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上次说的话。”严奕翔抓抓头发,在庄芯梦对面坐了下来。“所有人的情绪都崩溃了,如果再不按照他们说的做的话,我恐怕他们就要做出什么失常的事情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的后果,你指的是什么?”庄芯梦冷笑一声。
“当然是……”
“当然是杀了我们以泄私恨,是这样吗?”庄芯梦打断严奕翔的话,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觉得只要事情继续恶化下去,总一天班上的同学会有受害者变成施害者的,这个社会向来如此,不管是谁,一开始受到迫害的时候,即便痛苦,也会努力地忍受;等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时,他们就不会再继续沉默下去,而是选择反抗,反抗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个是反抗成功,另外一个则是失败;如果是反抗成功的话,那当然好,但可怕的是,一旦反抗失败,受害者的心理就会在忍受——反抗——反抗失败这个过程中逐渐扭曲,精神发生异变,从而变成施害者,他们会去折磨比他们还要弱势的群体,让那些人尝尝自己承受的痛苦。现在的二年九班正是出于这么一个阶段。
严奕翔不可思议地看着庄芯梦,疑惑地问:“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那么强硬呢?”
“不强硬就可以了吗?”庄芯梦反问道。“你以为只要我们道歉,说一声对不起,这件事情就可以结束了吗?上次你不是也这么做了吗?甚至还下跪了,可是结果呢,那群人的理性保持了多长时间,你算过吗?如果他们真的原谅你了,今天就不会这么说你,就不会再一次发疯似的要我们认错。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无论我们怎么做,他们都不可能谅解我们的,就算有,那也是暂时的,因为心理得到满足,所以假装大方地放过我们。等他们的心灵再次空虚的时候,就重蹈覆辙。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道歉呢?我们又不是他们的娱乐工具,只是为了让他们得到满足,所以就必须一次又一次地低头认错,和他们说对不起。”
“其实你说的我也想过,只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做呢?”
庄芯梦和严奕翔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他们谁也不看谁,都只是在想着自己的心思。至于外面的情况,他们也丝毫不关心,现在那些人像疯子似的,只要看谁不顺眼,就会立即进行攻击,能够避开还是避开比较好。
过了好一会儿,庄芯梦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多余人呢?这件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别说他们了,我觉得我也快要疯了。”
“说不定,我知道多余人是谁。”
庄芯梦立即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她快速走到严奕翔面前,眼神直直地盯着严奕翔的脸,质问道:“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严奕翔被庄芯梦盯得心里有些发怵,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面缩了缩,低声说:“这个,我只是说我也许会知道,没有说一定。”
“不可能,认识你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看过你说不确定的事情,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肯定是心里已经有人选了,所以才会这么说的。快点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庄芯梦不依不饶地问道。
真是头大,被庄芯梦给缠上了,我刚刚怎么一激动就给说出来了呢?严奕翔现在是后悔莫及,只得想着应该怎么说才算合理,不然等待他的又是庄芯梦的一番狂轰滥炸了,他实在是吃不消。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庄芯梦只得无奈地看了严奕翔一眼,然后转身去开门。
严奕翔松了一口气,默默地感谢着门外的那个人,不过庄芯梦离开前看他的那个眼神又让他紧张起来,明显是在和他说“算你运气就好,等会继续问,你最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我说清楚了”,他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门才刚被庄芯梦打开,外面的那个人就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然后又“砰”地把门给关上了,用力地喘着气。
庄芯梦看着黄志强,然后又和严奕翔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只见严奕翔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便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衣服都给撕破了,你和人打架了?”
“我……我……”黄志强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看见桌子上有一杯水,也不管是谁的,有没有人喝过,端起杯子一仰而尽,然后来回看着庄芯梦和严奕翔,大叫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把那个人给杀了!”
“你说什么?你在说清楚点,黄志强,你应该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庄芯梦忽然觉得事情闹大了,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黄志强用力地摇摇头,可能因为恐惧,他没有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接下来像个女生似的嘤嘤地哭了起来,“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杀人了,就在刚刚,那个人被我杀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好呀?”
这时严奕翔走到黄志强前面蹲了下来,扶着他的肩膀,柔声说:“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和我们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急是没有用的,得想办法解决。现在缓口气,然后告诉我们你怎么杀人了,又杀了谁。”
“是郑敏,我把郑敏给杀了。”黄志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就在你们离开之后,在柳老师的劝说下,大家终于慢慢安静下来,然后都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但柳老师却没有回去,所以我本来说去看看她干什么去了。不过我没有找到柳老师,却碰到了赵敏,因为走得匆忙,我不小心撞到他了,然后,和信里面的内容一样,我先是道歉,可是郑敏却死咬着说我是故意的,然后要打我。我的脾气也是,别人只要不惹我,那肯定没事,可非要没事找事,我也不答应。所以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后来怕吵到别的同学,我们就走远了一些。结果打的时候,我把他推倒,他就,就死了……怎么办呀?”
“你真是太冲动了!”严奕翔无可奈何地说。“你也别在地上坐着了,现在带我和庄芯梦去现场看看情况。”
黄志强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爬了起来,“哦,那,那我们快去吧。”
尸体不见了,我像丢了魂似的回到寺庙里,所有的同学都把东西给整理好了,就等着回去了。我没有什么东西要整理,昨天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带什么东西来,所以回房间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回到了队伍之中。
就算是回到家里,我的情况依然没有得到一丝好转,每天都在想着那件事情,因为害怕面对同学,所以我请了三天假,哪儿都不去,天天躲在房间里,甚至每顿饭都是我妈妈送到房间里的。我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黄龙玉死掉的样子,还有我第二次去找尸体时,大树下面空空如也的样子。我觉得我快要被折磨死了。
三天之后,我实在找不到理由不去学校了,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到了教师。和其他死掉的人一样,黄龙玉的课桌已经不见了。可是奇怪的是,就算没有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没有人觉得奇怪,我再次鼓起勇气去问周围的同学,这几天黄龙玉有没有来学校。然而,我所得到的答案却和在寺庙里是一样的,谁都不记得我们班曾经有个这么一个人。既然从同学那得不到答案,我之后去问老师,可是老师也一样,甚至反问我,黄龙玉是谁?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黄龙玉已经被大家给忘记了,谁都不曾记得二年九班有过这么一个人。而我再问起其他死掉的同学,大家都表现出一副很悲伤的样子。我不懂了,为什么只有黄龙玉被大家给忘记了呢?
越到后来,我发现我对黄龙玉这个人的印象也有些模糊了,之前杀人的恐惧慢慢消失了。直到那时我才忽然领悟过来,会不会我杀的人正好是多余人呢?因为他本来就是不存在的,所以就算消失了,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大家对他的记忆随着这个人的消失而消失,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从寺庙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死过了。大家都以为这是因为他们的诚心感动了佛祖。可是只有我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误打误撞正好把多余人给杀了,让多余人回到他本应该在的地方,所以诅咒才会结束的。
现在的我只能记住这些了,有关于黄龙玉的一些细节已经模糊了。我想,我对他的记忆之所以比其他人要深,是因为人是我杀的,那种恐惧与内疚让我难以忘怀。可是,即便如此,恐怕这仅存的记忆也快要消失了。
我觉得,以后的二年九班说不定还会遭受到同样的诅咒,于是我决定趁我这仅存的记忆还没有消失的时候赶紧写下来。在我离开这个班的时候交给老师,说不定会对学弟学妹们有一些帮助,即使我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