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青城山底的封闭石屋里,师徒二人总算是卸下伪装。可能是人心恶毒,可能是药味难闻,陈有余的脸上满是厌恶。
也不知是厌恶这个被人尊称为老神仙的师傅,还是那坛足以让他延年益寿的丹药。
“说说吧,我很好奇,我是哪里出了纰漏。”不再故作姿态的王灵芝,此时此刻表情得意得像个无耻小人。
陈有余费力地撑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勉强坐直,接着目光冰冷地看向王灵芝,道:“你没有出纰漏,但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卧龙谷离奇死亡的弟子多了,自然会引起怀疑的。”
“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说的很有道理,继续。”或许是这个有名无实的弟子离死不远,又或许是那坛丹药还没到时候,所以王灵芝表现的很有耐性。一副洗耳恭听样子。
陈有余虽不想和这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废话,但他内力被困在仙府之中,无力逃脱,只能以言语拖延时间,同时暗中调动灵气,以找寻破解之法。
“说起来,我之所以会对你产生怀疑,还是那群仙鹤的功劳,卧龙谷内弟子都说仙鹤性情暴躁,常有弟子惨死在仙鹤手中,但我和仙鹤相处了一段时间,不谈它们现在对我如何,就是刚来那几天,它们也只是小孩玩闹般捉弄我,全然没有过杀我的心思,同样是人,怎么我就没被它们杀害?难道是因为我比那些被杀的弟子长得帅些的缘故?”
陈有余娓娓道来的同时,不忘讲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所以王灵芝没笑。
“的确,这些畜生虽然不好看养,但也不是山林蛇虎,生不出杀人心思,这些年,都是我嫁祸给它们的。”王灵芝点头承认,随即又问道:“可即便如此,也只能说明那些弟子不是它们所杀,你为何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呢?”
陈有余闻言,咧嘴一笑:“卧龙谷的弟子中,貌似连见山境界都没有,屡屡行凶却不留任何蛛丝马迹,除了你,我不知道谁还能做到。”
“也对,卧龙之地无能人。”王灵芝笑了笑。
陈有余又说道:“其实我怀疑你,仅凭这些是不够的,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因素。”
“是什么?”王灵芝眯起了眼睛。
陈有余思虑了一下,突然抬头,目光环视了一下石屋,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青城山底吧?”
王灵芝闻言,脸色终于变了起来。
“你是怎么发现了?”
陈有余笑了笑:“无意中发现的,那么长的廊道,一旦动工,定要耗费无数人力,可如今的青云门却无人知情,是青云门之前的门派留下的吧?”
王灵芝沉默了一会儿,久久才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可惜,我不喜欢聪明人。”
陈有余笑道:“应该是历代卧龙谷主,都不喜欢聪明人吧?否则这青城山底,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枉死尸骨呢?”
说到这,陈有余已经无所顾忌了,继续道:“真是想不到,身为名门正派的青云门,为了能得到凤阳帝国皇族的恩宠,居然不惜做出以门中弟子做丹药的邪门行径,青云门,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陈有余语气中有惋惜亦有嘲讽。
他王灵芝敢在自己即将被青云门重点培养的时候将自己抓来炼丹,可见他的行事无所顾忌,想来他的行为或许一直都是被青云门默许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离奇消失后,掌门会为此做出什么。
到那时候,随意编个理由搪塞一下就过去了。过个几年或者几个月,谁还记得他个小辈弟子?
至于他为何猜出卧龙谷历代谷主都以人炼药,归根结底还是那次无意中的青城山底之行。
那个宛如炼狱的地下广场里,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气味,很难闻,很难辨,但却有些熟悉。直到有一天去王灵芝的住处,他嗅到了同样的味道。
才有了这番猜测。
他近乎笃定的猜测,无疑让王灵芝震惊。青云门八百年不曾被人发觉的勾当,竟被这个入门才三个月的年轻弟子发现,说起来也是惭愧。
“你真的,聪明过头了。”王灵芝摇头叹息。等他收起脸色,一只手已经虚抬而起,陈有余只感觉到四肢被一股强横力量控住,然后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上飞起。
“老贼!”他叱喝出声。王灵芝现在要干什么,他一清二楚。
王灵芝冷笑一声:“骂我的人很多,但通常都是遗言。”
话毕,他手势一转,陈有余直接朝那近乎丈高的药坛飞去,然后浑身禁制同时消失,噗通一声,坠入晦涩复杂的药汤之中。
“知道的太多,不是件好事啊。”
王灵芝摇头感叹一番,然后狞笑着将药坛封死,只留下一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出气孔。紧接着,他又将药坛下的火灭了一些。
好丹药,要慢慢熬。
鹤发童颜的老仙人,满面春光离开石屋,不忘将那机关门坠下。只待两天后,来取一壶上好药汤,再配上那供血长达八百年的畜生的血液,炼就一颗延年益寿的仙丹。
……
陈有余眼前一片漆黑,且全身湿得通透。药坛里如大杂烩般煮出的药汤将他淹没,如果不是他长期修行,懂得了一点龟息之术,此时早就被呛晕过去。
但即便能苟延残喘一会儿时间,那逐渐升高的温度也让他觉得痛苦不堪。且不知为何,入了这药坛后,自己浑身的毛孔都自动打开,如同饮水般吸收着这些燥热的药汤。
药汤进了四肢百骸,如一只只蚂蚁般蠕动,他浑身痒得难受,却无从抓起。
“老东西!”陈有余心里连声咒骂。
此时此刻,他已经可以控制仙府灵气,浑身也不再像先前那般软绵无力。憋着一口气,他游到了药坛边缘,运起浑身修为朝那坛身拍去。
砰地一声。
药坛纹丝不动,坚如铁石。
而药汤在他的震动之下剧烈摇晃了起来,进入身体的速度快了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