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已经放低了姿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我曾经认为我是爱黄瓦的。他可怜，从小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只是一个试管培育下的婴儿，一天天长大，尝尽了世间的寒冷和辛酸。他依靠自己的阅历和能力，一步步走上如今的地位，也是很艰难的。
可是，那也许只是同情。同情是不是爱情？这是千百年来被无数文人墨客质疑的问题。都说女人是感性的，感性就是没有原则地去爱，这种爱，有时候就会成为爱情。
本以为霍东对我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毕竟，在情绪激动的前提下，我们会说出很多没经过大脑思考的话来。他真的爱我吗？还是只是因为感激，才来爱我的？
对于他这样的男人，真的能够一心一意地去爱一个女人吗？难道只是因为我给他找到了小莲，他就爱上了我？这中间包含有多少感恩的成分？
我头疼欲裂，一千条思绪在脑海里徘徊挣扎。
黄瓦已经不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了，对于一个还算有尊严的男人，他已经放低了姿态，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原谅他。李姐只不过想自己多捞点钱，他们就绑架了李姐，并且眼瞅着那个被移送进无菌仓的农村女人由于换不了骨髓而死亡，家破人亡。而李姐的儿子因为等耗的时间太久，也没钱置换心脏瓣膜，从而死在医院。
这一切是谁的责任？
那几天，我真的糊涂了，我买了几本书来看，我无数次看亦舒的《喜宝》。最后，当我看到男主角问喜宝：“在生活中，你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爱。”“第二希望得到什么？”“钱。”
当我看到，喜宝说自己喜欢的是钱时，我还是找不到唯一的答案。
自从知道妹妹的消息后，霍东偷偷溜走了几天，三天后却被黄山绑架归来。
霍东回来的那天，他悄悄来找我，他饮泣着告诉我，小莲不认他，还决绝地说，以后两兄妹死也不来往。
霍东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打自己耳光。我抓住了他的手，这个时候，他又开始吻我，我没有拒绝，他的吻甜蜜、稚嫩，是雨季的飓风；而黄瓦的吻犹如夕阳最后一点温暖，温柔却不狂野，是一潭湖。
2.你愿意嫁给我吗
三天后，一个因为捐献了大半个肝脏的供体，由于术后保养不当，受了感染，躺在病床上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供体营里一阵慌乱，即使黄山及时辟谣，还是挡不住供体们外流的想法，有的甚至已经打点好行李，准备随时走人。
我已经好久不去黄瓦的住宅了，一想起我们无数次在里面欢爱，我心里就涟漪不断。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心寒。
“贾妮。”不知什么时候，黄瓦在我身后，轻轻地叫我。
平常他是很难得到花园里来玩的，也许是他在楼上看到了我。
“黄老板，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我清了清嗓子，终于把这句憋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
我可以看到，短短几天不见，他变了。眼底没有了往日的阴沉和跋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年人的哀愁。
“我知道，你还年轻，我老了。”黄瓦忧伤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只需要你每天来我的地方，让我看看你，哪怕是一眼，我就觉得我是有生命力的。”
“可是，黄老板——”我抿了抿嘴唇，“我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说着这些，可我并不敢看他。
“不要叫我黄老板！”黄瓦厉声说，眼神里透出两股阴沉的寒风。
我勇敢地迎了上去，好人是不应该怕坏人的，小时候妈妈经常这样教育我。我还没有和他有婚姻之约，即使结婚了，法律上也没有说我一辈子必须是他的人。我有我的自由，而且，我已经不想继续这一场感情了。
太累了，也太迷茫……就像马丽亚所说，我不了解他，他的阅历太深，我的城府太浅。
“黄瓦，我为你痛心。”我看着他的眼睛，直逼到他的深处去。
“黄瓦，你明明答应了不和李姐计较。可是，李姐疯了，你知道吗？她疯了！”
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我想起了李姐给我看的她那可爱的儿子的照片，我想起了李姐平日开朗的笑，我想起了在垃圾堆里捡食品的李姐，还有抓着我的脖领向我声讨儿子的李姐，还有她撕心裂肺的声音……我不能原谅黄瓦，我真的不能理解他怎么可以冷漠贪婪成那样。
“贾妮，你为什么总是拿李姐的事情责难我？你知不知道，她这样做，背着我和病人来往，是我们供体营的大忌？”
黄瓦据理力争，从他的申辩里，我看不到愧疚。他很冷静，丝毫没有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哦！黄老板，也许你有你的价值观，也许你觉得你做的是对的。是的，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没什么比自己唾手可得的利益丢失更让他失落了。”
“别叫我黄老板！”黄瓦攫住了我的手，我的十个手指头被他宽大的手掌攥得生疼。
“贾妮，你太不了解我了，你不了解一个以经营供体为生意的人，他除了是个商人，他还是个男人！你知道吗？你懂得被欺骗的痛苦吗？你知道我为得到这个患者的信息，给了佘老大多少钱吗？你知道，为了配型成功，我们筛选了多少供体的血型吗？我们已经花费了数万元高分辨配型检测费。”
“那、那就可以把李姐绑架起来，从而让患者死亡，让李姐的儿子得不到钱救治吗？”我追问道，实在理不清这个男人的逻辑。
或者，他的逻辑已经说动了我？
炎炎夏日，我曾经天天陪在李姐身边，为了医院的各项检查在医院里匆忙穿梭；注射动员剂期间，我用自己的工资给李姐买了很多昂贵的营养品；我还曾经冒着被黄山发现的危险，偷偷允许李姐去另一座城市看望自己的儿子……我做得这样辛苦，难道都付之东流？可是李姐还是欺骗了我，独自和患者家属见面商谈费用问题。
见我半晌不作声，黄瓦把手拢住我的双肩：“贾妮，你要相信我，我并没有绑架李桂珍。即使那是一家中型档次的医院，我都可以不必忌讳医院里保安和医生。可是，我没有绑架她，她撒谎了，而且我断定，她没有真的疯。”
黄瓦一脸的诚恳，丝毫看不出是在骗我。我懵了，究竟是谁在撒谎？
“李姐声讨要儿子，其实那是她故作的掩饰。我还知道，李姐的患者已经做了手术。”
“那她为什么在垃圾里捡食物？她为什么见了我还装作不认识我？她为什么要我还她儿子？”我一连问了好几句，我实在理不清这其中有什么纠葛。
“请相信我，贾妮，我是不会绑架李姐的，虽然我有这个能力。我只要稍微动动关系，就可以让接受李姐和受体的那家医院不给李姐做移植动手术。
事实是，李姐曾经被抽取了部分血液，通过导管流入了单采机中，分离出的造血干细胞已经输送到了患者血液里。只不过，那名患者很不幸，竟然在接受骨髓移植后，受到了感染，产生了严重的排异。感染和排异是至今为止，百分之三十的患者都无法克服的问题。所以不到半个月，那名患者死了，李姐和患者家属商定好的十五万元的费用也泡了汤。那名患者的家属并没有逃跑，也没有赖账，他们按照协议，事先只给了李姐两万元的保证金。患者死后，那一家人连夜把患者火化了，卷着铺盖离开了医院。”
“那——李姐为什么不开始就要十五万？”我奇怪地问道，越发觉得这事蹊跷。
黄瓦呵呵笑了几声，那声音，不知怎么，竟让人感到几丝寒意。
“呵呵，这就怨李桂珍倒霉了，不过我们供体营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买卖。患者事先给一部分定金，事后结算另一部分钱，一般情况下，受体是不会赖账的，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前年我们供体营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钱的问题是小事，被欺骗的感觉，才是大事。而且我们属于民间组织，即使受体赖了账，一般情况下，我们还是会给供体结算清楚的。要怨，只能怨财运不济。”
黄瓦摇了摇头，笑得有点酸涩。
“贾妮，你要是能接受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不要怪我俗气，我是一个务实的男人，我已经没有了青春，也没有了活泼的张力。我有的，就是一部分金钱，还有这个供体营的运转生意。一般情况下，生意的事情是黄山打理，我很希望有一天，你能接管起这里的生意。”
“不，我其实不想做这样的生意，我对供体的生活感到厌倦。”我的声音已经低了，我垂下头，已经把握不住自己。眼前，晃动着黄瓦深邃的眼睛，那眼睛里，是不是还有很多秘密呢？
我爱他吗？还是我爱他的钱？还是我因为不了解他而爱他？或者，我就是被他的某种神秘气质吸引了，要么就是同情，同情产生了爱！
这天底下，唯有这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我的眼前忽然闪现出霍东的样子。昨天我和霍东亲吻了，我竟然会和霍东接吻！他青春、健康，韩版的花样美男也不过如此，浑身洋溢着蜜甜般的儒雅，当他的吻俯向我的嘴唇，我竟然被诱惑了。
我感到头疼，我第一次感到头痛得这么厉害，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爱的是谁？也许我是爱着黄瓦的，可是，我不能拒绝霍东的吻……“贾妮，你愿意嫁给我吗？”黄瓦又一次拢住我的肩，声音低沉，凝望着我的眼睛。我躲藏不定，只好害羞地和他的眼睛对接了。但我脑子里想的还是李姐的事情。
“贾妮，你真的太美了，你是我的安琪儿。我没有想到，我的生命中还会有这一场艳遇。”黄瓦箍着我的肩，把我拥抱在怀里，他的身体有一种让人神经安定的浑朴气息，我曾经无数次喜欢嗅他身上的味道，那种感觉，我觉得比任何安神剂都管用。
“难道这只是一场艳遇吗？”我低低地问。
“不，不是艳遇。贾妮，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民政局。虽然我知道，你并不很在意那一张证。”他吻着我的脸，闭着眼睛，那神情好像在吻一个婴儿。他的鼻子碰触到了我的脸，然后他使劲嗅了一口，由衷地赞叹道：“贾妮，我醉了，我真的醉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受不了了，我已经受不了。”
黄瓦低低地在我耳边呢喃：“跟我回去吧，今晚别住宿舍了，今晚我想你了。”
这是不是求和呢？我渐渐支撑不住，我回吻着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霍东的吻。我这算什么女人呢？我怎么能这样？
天啊，难道我是一个淫荡的、风流的，只顾自己情欲快活的女人？不，我是不能爱霍东的，只因为我们都迟了一步。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莫不是一种讽刺。而黄瓦，却是我在对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他。
“黄老板——不，黄瓦，我只想请求你，不要和李姐为难了，她很不容易，我很同情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拥抱住他的头，然后我们在落日的夕阳下，久久地拥抱、缠绵……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瓦问：“今晚，跟我回家不？”
黄瓦声音温柔、低沉，带着巨大的诱惑力。还张开手指插进我的头发，轻轻梳理，多么精致的一份细腻。
“你还没有回答我。”我有些消极。不过，我已经动摇了，但不能让他看出来。
难道情人之间不是这样的吗？分手——和好——分手——再和好，我的身体已经给了他，虽说我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可是，我也不能做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既然爱了，那就给吧！
晚上，我又一次入住了黄瓦的卧室，小别胜新婚，我们好像永远也不知疲倦。
我是他的依附，我是他的小女人，我是不可能改变他的顽固和深沉的。
他是海，把我吸附在里面，我找不到我自己。
我想起了《色戒》中的王佳芝，易先生是靠什么征服了她呢？女人也许生来就是喜欢受虐的动物。他一次次地征服我，我也包容了他……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樱桃和芭蕉，红的红，绿的绿，而我的爱情，是不是也可以红绿兼得呢？
3.你不是在玩三角恋吧
又是一个春光灿烂、阳光无限明媚的早晨。
昨夜的温存尚在梦中，早晨我就被“香水有毒”催醒。手机是黄瓦的，虽说他是一个比较沉闷的男人，可是却钟爱这首比较暧昧的歌曲，这与他刚毅成熟的外表很不相配。
我曾经悄悄地把他的铃声设置成了“霸王别姬”，我以为他应该更适合这首霸气和雄浑的歌。可是第二天，我发现黄瓦的铃声又变成了“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他说最爱我的唇……”
黄瓦不在，卧室的另一角是厨房。一般情况下，黄瓦很少亲自掌厨，不过，今天他兴致很高，我听到了厨房里，他一边哼着这首他最喜欢的网络口水歌，一边咔咔咔地剁鱼。
我想起来了，黄瓦昨天和几个老板去大连海域钓鳕鱼，那几个老板其中之一，就有销魂居的老板佘老大。用黄瓦的话说，这是为了供体营之间的合作来往。因为，一个供体营要是没有其他供体营的支援，很快就会土崩瓦解。有时候一个受体患者，几万人才有一个配型的供体，供体营之间必须要合作，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生意。至于如何抽成，我一直没有详细询问过。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很关心民意居生意的女人。说到底，我的心全拴在了黄瓦身上，我喜欢他给我营造的“安全的”氛围。其实，就连马丽亚也搞不懂我，为什么我爱黄瓦爱得这样死心塌地。马丽亚对待佘老大，完全是利用的心情，我对待黄瓦，却和她迥然不同。
我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我的爱是深沉的。
今天难得黄瓦这么好的兴致，他说了，最近是海港的鱼汛期，海洋深处的鳕鱼，每一条最少也有七八斤重。他和另外几个老板每天回来都大有收获。
我关了黄瓦的手机，知道是几个老板在约他，不想让他去，我不想独自面对供体营，我不想和那些失去灵魂的供体们朝夕相对，我也不想住在这座别墅里了无生气地看着一天的太阳东升西落。
那种迟暮的余晖，彩霞满天的最后辉煌，往往给我一种更大更无助的悲怆之感。可能就如马丽亚所说，我越来越感花溅泪，越来越悲春伤秋。马丽亚曾经毫不忌惮地说，我和一个老年男人一起，渐渐会失去青春的活力，所以做女人，要适时地给自己补充一下。
马丽亚的意思，我再明白不过。她的意思是让我找一个花样美男来补充补充。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很脸红地想起了霍东。
黄瓦腰里围着围裙，急急地跑了过来，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家庭准丈夫的形象。我看了，竟然觉得温馨无比。
“几点了？几点了？佘老大说今天要用他那艘游艇，去另一个海域钓鱼。贾妮，你怎么关了我的手机了？”油锅里还冒着香喷喷的鱼味，黄瓦就要丢下厨房，换着衣服外出钓鱼。
“别去了，我不想让你去。”我拉住了他的手，可是黄瓦眼睛里已经没了我，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对佘老大说：“好好，我马上就去。”
我拽住了他的衣角，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一样瞪着他。可是黄瓦却是满脸的兴奋，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在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神情里带有掩饰不住的高昂兴致，他说：“贾妮，原谅我不能陪你。你肯定不会知道钓鱼的乐趣，鳕鱼是深海里的家伙，当那白白的大鱼咬住我的钓钩，当很沉的力道从海底传到手臂，当那鳕鱼从深海里扭动着身躯浮出海面，你肯定不了解，那过电般的感觉，就跟……”
黄瓦神秘莫测地低下头，在我耳畔说：“就跟和你做爱一样，又满足又兴奋。”
“那——你就守着我这条鱼，哪也别去了。或者你陪我去逛街，陪我去迪吧，陪我去蹦极都行，我在这里闷死了！”我气急败坏，声音里充满了依赖。
“哈哈，贾妮，你太小啦，你的世界只有泡吧、蹦极、逛街，那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乐趣，已经不属于我这老头子喽。”黄瓦拍拍我的脸蛋，早已经急着下楼，去车库取车了。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我无聊地背诵着唐诗里的寂寞句子，然后对着镜子，细细地查看自己的脸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