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峰知道他有事要与高洁谈，就示意大家出去。大家走后，他低低的声音说：
“我对你的病情十分担心，千万要保重，希望你早日康复！对你的离任，十分惋惜，临别之际，能不能给我推荐个人？”
“什么人？”
“中原大学校长的人选。”
“非杨威莫属！”
“还有别的人吗？”
高洁看出来，他是担心科技厅长职务没人接替，直截了当的说：“方大哥，找一个科技厅长容易，找一个大学校长难呐！”
“那是当然，还有什么人可以重用，做副手也行！”
“邵晖可以做副手，戚，赵都可留用。”
“许孟起怎么样？”
“他只能做一把手，不能做副手。”
“张实和鞠晓青呢？”
“张实早已走了，谈他还有什么意义？”
“我是说假如。”
“他和鞠晓青都是只能做平民，不能做领导。”
“好，我谢谢你了！就不到机场送行了。”
刚刚好，明峰，雪原，李静和小李普曼，二十四小时把高洁护送到了芝加哥大学医院，经过休息，详细检查，开始了紧张的心脏移植手术。供体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华裔青年提供。十二三个小时后，手术成功，高洁被推出手术室。家属和亲朋好友们都很高兴。
三个多月的治疗和休养，使高洁的身体得到了恢复，她已经能独立在医院的小花园里自由散步了。她面对密歇根湖的旖旎风光，浮想联翩，想起了小时候，在家乡渤海岸边，与小伙伴们玩耍的情景。忠诚大哥是个调皮鬼，总是把水泼到她和小弟身上，惹的她和弟弟嗷嗷直叫，他才开心。可他也是个能耐精。每次下海都是他收获最多，什么牡蛎啊，扇贝啊，小鱼，小虾什么的，他弄的最多。每到这样的晚上，他们家就热闹非凡，东家的，西家的，李家的和王家的孩子们都聚拢在一起，吃上一点大海给他们的恩惠，其乐融融，好不快乐。俱往矣！孩提时的往事都已虚无缥缈，忠诚大哥已成故人，弟弟远在俄罗斯做买卖，因为与弟妹不睦，多年没有来往。夕阳西下，晚霞漫天，湖风徐徐，海鸥扇动着有力的翅膀，满载而归，饲养它们的雏鸥，迎接未来……
一幅多么美丽的画卷啊！此时此刻，她没有迷恋五大湖的美景，也没有被水天一色所陶醉，她却日夜思念故乡，一位古代诗人描写的意境，搏动着她的心弦。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五大湖虽美，她毕竟不是渤海，美国虽富甲一方，也比不上家乡那块热土。太平洋的万顷波涛，也难以隔绝她对家乡的爱，对亲人的思恋。她流泪了。想故土，想亲人了。
偏偏就在这时，李明峰接到了邵晖打来的越洋电话，电话中称：端粒酶研究项目通过了国家鉴定，近日，要在京城召开新闻发布会。要求项目发明人出席会议。李明峰正在犹豫，高洁看出了他的心思。去吧，留下刚刚做过手术的妻子，与心不忍；不去吧，他一生为之奋斗的辉煌时刻将要错过。这个项目和其他两个项目一样倾注了他的一生心血。尤其是这个端粒酶项目，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赞助项目。它的研究成功，将为延长人类生命和治疗某些疾病开创先河。是具有独立自主知识产权的科技发明项目。目前虽然研究成功了，还存在什么问题，他还想听一听专家们的意见，尤其是临床医生的意见。这样的好机会错过了损失太大，也是终身的遗憾。
她鼓励丈夫说：“明峰啊，你不要犹豫了，去吧！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再说了，我现在也没什么特殊治疗，不就是每天吃那些防止排异反应的药吗？我还不知道吃吗！”
李明峰还在犹豫。她继续劝解说：“雪原是咱们的儿子，医学专家。还有导师王振兴。李静也回到本市工作了。你就放心的走吧。再说了，开完会，你可以马上返回来嘛！”
李明峰眼里含着泪水登上了飞机舷梯。头也没敢回走进了机舱。
他万万没想到，来机场迎接他的竟是胡素华，胡东华和梁海云，不容分说，他被接到了杭城胡素华的别墅里。问明情况方知，是他登机后，高洁给胡素华打了电话，并发了传真。
他坐在沙发上，她躺在他的怀里。他把她紧紧地抱住，他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她虽已年逾花甲，两鬓如霜。但年青时的模样还能回忆起来。那时，她面如挑花，目是秋水，面如敷粉，唇若涂朱，樱桃小口，传出银铃般的声音，悦耳动听……典型的东方美女形象，令人心驰神往，哪个正常男人能不为之心动！然而，三十年前就是她主动敲开了他的门向他示爱，他却婉拒了。难道他真的是铁石心肠，没有七情六欲，不动人间烟火……
在那最后一次，她紧紧地抱住他，她的前胸紧贴他的前胸，他们的双唇只隔几厘米……两颗年轻人的心，在激烈的跳动……她对他的爱是真诚的，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吻，甚至把她抱上床，犁开她的心田……然而，就是这一时刻他失掉了……倏忽间就是三十年，她从一个青春艳丽的少女，变成了年逾花甲老夫人……
她举起双目仔细看着他，他虽已年过花甲，但他一点也不显老，满头黑发只是鬓角有一点白，他有力的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如同三十年前一样，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像是在寻觅什么……
她问：“明峰啊，此时此刻你在想什么？”
“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我也不相信你会说假话，如果说有，那就只有一次。”
“哪一次？”
“绝交信，忘记了吗？”
“好，我就再说一次假话，你想不想听？”
“想听！我相信你再不会对我说假话了。”她抚摸着他的脸说。
“好，让我把积压心中一生的话告诉你。素华，这些话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高洁和桂茹。这是积压在我心里一辈子的肺腑之言。我与桂茹同窗十载，耳鬓厮磨，在共同的学习生活中建立了感情，但那是朦胧的爱。我们初中时邂逅，那时候还小，懂得什么叫爱啊！只是在一起感到愉快，到了大学，爱是懂得了，正逢政治运动频仍，今天是朋友，明天就是敌人，哪敢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啊！那就是资产阶级思想，要受到批判的，所以，我们恋爱十年，竟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和‘你爱我’之类的话。”明峰说到这里，她非常激动，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抬起头到他的唇上亲了一口。他继续说：“后来，我被打成了右派，想让她离开我，但她死活不肯，以至于离别之时，她为我献身……就是这样我和她也没有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所以说，我们开始是‘朦胧的爱’，后来发展成‘苦涩的爱’。多么好的女孩子就这样被我给毁了。”他流下了泪水。
她紧紧地把他抱住，很怕他消失一样。他继续说：“我与高洁是一见钟情，三十多年来，政治上她是我的良师，生活上她是我的益友，我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生儿育女，同甘共苦，共同走过了人生苦旅。三十多年我们没有真正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甚至没有说过一次重话。所以说我与高洁是一见钟情，美满婚姻。”
“那你们没有爱情吗？”
“爱情，当然有，没有爱的婚姻能维系多久？我们是正统的爱，传统的爱，逐渐加深的爱，一生一世不可分离的爱。当然喽，我不是说她是天下最完美的女人，但我与她结合以后，我就永远不想背叛她。这一点你可能有切身体会，你多次示爱于我，一次我都没碰过你，是吗？正因为我能守身如玉，高洁从来不反对我与其他女性交往。因此我交了不少女性朋友，帮助我度过了好多难关，走过了我的人生苦旅……”
“那你与我呢？”
“我与你是真爱，绝对不会骗你。你我相识的时候，我们已经成熟，知道什么是爱，怎样追求爱，你能主动走进我的住处向我示爱。作为一个少女，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但是，我对不起你，我们真是有缘无分！”
她立即捂住他的嘴说：“谁说无分，这不是有分了吗？”
她紧紧地把他抱住，头埋在他的怀里，喁喁私语地说：“我感谢高姐的宽容大度，竟然成全我们，还要给我一个名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全身心的向他表达爱，面色红晕，身心舒畅，目光明亮，流光溢彩，他们切切私语：“你是我的初恋情人，第三任‘丈夫’，我今生今世与愿足矣！
“我感谢你，在我们毫无私情的情况下为我生下了晓枫；感谢你在我与高洁结合后，还处处关心我，在我下狱后，拿出钻戒，名表，欧姆加打火机为我洗冤。”
“我们苦恋三年；我暗恋你三年；苦想三十年。在人生苦旅末尾，才走到今天。感谢苍天；感谢上帝；感谢高洁，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们躺在床上，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说：“人们都说。十个男人九粗心，我原以为你不是俗人，现在看来你也不能免俗。今天晚上，你自己喋喋不休的倾述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不问一问我的感受呢？”
“对不起，现在我洗耳恭听，你的浪漫情史。”他歉意的说。
“在学生时代，我是校花，是众多男孩子追逐的对象。在社会上，甚至在大街上，也是回头率极高的。但我对他们都是不屑一顾。你猜一猜，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她不问自答的说：“我第一眼见到你时，你正在推磨，把茯茶和花椒等原料磨成粉末，是在研制浮肿丸吧。你满脸黑灰，身上不少油污，像个炊事员。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极坏。”她调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