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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柳暗花明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3月13日,星期天。上午9点钟刚过,王映霞便应郁达夫的约请,来到创造社出版部他的住处。

郁达夫先是带着她坐上汽车,去六三花园转了一圈,随后又在北四川路的一家咖啡馆楼上坐了一个钟头。这一天,郁达夫又披肝沥胆地向她吐露了自己的衷曲,同时也就她的最大“心病”——与孙荃离婚问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别的话可以不说,你但须以后看我的为人好了。那事情若不解决,我于三年之后,一定死给你看,我在那事情不解决之前,对你总没有比现在更卑劣的要求,你说怎么样?”

王映霞再次被他的热情所感化,原先的恼怒、怨恨之情渐渐消失。在与郁达夫推心置腹的交谈中,她再一次很沉痛地告诫他要振作有为,发愤上进,努力做一番事业,只有这样,庶几才会不使她失望,不使人家会笑她爱错了人。

一场因日记而引起的“暴风雨”,总算已经过去。这次深彻肺腑的交谈使他们两人都深切地体验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发展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阶段。郁达夫不无欣慰地想到,他们之间的爱情是不会动摇的了,以后只需按着新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去做,目标终究不难实现。

自此以后,他们除经常会面外,郁达夫还按照王映霞先前的要求,每天给她写一封信,有时甚至一天要写几封。频繁的接触和书信往还,无疑更进一步促进了彼此间的相互了解和感情的融洽。

韶光易逝。4月中旬,郁达夫第一次去杭州王映霞家造访、做客。在此之前,王映霞已于4月初回到杭州。郁达夫原本拟于4月12日坐火车去,恰逢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沪杭火车也因日夜不断的武装冲突而停开了。于是,他只得改走水路乘船沿大运河于14日傍晚抵达杭州。

在西湖饭店住下后,他草草地洗了一下手脸,就匆匆赶往位于金刚寺7号的王映霞家。走在去王映霞家的路上,他的心里且喜且忧,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为马上就可以与心爱的王映霞女士见面感到欢欣;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因王映霞没有做通家人的思想工作而受到她的母亲和祖父王二南先生的辱骂。

出乎意料的是,见到王映霞的家人后,郁达夫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冷遇和阻碍,反倒受到相当热烈的欢迎和器重。这真使他欣喜异常,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王映霞事先对他大加揄扬吹嘘的结果,心里自然又对她增添了几分感激、钦佩之情。

对于郁达夫的突然到来,王映霞也是欣喜万分,像孩子似的露出天真烂漫的喜悦之情。当晚,郁达夫就约王映霞一道出去吃饭,饭后又带她到自己住下的旅馆,畅叙别后的相思之情,一直谈到夜里11点才送她回去,并约定次日一早就去看她。

第二天,正是一个难得的晴朗天气,郁达夫更是神清气爽,精神焕发。早晨8点钟以前,他就来到王映霞家,邀请王映霞及她的家人一起去游西湖。等了一会儿,王映霞的外祖父,也就是她现在承继过去的祖父——王二南先生也来了。

王二南先生是杭州市一位典型的旧日名士,这一年他已是75岁的高龄,但却依然童颜鹤发,精神矍铄,老而不衰。见到郁达夫,他也像王映霞的母亲一样,热情好客,和蔼可亲。对于郁达夫与王映霞的关系,他也不持异议。这一方面是他看重郁达夫的才华,另一方面或许也有一点因宠爱孙女(实为外孙女)王映霞而爱屋及乌的成分。

与王二南先生谈了半日的闲话,郁达夫便邀请他们全家去西湖边的三义楼吃午饭。饭后,祖父有事先走了。下午,郁达夫陪同王映霞和她的母亲及两个弟弟保童、双庆一起游湖、照相,直到傍晚才回来。

第二天,郁达夫和王映霞单独游览了灵隐寺、九溪十八涧、石屋洞、烟霞洞等名胜古迹。

这一天,又是一个阳光灿烂、春意盎然的日子,人也只有他们两人,出游的地方,又是西湖最清静的一块。面对如此良辰美景,他们几乎都忘尽了世事,沉醉在梦幻般的浓情蜜意之中。

“我好像在这里做专制皇帝。我好像在这里做天上的玉皇。我觉得世界上比我更快乐、如意的生物是没有了,你觉得怎么样?”在理安寺前的涧桥上,仰观晴天丽日,俯听泉水潺潺,郁达夫一面拥吻着王映霞,一面动情地问道。

“我就是皇后,我就是玉皇前殿的掌书仙,我只觉得身体意识,都融化在快乐的中间,我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映霞也十分动情地回答。这一刻,他俩的热恋之情升华到了顶点,仿佛获得了世界上最快乐、最尊贵的经验。

在杭州,郁达夫前后共待了一个星期。4月20日夜,他乘火车返回上海。不久,王映霞也由杭州转赴嘉兴二中附小任教。

这次杭州之行,使他最感快慰的,是他与王映霞的关系得到了王映霞祖父和母亲的首肯,这也更进一步坚定了他最终与王映霞结婚的决心。4月21日,郁达夫回到上海后的第一天,就给王映霞写来了一封表示“感激”与“决心”的信:

最亲爱的映霞:

我自昨天和你别后,平安到了上海。一路上并无所苦,只是迟到了一点。晚上在北火车站过夜,今天早晨才到出版部来。此番来杭州,我们的事情,总算已经定了一半,以后是我这一方面的问题了,请你放心,我总至死不变,照初定的计划做去。

你们的一家人,自老祖父起,一直到双庆为止,对我都十分的要好,我的心里真是感激到了万分,此信到后,先请你递给他们看一看,好表明我的谢意。

与此同时,爱情的力量又鼓舞着他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高昂、积极的精神状态投身于工作和生活之中。他在那几天的日记中写道:

蒋介石居然和左派分裂了,南京成立了他个人的政府,有李石曾、吴稚晖等在帮他的忙。可恨的右派,使我们中国的国民革命,不得不中途停止了。以后我要奋斗,要为国家而奋斗,我也不甘再自暴自弃了。奋斗的初步,就想先翻一两部思想新彻的书,以后如有机会,也不妨去做实际的革命工作。(4月22日)中午回家,午后作账单,直至五时前方出去。觉屋外的自然,分外的可亲可爱,这是劳动的赐物。我以后要劳动了,因为要享乐,先必需劳动,劳动以后的享乐,其味更醇更厚,比无聊过日子,实在要好百倍。(4月23日)另一方面,面对飞逝而去的大好春光,郁达夫也不免时有去日匆匆、来日苍茫的无奈和感叹:

明天立夏,一九二七年的春天,今天尽了,可怜可叹。叹我一春无事为花忙,然而这花究竟能够不能够如我的理想,一直的浓艳下去,却是一个疑问。因为培护名花,要具有大力,我只觉得自家的力量还有点不足。(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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