他直言不讳的告诉我,因为我天生具有特异之功,血型罕见,意志坚定,魂魄牢固。加上樊小山在我身上施有保护法术,又打通了奇门神穴,不要说吸走魂魄,就是想靠近我身体,伤我皮毛都不是件易事。眼下他大费周张,又是吞云吐雾,又是请出嗜血法器,目的有二:要么吓死我,要么自增法能干掉我。所以,动手之前的弄鬼装神是绝对必要的序曲和铺垫。
我的脚底心有一团暖暖气息出现,紧接着在体内朝上方升移,而血液却明显的往下沉,循环的速度在逐步减缓。很快,那团气息顶住了我头盖骨,范围越缩越小,竟然在皮肤下不规律的悸动,我的眼前开始模糊,瞬间视力激剧下降,呼吸感到从未有过的艰难。我清楚的意识到,驼背真正动手了。我周身乏力,想动却怎么也无法动弹。
驼背嘴里不停的念念有词,用钵口正对我,片刻功夫钵内传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并伴有奇怪的呜呜的声音。突然我的头顶处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吸住,一下子我的面前是一片漆黑,黑得令人窒息,整个身体变得很轻很轻,简直像飘起来一样。
慢慢的黑暗静静的褪色,耳边没有了呜呜的怪声,四周出奇的安宁。前方是一条铺有卵石的小道,在小道的尽头升起一轮柠檬色的月亮,月光洒在路上,两旁的树丛闪烁着零星的光点,天净透得像一面镜子。沿着小道我往前飞奔,有一种不可控制的力量使我不断的加速。不一会我就跑到了路的尽头,站在了悬崖边上。我没有丝毫的喘息,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往下一看,万丈深渊黑不见底,着实让人心惊胆战。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朵灰白的云团,径直飞到脚边,我刚想迈开腿朝云上踩去,这时跑来一个人强行拽着我,用力把我往后一拉,跌倒在地上。定睛一看,拉我的人正是晚饭时小店里栽进茶碗里的那个汉子。我想问他,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冲我憨憨的一笑,轻松地说:“我是樊小山的朋友,你赶快回去,他需要你。”话音未落他便转过身,一脚踏上了那朵灰白的云团,一眨眼飞向了万丈深渊。我大声的狂喊,但自己都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这时,我背上被一块重重的东西猛砸,立即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全部的知觉,处于深度休克状态。
的确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女低音的哭泣声使我从昏迷中逐渐苏醒。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还是在我住宿的这间屋里。只见女服务员蹲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位悬崖边拉我的汉子,一边抚摸他苍白的脸,一边悲痛的抽泣。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刚才悬崖边那一幕清晰的映在我脑海,我相信那绝对不是梦,那是在另一个空间所发生的真实事件。如果说那是梦境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现实究竟与梦境有多大区别呢?只不过我还无法,也没有这种能力去解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有一点我深信不疑,那就是眼前躺在女服务员怀里的汉子是因为救我而牺牲。
驼背已不见了踪迹。门被推开,小旅店的老板领着一个保镖模样的人进来,他劝女服务员马上到派出所报案,并把手机递给她。她摇头拒绝,老板怕承担责任央求她若不报案就请马上处理现场,并立刻走人。我起身给了老板1500元的封口费,表面理由是赔他窗户被损坏的钱。同时,恳请他许可让我们呆到天亮再走。老板把钱揣进衣服口袋,默认的带着保镖离开了,还帮着关上了门。
我建议她把那汉子送去这附近的监狱医院,我陪她一道去。女服务员抹着泪同样拒绝了。那汉子面色惨白,双唇紫黑,头顶处有一圈被撞击的伤痕,四周的头发让渗出的血粘住,已凝固在一起。很显然这是嗜血法器所致。我愧疚的在汉子面前蹲下,轻轻抬起他的手,用双指摁在他脉搏处,没有一点跳动。
我的确不明白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眼前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驼背又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地上这位汉子的死亡是否真的与驼背有关联?这位女低音服务员和汉子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现场背后的真像。
女服务员回忆,她正熟睡着,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迅速穿上衣服,顺着响动的方向悄悄走到我这间房子的门前,先轻轻地推推门,房门紧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一股强劲的冷风扑面而来,随风门打开,一个黑影闪电般的从屋里飞出,与她擦肩而过,闪电般消失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到背是驼的。
她壮着胆走进屋内,第一时间打开了房灯,看到两个人倒在地上,一个是那汉子,另一个就是我。我倒地的方向是头朝屋里,而那汉子倒地的方向与我相反,头正对着房门,我们之间隔得很近。通过她大致对现场的描述,我基本知道了昏迷后这屋里所发生的一切。尽管是一种主观的推演,但真相也莫过如此:
嗜血法器在驼背的咒语下开始产生强大的吸引能量,致使我一下子魂魄移位,大约自身的天赋原因,我并没有立即崩溃,灵魂的固有真气一直在与之抗衡,渐渐的从那钵里发出的漩涡能量超级强大,很快将我的一切抗衡彻底淹没。引力紊乱了身体肌肉纤维和组织细胞,分子从有序变得无序,意志被其无情的摧毁,物理的生命体征完全结束。弥留在躯壳内的灵魂逐步撞开头顶,挣扎着随着引力飘离。
当自己的魂魄行至悬崖边时,只要我一旦踏上那团灰色的云便万劫不复。这时在现实的空间里,想必那钵口离我的命门只差一毫,马上就会把我锁进法器内变成一滩粘血。就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那汉子灵肉分离,魂魄闯进异度空间,阻止了我,而自己却踩上了那团灰云滑向深渊。现实中,他的肉体挡住了即将锁住我的嗜血法器,用自己的头顶堵住了钵口,他头上那圈伤痕是最好证明,以生命的全部能量和自我牺牲保全我灵魂归体,不被伤害。我永远记得他拉倒我的那一瞬间,那是让我重回现实最有效的推力。自己的休克,恰是灵魂重生,躯体复活的漫长旅程。我相信,他的确樊小山的朋友,从我踏出监狱的大门时他肯定就在暗中保护我,村野小店的游戏,只不过是他给我开的一个友善的玩笑。他自然是属于那鲜为人知的群体,有着普通人不可能想象的特殊本领,他竭尽自己的所能,耗费体内储备的元气,以不畏强暴的精神,最终逼走了驼背,毁掉了那只恐怖的钵。祈愿汉子的死只是一种长时间的昏迷,远去的灵魂经过千难万险的跋涉,能够重新回到他的躯体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