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什么?”
她把嘴凑到他嘴边说:“你是不是个男人,补什么你还不知道?”
“素明啊,三十年前我们都做了正人君子,三十年后,何必呢!”
“不行……今天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的给,再也不能错过机会了……”
她把他送出门,没再往前送。明峰没有抬头,也没有看路,不由自主地向高洁的病房走去。进入病房,雪原,李静和小李普曼都在这里,除了李忆新因有急事,回校了以外,一家人算全了。今天高洁心情好,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按照她自己的想法,不久将要返回古城。李明峰见他们都来了,苦丧的脸也笑逐颜开了,他先抱起李普曼,问他姥姥家好不好,你白头发老爷,姥姥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了。李普曼如数家珍,专拣从来没吃过的说。什么手抓羊肉,凉皮,醪糟,甜醅,拉面,尕面片之类说了一大堆青海特色小吃。放下李普曼才来看高洁,问她:“你今天咋样?好些吗?”
“我没事了,过两天我们该回去了。”
李静不愿意了,这几天她心情不好,她与大哥关系最好,可是,这次回来,她发现大哥变了,对她不理不采。她回家已经快一个月了,只是见了两面,还都是和大家一起见的,没有单独关照,李静十分不悦。家宴以后他竟无影无踪。兄弟姐妹中大哥最喜欢小妹,这次是大哥故意冷落她,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她十分怀疑。所以,这两天她心情不好,见谁都想发脾气,今天见父亲先抱孙子,后关心老伴,把她和雪原冷在一边,嘴噘的老高,没好气的说:“爸,你就知道有孙子,就不知道有儿子,女儿?”
明峰马上转过身来,才见到李静正噘着嘴。她意识到多少天没有和他们见过面,说过话了,忙说:“静儿,你今天是怎么啦,爸这些天忙,也不知道你们在李老那里过的怎么样,兄弟姐妹在一起玩的还好吧?”
“挺好的,玩了好几天,现在都回单位了。”雪原插话说。
“好什么,大哥一去不返,这一个月我才见他两面,他根本就没理我。大嫂闷闷不乐,我看是出什么事了。”她说这番话时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停了一会她又说:“可是,小哥(忠俭)他,他还编快板,讽刺挖苦我。”
“她都挖苦你什么了?”高洁笑着问。
“她说我有三个爹!”
“爹多一点,还不好吗?快说说快板上是怎么说的?”高洁笑出了声。
“快板说的是”:打快板,听我说;阿拉李小姐,奇事真正多;呱呱一坠地,药房着大火;眼睛没睁开,妈妈就认错;人人一个爸,她就有两个;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李哥;人小志气大,一考中大学;奇人有奇遇,奇的没法说;坐在火车里,奇遇又来勒;一脚踩出一个情哥哥;兔子耳朵一滴血,认出一个老亲爹,你说乐呵不乐呵!
横跨太平洋,一头栽进芝加哥;这次回了国,喜事更是多;问她多什么?
她吞吞吐吐不敢说,为什么不敢说?
又多一个爹,你说奇闻多不多?
李静苦涩地说:“我的命好苦啊!我的事,好奇啊!奇人,奇事,奇遇,奇缘,奇路,奇怪再加上奇想,这七个‘奇’字构成了我的全部。”
此时此刻,李明峰心情十分复杂,本不想把李忠信的事说出来,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事实毕竟是事实,无法回避。他还在犹豫,高洁看出来他心里有话,拉住他的手说:“明峰啊,你有话就说出来吧,以免闷在心里作病。现在,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说什么我也不激动了。”
李明峰考虑现在忠信家里人一个不在,说出来不会让李老夫妇知道,商量一下营救办法也好。于是他说出了上午偶然遇到张素明,从她嘴里得知忠信的情况。李静一听,脑袋摇的像波浪鼓似的,一千个不信,一万个不信,并不断喊叫:“我大哥是好人,天下最大的好人,他绝对不会做那样伤天害理的事。他一定是冤枉的。我要为大哥洗冤,为他洗冤啊!”
“你小点声,冷静点!”明峰说。
“你听爸把话说完嘛!”雪原说。
“静儿啊,爸听到这个消息也难以置信,也不愿意相信。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的亲戚,能不盼望他好吗?可事实总归是事实,我们要正确面对啊!”
李静才安静下来,但心里总是在嘀咕:大哥这么好的人,也能变成贪污腐败分子,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只好默默沉思,想从客观上物出个道理来。
“现在,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怎样营救他才是!”明峰说。
“现在见都见不到,怎么营救?你忘记公检法的那一套规定了,这叫审查期间,任何人不得相见。只能相信国家法律,听之任之吧!”高洁说。
“原儿,静儿,你俩今天晚上照顾你妈,我要去见一个人,也许能得到多一点情况。”
“谁呀,是高层的吗?”
“当然,是新上任的州委副书记叶托,他是这里的老人儿,了解的情况一定比我们多。”
“这人可靠?能跟你说真话?”
“他不是别人,就是张素明的丈夫,在雪原公社我就认识他,关系不错,一定能了解到真实情况的。”
“那你就等一等,过两天我就出院了。我想跟你一起去,想亲自听一听忠信的案情。李家不但对你有救命之恩,在你被难时,他们家对我们娘俩有眷顾之情。如果不是吴秀琴嫂子的巧妙周旋和哺育,静儿也不会有今天。静儿,也不要太着急,急也没用。”
李静仍然哭泣未止,雪原给她拭去泪痕,拉住她的手说:“快别哭了,哭起来多难看哪!妈说的对,现在急也没用,只能到关键时刻拉一把,这就够意思了。”
李静仔细想想也是,回顾自己的成长过程,养父母的关爱,哥哥姐姐们的呵护,又苦涩,又甜蜜。成年以后,自己所走过的路,有坎坷,也有顺畅。与雪原的相爱;太平洋彼岸的夫妻分居生活;与第二养父母的相认;又与生身母亲的相遇。无不带有传奇彩色。今天发生的事,也十分奇怪,一向忠诚老实的大哥怎么会变成贪污腐败分子,一向洁身自好的大哥,与嫂子恩爱有加,相敬如宾,怎么会在外面养‘二奶’呢?不得不引发她的胡思乱想。
三天后,高洁出院。晚上,她和李明峰一起,造访州委副书记叶托家。张素明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寒暄过后,素明献上了香茶,糖果,点心。不巧,叶托开会,很晚才回来。叶托五十多岁,瘦高个儿,棕黑色脸堂,高颧骨,大眼睛,通官鼻梁,方海口,有一口洁白的牙齿,是一个标致的藏民中年汉子。他见到李明峰后,立即与他亲切握手,拥抱。然后仔细打量他好长时间说:“李神医,你这不是活的很好吗?我还真的以为你瓦斯爆炸中牺牲了呢!”
“当时,死的不是我,是王克己,我冒他的名字逃了出去。”
“不说这个了,活着就好。我乱事太多了,让你们等的时间太久了。”这时,张素明介绍说:“这位是嫂子高洁,大干部,大学者,大学校长哩!”
“看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多‘大’啊!”高洁缓慢地站起来,和他握手,并微笑着说。
“你这么忙,我们真不该来打扰,不过老朋友了,岂肯错过机会。”李明峰插话说。
“叶书记很忙,我们是不得已才来造访。一是拜访老友;二是打问一下……”
叶托知道李明峰和张素明的关系,也知道他们今天的来意。但是,职务关系,还不想把问题合盘托出。明明下午就是开的反腐倡廉方面的会。他应付说:“下午都是研究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是议而不决,决而无断,吵吵嚷嚷,反腐倡廉的事嘛,没议几句就散会了。”
张素明迅速摆上了酒菜,点心,水果,摆了满满一桌子。然后,坐下来说:“今天我们是各取所需,想喝酒,就喝一点;不想喝就吃点心,水果。老朋友相聚,机会难得,随便用点!”
她先问明峰喝不喝酒,明峰摇头,表示不喝,就给他倒上了饮料,又给高洁倒饮料。
高洁说:“来杯清茶吧!”
她给她换了清茶。
叶托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酒,然后,举杯说:“请!”他连喝两杯,还是守口如瓶,没有透露什么信息。
张素明插话说:“他是在雪原公社时就认下的大哥,这里就他们夫妻俩,没有外人,你就不要隐瞒了,给他们透点‘风’吧!不然会把他们急坏的。”
李明峰见事情重大,一改往昔不喝酒的习惯,对张素明说:“来,给我换酒杯,我今天要与妹夫一醉方休!”
他看了高洁一眼,高洁似乎理解了他的心。
她也说:“我奉陪,也拿酒杯子来!”
“嫂子,你就算了,身体不好,刚刚出院,喝出毛病我可吃罪不起哟!”
两人交杯换盏,直喝到午夜十二点,叶托还是不肯罢休。他一心想把李明峰灌醉;李明峰一心想把他的心里话掏出来,展开了喝酒大战。张素明理解李明峰的意思,斟酒时就有偏向,给叶托斟的多,给明峰斟的少。叶托自认为酒量大,也不在乎,来者不拒。再加上李明峰做了手脚,酒全倒进了内衣里,顺着脖子流到了脚跟。目的就是让他酒后吐真言。果不出他所料,不久他就舌根发硬,脚下发软,面红耳赤,说话都连不成句了。明峰和素明在牧区待的时间长,知道叶托的习性,当他喝的找不到北的时候就什么都会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