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玉金枝的作用下，孟羽体内的筋骨脉络正在被完完全全地改造和重塑。
只不过这一过程实在是太过痛苦和漫长，对承受者的身体和心志，无疑都是一个极为严峻的考验。
树枝摇动，与大树融为了一体的漠河看着满脸痛苦的孟羽，再次开口道：“你这样的状态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已经十多年没有人能陪我说说话了，年轻人，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面对漠河的提议，孟羽心中一动，连连点头，虽然口中还叼着灵玉金枝，但他还是支吾着道：“好啊！”
刚刚因为关心小雅的伤势和被灵玉金枝的存在给牵引了注意力，所以孟羽才暂时忘却了漠河的事情，现在听他这么一提，心中最开始那对于他为何会变得半人半树的好奇心也是再度涌现了上来。
据他所知，在灵越大陆，除了吞服一种叫化形果的天材地宝以外，其余无论灵兽们修炼到何等境界，都是无法转化成人形的，更不用说由人转化成兽体了。
漠河抿了抿嘴，目光深邃，整个人好似穿越了数百载的光阴，再次回到了小的时候。
“我叫漠河，两百年前在村中被一位游历的高人看中，从家中接走，拜在了乱武域焚炎谷的门下。”
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中，漠河喃喃道：“因为是从小地方来的，所以当时我在同门之中并不被人待见，但是我却比他们都努力，而最重要的是，我的炼丹天赋相当不错，所以很快便就是在同辈之中崭露头角，成了门中数一数二的灵童。”
“之后的一百多年中，我潜心炼药，同时勤练灵力修为，在焚炎谷之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终于是继承了师尊的衣钵，成为了焚炎谷新一任的执火长老！”
说到这里，漠河的神情中充满了一股意气风发的自豪感，语气高昂，在空间中隆隆回响。
“焚炎谷的综合实力在乱武域之中只能算是中等，可是地位人气却是仅次于大陆第一圣地天灵圣地，原因无他，因为只有焚炎谷一家可以炼制出帮助灵修修炼的丹药以及各种疗伤和回气的灵丹，所以即便是天灵圣地，也绝不愿意开罪焚炎谷。”
漠河看着孟羽道：“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大陆上的炼药术并非只是鸡肋，这样认为的人，只是因为实力太差，没资格接触到我焚炎谷而已。”
“原来是这样。”
孟羽心中暗凛，猜测道：“乱武域是吗？傻大个杨天放好像说他也是那里一个叫通天馆的势力门下的，看来那里才是真正的虎踞龙盘之地啊！”
“执火长老是焚炎谷之中历代炼药术最高的门中长老来担任的，掌握宗门圣火，职权与掌门并齐，自此，我药尊的名号也是在乱武域传了出去，盛极一时，也曾让无数强者慕名上门顶礼膜拜，或是为自己，或是为小辈，想求一枚丹药。”
听了漠河的话，孟羽却是丝毫没有觉得他是在吹嘘，听漠河的话，他应该就是灵越大陆上的炼药第一人了，这个地位与他曾经在游戏《奇迹》之中一样，而刚刚漠河所说的那种无数人上门哭着喊着只为求一枚丹药的事情，他也曾经亲身经历过，虽然不胜其烦，但却也是实力和荣耀的象征。
“修行无岁月，百年如一日。”漠河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忽然变得低沉了起来，开口道：“二十年前，我的修为达到了九星灵变级巅峰，与此同时，我的炼药术也达到了瓶颈，早不到再前进的方向了。”
“同辈的掌教师兄以及其他的长老们都陆陆续续突破了灵变级巅峰跨入了灵修第二层次的阶段，只有我，始终被困在灵变级巅峰，看不到突破的希望。”
古木之上的树叶忽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漠河的声音颤抖着。
“十年，整整十年的时间，我修炼、修炼、在修炼，可是我的炼丹术和灵力修为却始终是再无寸进，我知道，这是我的天资所限，灵变级巅峰，应该就是我灵修道路的尽头了。”
漠河叹了口气，恨声道：“可是我不甘心！就像你所说的，人生在世，岂能屈服于天？我漠河堂堂一代药尊，人生的前百年一路都是高歌猛进，现在，我又如何能接受这种如同虫蚁般一成不变，看不见希望的日子！”
漠河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道：“于是我花尽所有时间遍查典籍，终于是找到了有关于灵玉金枝的记载，有了这种灵药来洗筋筏髓改变体质的话，我坚信，我一定能够打破天资既定的桎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网之后，终于是让我给找到了这里。”
说到这儿，漠河的声音已经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了起来，连带着，整株参天古木也随之一起战栗着。
“我在绝壁前静坐三日后，终于领悟了开门之法，一马破门，带着我志在必得的信念，我终于是进到了这宝藏之地！”
“当我看见那株跟典籍上描写的一模一样的灵玉金枝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沸腾了！可是……”漠河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一根根枝条愤怒地甩出去，在墙壁上抽出了一条条狰狞的沟壑。
“莫非是守护灵兽？”
孟羽心中一动，听得漠河那悲切的语气，再联想到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是隐隐有了猜测。
“不错，这只古木灵兽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八阶灵兽的境界，相当于人类灵修的第二层次，我随性所带来的同伴们拼死一战之后，在付出了三人生命的代价之后，终于是换掉了这只古木灵兽！”
漠河叹了口气，开口道：“可是，就在我准备汲取这古木之上的生命灵气加以服用灵玉金枝的时候，却是异变突生，竟然是被这死而不僵的古木灵兽死死禁锢，用一种不知名的秘法将我的浑身血肉和它的躯干给融合在了一起，在死后将我给永远的禁锢在了这里！”
感受着漠河语气中的悲切，孟羽沉默了。
“呵呵，十年，时光流转，我在这里已经整整被困了十年了。”
枝条轻拂，漠河自嘲地笑了两声，声音之中充满了萧瑟。
“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说说，我到底是乱武域的药尊漠河呢？还是这灵玉金枝的守护灵兽呢？”
“失去了原本的样子，变成了这幅模样，哪怕我的灵魂和内在都还是原本的人类，那我还能说我，就是我吗？”
孟羽再次一怔，听了漠河的话，他心神剧震，连体内那破而后立、翻江倒海的痛苦都是感受不到了。
是啊，如果一个人的模样身躯被彻底的变幻了，那么即便是灵魂依旧，他也还能说他是原来的自己吗？
“如果我变成了他这幅模样，那么秀儿还会一如既往的这般待我吗？爷爷又还会愿意认我这个孙儿吗？如果我变成了阿猫阿狗，那么我的兄弟和亲人们，又还会认得我吗？那这样的我，真的还是我自己吗？”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他真的变成了阿猫阿狗的样子，那么即便是拥有着属于“孟羽”的意志，那么他也绝对会被当成猫狗的存在，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孟羽。
区分每个人甚至每个生灵，最直观的方式，还是通过样貌。
那么灵魂和肉体，又到底哪一个，才算是“我”的特征？
“孟羽小友，你告诉我。”
看着半空中的孟羽，漠河涩声道：“这样的我，还是我吗？存在，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存在？”
孟羽默然无语，给不出任何答案。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这十数年来真正让漠河痛苦的是什么。
不是十数年如一日的被困，也不是一朝失去了地位与荣华，更不是到了手边的灵玉金枝却没有办法享用。
真正折磨着他的，是他自己现在的样子啊！
当一个人都不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自己了的时候，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吗？
灵魂一方面超然于肉体之上，但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屈服于肉体之下，这或许，就是所有人类的悲哀吧……
“咔嚓……”
一片沉默中，那被孟羽含在口中的灵玉金枝终于是被他吸干了其中的汁液，外皮干瘪，而后酥酥散成了碎片，掉到了地上。
看着那些碎末，又有谁能知道，它就是先前那神效无穷的灵玉金枝？
孟羽被漠河的枝条操控着放到了地上，此时他的体内已经完全被洗筋筏髓，脱胎换骨，奇经八脉完全通透，呼吸间就会有纯净的灵气沟通入体，形成完美的循环，最终投入他丹田气海之中那个由青莲火种先一步构建出来的灵胎之中。
循环往复，是如混元。
这一刻，他已经完完全全的突破了灵动级的壁障，正式成为了灵胎级的高手！
“这就是命吗？”
看着浑身灵气四溢的孟羽，漠河再次轻叹了一声，语气复杂，也分不清是欣慰还是萧索。
“孟羽小友，你的命，真的比我要好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