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在大街上徘徊了三个多小时,身无分文,她哪儿也去不了,所有行李都丢在酒店,但是她不敢回去拿。
寒风瑟瑟,刮的春喜的脸颊又疼又红,双手已经冷的没知觉了。最终她想了一个办法——找酒店的男服务员陪她一起上去。
她低头快步往酒店的方向走,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掌拉住她。她惊得一把甩开,回头看去,却让她更加惊讶,话都说不顺溜了:“家……家……家立?你怎么……?”
家立面无表情的把手掌从她的胳膊滑到她冰冷的双手上,宽厚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春喜觉只得血液沸腾,翻滚的情绪让她脑子发热,眼睛发烫。
“我运气还不错,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你了。”家立说话的时候,呵出来白茫茫的雾气。
春喜低着头,眼睛忽然就红了。她看着脚下红绿相间的地砖,还有家立穿错鞋的两只脚,身上都开始发烫了。他看起来那么镇定,她却知道他其实很慌张。
春喜吸了吸鼻子,抬头对他笑了笑:“你该不会挂了电话就赶来了吧?该不会以为我出什么事了吧?你真是多想了,我好着呢,刚刚从动物园回来。”
“是游乐场吧?电话里是这么说的。”家立毫不客气的拆穿她的谎言。
春喜把双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笑不出来了,闷闷不乐的说:“你又知道……”
其实家立接到春喜的电话时,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她极尽平复着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欢快,但他还是捕捉到微微的沙哑和颤抖,春喜一挂电话,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欲望就是来找她。
“自己照照镜子,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很难看。”家立说,似乎心情好了一点,不像刚才那样严肃。
“那你鞋子还穿错了呢!”春喜反驳。
家立低头一看,果然,两只脚穿的不同款式的球鞋,很滑稽。
春喜没有看到预想中家立尴尬的神色,反而被他二话不说牵着往酒店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A市啊?”春喜好奇的问,她记得没跟他说过她的去处啊。
“我问你妈的。”
春喜一惊,那也就是说,“我妈知道我出事了?你成心让她担心是不是!”
家立扬眉:“那也比你在这里不知是死是活的好。”
春喜撇撇唇,说的好像是她的错似的。
快到酒店的时候,家立忽然问:“麻烦你交代一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春喜哼哼哈哈的打马虎眼,家立干脆停下来看着她。实在混不过去,春喜只好坦白:“被非礼了。”
非礼?只是非礼她至于哭着给他打电话、大冬天的在街上游荡?不用再问,家立已经很清楚那个人对春喜做了何等恶劣、猥琐的事情。他不自觉的将她的手握的更紧。
“在这里等我,我上去给你拿行李。”家立说。
春喜点点头,她本来就不想上去,万一在碰上周瑜明那就不好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家立才下来。
“你怎么去那么久了?上大号的啊!”春喜抱怨,她都等急死了,生怕运气太差碰上周瑜明。
“排查三遍才把你的东西收拾好,还有那些碎玻璃渣,到处都是。”家立再一次覆上她的手,捏着她的圆润的指腹,才压住心底的恐慌。看到客房里狼籍的残象,他真不敢想象春喜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逃脱出来的。然而一丝失落油然而生,他从小照顾的女孩,似乎没有他也能够过活,她变得勇敢,变得独立,变得不再需要他。
家立把她带到附近的餐馆解决午饭,家立给她倒茶的时候,她看到他手的关节微微红肿,划伤的伤口渗出了血丝。
春喜捉住他的手,问:“你是不是揍了周瑜明?跟他打架了?是不是啊!”
家立抽回手,淡淡的“恩”了一声,若无其事的问:“想不想吃水煮牛肉?”
“万一你打不过他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很重要?多少病人靠你的手起死回生?你缺心眼啊!”
家立摇摇头,苦笑:“这辈子都不会有人需要我给他做手术了,所以不必担心,我的手没那么了不起。”
春喜心下一顿,她知道他想起了那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春喜说。
家立一怔,双眸锁住她,一动不动。
“你要是手残了,程妈妈肯定不会放过我,你没有人要,我就会作为补偿被逼无奈嫁给你,照顾你这个残疾人一辈子,那我多亏啊!”
家立笑了起来,“其实也挺好的,你不觉得你只适合做家庭主妇,根本应付不了这个社会。”
春喜“切”了一声,他鄙视她?看不起她?小瞧她?惹她生气的后果很严重!春喜找来服务员,恶狠狠的说:“你们这儿最贵的菜是什么?一样来一份!再来两瓶啤酒!”
酒足饭饱,春喜微醉,脸蛋红扑扑的,身子也暖了起来。上了回程的大巴,车厢里开着暖气,熏得春喜昏昏欲睡。
“把外套脱了,不然一会儿下车要受凉的。困不困,靠着我睡一觉吧,到了我叫你。”家立说着,帮她把衣服脱下来,盖在她腿上。
春喜“恩恩啊啊”应了几声就靠着椅子睡着了,随着汽车的颠簸,她的头缓缓滑向车窗,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了,家立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住她的脑袋。
他托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把她腿上的衣服拉上来,盖在她身上。他偏头看了看她,替她把鼻端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又放小动作,把窗帘拉上,挡住落在她眼皮上刺眼的阳光。
最后,他在她的衣服里,握住她的手,靠着椅子闭目浅眠。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当春喜回到家的时候,被顾妈狠狠的捏了一下胳膊,厚厚的衣服挡着,春喜不觉得疼,咧嘴傻笑。
令她意外的是,顾妈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是,家立其实在车站买票的时候,已经跟她老妈汇报了情况,当然,他没有实话实说,只是用她应付他的理由,跟顾妈说春喜被她老板非礼了。
妈妈心疼女儿,当晚就给她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她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家立也被留下来吃晚饭。
饭桌上,顾爸说:“你奶奶昨天来电话,让我们一下三口回老家过年,反正你这个工作也不做了,我们就早点过去吧,多陪陪你奶奶。她也是快90的人了,见一面就少一面哪。”
春喜点头,她一年也见不到奶奶几次,在这个家族,春喜是顾家最小的子孙,也是唯一一个孙女,她的奶奶很疼爱她。
“明天去买火车票,后天就走。过完年再找工作吧,我们家也不缺你这几个赡养费,你顾好你自己,下回找工作精明一点,让家立帮你参考参考。”顾爸说。
春喜心不在焉的“恩”了一声,她在想,这次回老家,她至少得有一个多月才能回来,这回家立就真的彻底不在她身边了,或许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让她适应没有他。
走的那天,是家立开车送他们到火车站的,家立买了站台票把他们送上火车。
火车发出鸣笛声,春喜推了推家立:“赶紧走吧,火车要开了。”
她把他送到出口,对他笑了笑:“再见。”
家立伸手要拍她的头,却换了路径,抚上她的脸颊,微微摩挲,没有情绪的说:“早点回来。”
春喜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跳下了火车。
火车缓缓发动起来,春喜被乘务员赶到车厢,她愣愣的对他招手,嘴巴里念着:“再见。”火车向前行驶,没一会儿就把家立甩在后面。她站在窗边好一会儿,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颊,刚才他拂过的地方似乎还微微发烫,她闭了闭眼,心里一片混乱。
顾爸的老家是与B城同省的C市,当年顾爸还是个文艺青年,为了追寻理想,只身一人来到B城打拼,认识了同为C市人的顾妈。两个人一路相伴,顾爸工作上稍有起色的时候就跟顾妈领着结婚,房子还是单位里分配的员工宿舍,没有婚礼,没有存款,实实在在的裸婚。几年以后,顾爸顾妈手头上存了些钱买了房子,便认识住在隔壁的程家夫妇,那个时候家立已经出生了,5、6岁大的孩子彬彬有礼的叫“叔叔阿姨好”。
每一年的春节、五一或者十一假期,夫妻俩都会回C市看看父母,但是自从有了春喜,他们就去的很少了。春喜小时候身体不好,路途遥远颠簸,交通设备也不是很好,很是遭罪。一家三口每隔一两年回去一次,直到春喜大了,身体状况转好,才会暑假回去呆个一两个礼拜。
而距离上一次回去,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
顾家奶奶早早的就坐在家门口,一面跟门口的老太太老头子唠嗑,一面往巷子口探望,看看他们来了没有。
巷口模模糊糊出现了三个人的身影,有个三四十岁的大婶指着那个方向,嚷嚷:“那不是你们家小宝么!”
小宝是顾爸的小名,在家排行最小,故得此名。
顾家奶奶咧着嘴看过去,笑眯眯的站起来。
春喜是一眼就看到奶奶了,把行李往顾爸怀里一塞就跑了过去,抱住奶奶:“奶奶,可想死我了!”
奶奶摸摸她的脸,嘴里都没牙了,慢慢的说:“宝贝哎,给奶奶亲亲!”
春喜把脸凑过去,被奶奶亲了一脸口水,她咯咯的笑起来。
天伦之乐,羡煞旁人。
在奶奶家没呆多久便到了大年三十。春喜早早的起来跟堂哥表姐到市场上买鞭炮和门联。
表姐一路就拿着手机不停的发短信,春喜笑了笑,这人肯定恋爱了呢。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想给家立发条新春短信,才想起来,她的手机早就给她留在B城的家里,关了机,锁在抽屉里。她就是怕像现在这样,忍不住想联系家立。
堂哥领着春喜走在前边,越走越快。表姐发完短信追上他们,不满的说:“你们走那么快干什么,没组织没纪律,不知道团队合作精神啊。”
堂哥说:“从这里到市场只有十分钟的路,跟着你走了二十分钟还没到。你以为你90后啊,走哪儿哪儿玩手机,小心摔死你!”
春喜哈哈大笑,看着两人逗乐。
表姐眼睛一横:“不准笑!你俩就眼馋吧,大过年的我可是祝福短信收到手软,我看你们,一点行情都没有嘛!”
堂哥嗤笑:“我都快结婚了,再有行情你嫂子非扒了我的皮。”
“话不是这么说滴,事实证明你那叫没有魅力,除了嫂子,没人看得上你!”表姐笑话他,又转头问春喜,“你谈恋爱了没有啊?女人的保质期就这么几年,趁年轻赶紧嫁到好人家。别看我就比你大两岁,现在都算剩女了,好在你姐姐我魅力无限,好几个后备呢!”
春喜摇摇头:“我没碰到合适的,不想谈。”
表姐扬眉:“你这种年纪没谈恋爱,只有三种情况,一是你愤世嫉俗,看哪个男人都不顺眼。二是你有暗恋很久很久的人,但是人家不喜欢你,你舍不得放手,浪费青春等他。三就是……你是变态!”
春喜被戳中要害,心虚的嚷嚷:“你才变态呢!你全家都变态!”
“你不是我家人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