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男孩与小女孩
湖州城郊，靠着海边的镇子，这里就是荣归故里的大学士方世贞的故乡——方家镇，东临大海，西接沃土。自从大学士归家之后，这里除了在进镇子的主道上多了两道三间四柱三楼坊的石质牌坊外，这些年过去，方家镇竟然没有太大的变化，若是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么就是在镇子里所有人都会经常遇到并且认识的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了吧。
开元二十六年的这一天，早已经散学的小男孩右手牵着小女孩，坐在牌坊旁边的大槐树下，这里是坊家镇孩童们的乐园，也只有在这里，孩童们的欢笑声是从来都不曾停歇的。
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热，对于小男孩方从哲来说，右手牵着自己的妹妹方紫娴，坐在大槐树下的磨盘上，静静的看着那一群镇子里的孩童们玩耍，实在是在无聊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偏偏自己的妹妹却是极为喜欢的。方本仁和方鼎英半蹲在方从哲的身后，万般无趣的用手里的槐树枝拨弄着磨盘上的蚂蚁。
方从哲看着自己的妹妹颇有想要加入到那一群丫头们游戏的丫头们，松开手，任由自己的妹妹撒欢般的飞跑过去。方本仁看了一眼方紫娴，嘴里嘟囔了着：“你又宠着你妹妹，回去你娘又要骂你！”
“那有什么办法，天要下雨娘要骂人，这我还能拦着？”方从哲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头也不回的说道。
“想你也拦不住。可是你为啥不拦着你妹妹？”因为这个问题在方鼎英的心头都憋了好久了，方鼎英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问道。
“她是女孩子，女孩子要宠着。”方从哲轻声道。
“爹娘都在，哪里用得着你来。”方鼎英不明白但又辩解道，“就算是你要宠着，可是你也是小孩子，咋就装起大人来咯。关键是回去之后受骂的是你，你妹妹却是无事。”
方从哲也不辩解，只是将视线落在了进镇子的主道上，三名骑士快马疾驰而过，看着那些骑士的装扮，居然全都是驿兵的打扮，风尘仆仆的样子，在看到为首的驿兵胸前绑缚着滚圆的圆筒，方从哲撇撇嘴，看着那些骑士的身影消失在主道上，对着身后的方鼎英问道：“我托你办的事情，你爹做完没？”
“公子你的图纸委实难了些，我爹这些天吃喝都在铺子里，一门心思的打理少爷的事情。”方鼎英扔掉手中的树枝，在一旁坐下，年纪都八岁的方鼎英作为一名铁匠的儿子，比起其他同龄的孩子强壮不少。只是自从方大学士归乡之后，镇子里的族学因为有了偶尔授课的方大学士，原本是要继承铁匠家业的方鼎英就被自己的老爹送进了族学。只不过每天还是要学些铁匠的技艺这才能休息，自然而然的，身体比起其他孩童强健许多。
方本仁瞅着坐下的方鼎英，也扔掉了手中的树枝，只不过比起方从哲年岁略小几个月，偏偏却是胖墩一个。
方从哲问道：“胖墩，按日子今天你可是发例钱了，一会请客吧。”
听到请客两个字，胖墩顿时一脸苦涩，这例钱都没有捂热乎，准是和以前一样，一去不复返了！方鼎英却是兴奋的提议道：“镇子里的点心铺子新出来一种点心，说是从帝都传出来的，今天沾光，尝尝呗！”
方本仁捏了捏口袋的碎银，叹息一声：“我发例钱从哲哥哥你比我记得还清楚，自打认识到现在，我一文钱都没存下来！”
“你家可是镇子里的富豪，还能没钱？还是照规矩老老实实的贡献出来吧！”方鼎英笑着说着，“要是妹妹知道了，一不高兴，你屁股就开花了！”
方鼎英口中的妹妹自然是方紫娴，偏偏方鼎英又提到屁股开花，方本仁就觉得屁股一紧，偷偷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玩耍的姐姐方紫娴，看着方紫娴没注意到这里，低声气呼呼的说道：“你少来！我给你记着呐，那一次就是因为你！”
方鼎英嘿嘿的笑着，方从哲却不说话，看着两个人争吵完了，这才对方本仁说道：“今天也不宰你，四份点心就行，你还能省一些出来。一会你回家，给你爹说一声。”
“说啥？”胖墩问道。
“铁匠现在做的东西，将来肯定大卖，回头让你爹去找铁匠就行了。怎么做你爹知道。”方从哲轻声的说道。
“没头没脑的怎么说？不说！”胖墩是怕了自家老爹的拐杖，一般没事都不敢凑上去。现在方从哲让自己找自家老爹，难不成又是因为自己没答应买点心，变着法让老爹收拾自己？绝对不上当！
方从哲笑了笑，“你若是不愿意例钱翻几番，你就别说。”
胖墩方本仁一愣，听着例钱翻几番，就像是有一个金光灿灿的金元宝在诱惑自己一样，顿时就忘了自家老爹的拐杖，一拍胸脯打着包票说道：“一回家我就找老爹说去！”
方鼎英眼睛却是亮了，嘴里却说道：“刘老爹的卤肉好久没吃了，妹妹最喜欢了！”
方从哲不理会身后两个人，大声喊道：“妹妹，回家了！”
方紫娴脸庞红扑扑的跑回来，一把抓着方从哲的手，兴奋地说道：“大丫今儿又输了！我又赢了。”方从哲对着远处的大丫笑了笑，知道那是大丫让着自己妹妹，否则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还能输给五岁的小姑娘。方从哲也不接话，只是说道：“点心铺子里新出来点心，说是帝都传出来的方子，弟弟请客，咱们现在就出发？吃完了好回家。”
方紫娴兴奋地点头。
方家大院的后门口，方从哲拍干净妹妹身上的浮尘，用丝帕擦拭掉妹妹唇边的点心碎渣，这才推开后门牵着妹妹走了进去，带着妹妹回到自己的房间交给侍女，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虽然奇怪今天为什么没有见到母亲，但是想着见过的驿兵，却也明白几分。
走到自己的床铺边，从床底下拿出长刀，一本正经的站在屋里，抽刀，下劈，收刀。三个极为简单的动作，自打分房而住，方从哲就已经开始自己训练了，从原来的木刀，到现在的铁刀，已经练习三年的方从哲从来都没有让人发觉自己在做什么，哪怕是照顾自己的奶娘都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
三个动作是当初还是婴孩的时候，见过那个中年汉子教授给猎户的，方从哲记得当初中年汉子教授猎户的时候说的话，“我这一辈子，就练过这三个动作，几十年下来，还是这三个动作。”当初无所事事，对外界颇为好奇，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记在心里，可是自从逃亡以来，自打在客栈见到了中年汉子和将军的比拼，婴孩时候的方从哲就已经明白，这里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的世界。如今过去五年，当初的小男婴变成了如今的小男孩，身体再长，心思却从来没有暴露过。
当年的奶娘如今在方家大院已经成家，男的是方家大院的二管家，料理方家外事，颇受母亲器重。而奶娘如今成为了管事太太，继续跟在目前身旁，协助母亲打理内务。方从哲年纪虽小，但是从小就表现的聪慧过人，懂事聪明，除了在照顾妹妹的事情上，其他的事情都是规规矩矩的，当年的奶娘也就不亲自照料，只是打发两个丫头细心照看，自己做自己的内务管事去了。
一丝不苟的把三个动作做完一千遍，方从哲已经是大汗淋漓，跳进丫头准备好的木桶里，梳洗干净，换了一身衣物，听着奶娘遣人捎话今天不用去母亲房里吃饭，方从哲只是笑，何止今天，或许今后几天都不需要了。
方从哲换了一身衣服，匆忙的扒了几口饭，和丫头说了一声，自行从后门离开，一个人看似极为悠闲的走着，此时各家都已经开饭，街上自然没有什么行人，整条街道空荡荡的，也没走多远，依旧是后门的街道，方从哲径直的走进一家即将关门的杂货铺里，后脚收进杂货铺，最后一块门板当啷合严。
熟门熟路的钻进货架取了几份小食，放在碟子里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在椅子上落座。静静的等待着，片刻之后，就看着一名中年汉子端着一份餐盘放在桌子上，静静的落座之后，眼神却紧紧地盯着方从哲。
方从哲似乎早已经知道就会是如此，从口袋里掏出筷子，夹了一筷子餐盘里的卤肉，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人心不古啊，请客吃饭还要自带筷子！”
看不清楚中年汉子的表情，只听到中年汉子微怒的说道：“自打你能跑路开始，但凡我卤肉，你肯定会出现。我就纳闷了，这几年你风雨无阻，就算是我改变时间你都能知道，你到底想干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