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店掌柜站在柜台后面，弓着腰，双手缩入手袖，如履薄冰。在他视线可见的地方并没有穷凶极恶的士兵，可他总觉得周围有千军万马一样，这种感觉如同万斤重的力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口。最后他发现，这股压力其实只源于那位年轻平和的将军。
他并不知道表面温和的年轻将军如今是满腔的杀意和愤怒，那种不怒而威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从而让未真正上过战场的茶店掌柜感受到这无形的压力。
他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位年轻将军和那两位大人的谈话，从而确认他们的身份，可能因为那些上位者说话太过隐晦，他隐约听了半盏茶的时间，却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才是大人物啊。”茶店掌柜心头颤啊颤，不敢再多听，正要转身退远一些的时候，那年轻将军向他招了招手，微笑道：“掌柜的，给我们炒几个小菜，天气凉了，记得多放辣椒。”
掌柜连忙点头，颤声笑道：“好的，军爷稍等。”
……
等掌柜走入厨房后，窗旁茶桌边的那位年轻男人扫了眼前面的王允和皇甫嵩，说话很轻缓，轻描淡写，可身前的两位大人眉头却越皱越紧。
“两座城门，一个都不能少，王大人莫言而无信。”辰伟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眯着眼望向王允。
皇甫嵩怒极而笑，不过终究是位列三公的人物，不至于失态，语调带着怒意笑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们要？”
辰伟轻轻敲了敲茶杯，以同样的语调答道：“按照原先协议，我保住了义军，城门自然理应是我的，又哪里说不好意思呢？”
“你让义军尽归降于你，我们尚未和你算账，还敢问我们索要城门？辰伟，你是认为我们这些老臣子好欺负吧？”皇甫嵩怒道。
“按照协议，我不杀义军一兵一卒，城门归我，我哪里违约了？”辰伟拿起茶壶，替王允的茶杯满上，却忽略皇甫嵩的。
“你这做法更过份！”皇甫嵩怒道。
王允则淡漠道：“从原先和老夫谈判就打着把老夫这几万兵吞掉的主意，现在半块骨头都没吐出来，老夫入仕途几十年，勾心斗角，像辰将军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物，还是第一会见，你下得一盘好大的棋啊！”
“年轻有为”四个字王允故意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反话正说。
辰伟没有答话，朝身后的文鸯看了眼，文鸯立即大步走出茶馆，片刻后，曾经是罗安的副将赵纵跟着文鸯走了进来。
王允和皇甫嵩见到赵纵，脸容微变。
赵纵走到跟前，单膝跪下道：“末将赵纵见过两位大人，其实朱将军死后，罗安已经有自立门户之心，当初辰将军递上王大人亲笔书信，罗安直接撕毁书信，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宁死不降，其实山里兄弟早就断了粮，根本熬不住几天……””
皇甫嵩怒而起身，直接一脚揣在赵纵脸上，将赵纵踹倒在地，指着他怒骂道：“叛徒！”
文鸯直接拦下皇甫嵩，辰伟静静喝茶，然后说道：“如果两位大人不相信赵纵的话，完全可以到首阳山走一趟问问降兵。”
赵纵重新跪立起来，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鞋印，连忙说道：“王大人，末将没有半点虚言，当时是罗安自持私心，根本没有为义军安危着想。”
王允面无表情，对辰伟说道：“如今人是你的，你怎么说都行。城门一事，我们就没必要谈下去了。”
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
文鸯望向辰伟，辰伟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动，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两位大人，如果我辰某答应和你们结成联盟对付董卓，不知是否值得两座城门？”
王允脚步一顿，眼眸闪过一抹难以置信之色，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并没有回过身，淡淡道：“你身为董贼犬牙，老夫凭什么信你？”
“想必王大人也知道我辰伟这次回长安并非孑然一身，在这座小茶馆五十里外，我的五万大军距离长安只有半日之程。”辰伟淡淡说道。
王允身躯一颤，慢慢回过身，静静望向辰伟。
这时候，小店掌柜端着两碟热辣辣的小菜和一壶酒上来。
辰伟微笑道：“既然两位大人远赴而来，不如吃完这顿饭再走也不迟。”
皇甫嵩露出不屑之意，王允却轻轻捋了捋白须，回到了原来的座位，然后亲自替辰伟斟了一杯小酒，轻声道：“且不说董卓在长安驻军三万，在长安周边三县屯兵也超过八万，论兵力，论底蕴，辰将军凭什么让老夫相信你会董卓来个鱼死网破呢？
辰伟轻轻把盔甲领口松开了一丝，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肉，停在半空笑道：“确实，凭我如今的实力，在长安根本无法和董贼抗衡，所以我才需要和你们合作。”
“这个理由还不够。”王允浅笑道。
辰伟喝下了杯中酒，酒很普通，不过很烈，喝入喉咙火辣辣的，很快就热意上涌，他眯了眯眼，说道：“两个月前，我率领的三千人马回长安中途遇伏，全军覆没的事情，我想二位大人应该知道是谁干的吧？”
王允表情平静，却不经意和皇甫嵩对视了一眼。
辰伟把这细节看在眼里，微微笑道：“两位大人恐怕也是闻到风声，不过今日我确凿地告诉你，幕后人不是别人，正是董卓那狗贼！”
“正如王大人方才所言，若非我福大命大，好几次死里逃生，哪里还有机会活着在这里见到二位大人？”辰伟眼眸闪过一抹阴霾。
王允垂下头，显然在计较其中利害。
辰伟瞥了眼王允，没有搭理，夹起肉片大块大块地吃，满嘴油腻，最后轻轻用手帕擦拭，轻描淡写道：“也对，这年头哪里有什么有仇必报啊，能独善其身就已经不容易，再不济我可以回洛阳，安安分分当个小诸侯……”
王允浑浊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终于抬起头来，再次替辰伟满上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辰将军是聪明人，你吞了我的义军此事老夫也不再追究，不过这一次你若要让老夫再次信任你，想必辰将军要有所表示。”
辰伟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笑道：“请拭目以待。”
两人酒杯在酒桌上轻轻对碰，互相对视，慢慢喝下酒。
“老夫先告辞。”王允重新站起来。
辰伟笑道：“王大人不是想看我有什么表示吗？”
王允一愕。
“就让晚辈亲自送二位回长安吧。”辰伟站了起来。
皇甫嵩显然在压制自己心中的兴奋，身躯有些颤抖。
王允则脸露喜色，笑道：“欣然乐之！”
身旁的文鸯脸上露出激动之色，知道将军要真正和董卓公开决裂了！
站在不远处弯着腰伺候着的小店掌柜怔怔地看着这些大人物走出小店，此刻他终于听出来了，朝廷高堂有三公，他娘的，竟然一下子出现了两位；而那位温和的年轻将军，竟然就是长安鼎鼎大名的辰伟辰将军！
等黑压压的骑兵簇拥着他们离去后，小店掌柜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激动得走回小店，小心翼翼地把酒桌上的酒杯筷子收了起来，他要把这副餐具好好保存起来，挂在墙上，以后的生意能不火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