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嘎然而止,前行的道路上被峨眉弯月映着一片青色的铠甲,正闪着幽寒的冷光,冰冷刺骨的挡住了去路。
“皇叔,你去便去罢,做什么要带走侄儿的东西!”为首的黑衣男子冰着脸,声音低哑清冷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愤怒与狠绝。
晋王掀开帘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镇定笑道,“老七,此话从何说起?”
华浔冷哼一声,“皇叔,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把那个女人给我放下,其余的人侄儿一律不予以追究,如何?”
“女人?”晋王继续装糊涂,“老七啊,你这火是不是发错了?皇叔我不过是带了个青楼女子回去而已,再者就是几个伺候的丫鬟,老七你说的是哪个女人?”
华浔道,“这里边自然有人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女人。”
晋王突然怒道,“老七,难道你们在围场没杀成我,这会子又想使什么奸计吗?”
华浔驱马向前走了几步,目中大感不耐烦,“皇叔,侄儿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侄儿只是要将那个女人带回去而已。如果皇叔想生事,侄儿也不是胆怯之人。只不过,皇叔你这支不到五十人的轻骑,能敌我三千近卫军吗?而你那一万大军,已在一百里之外等候,又能赶回来救你不成?”
但听此话,晋王面色微动,华浔说的句句在理,他岂会不知道!况且皇帝早有动他的心思,即使老七借此将他杀了,皇帝都不会有半句责问。
“皇叔,古人有云,‘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想必你也不想因为这区区一点小事而与侄儿我大动干戈,侄儿所要的只是那个女人而已,还望皇叔你三思。”华浔见他面色有些动摇,便乘势继续紧逼,此番话也清楚的告诉了他们,有关于楚青夜的事他华浔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唉!”晋王叹息一声,说道,“老七,容我再想想。”
便转身往楚青夜所在的马车走去,马车里,楚青夜只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女子,眉头皱得似乎再也无法舒展一般。
“青夜,我们没有选择。”晋王无奈的看着马车里的这一幕,连声叹气。
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让世子爷楚青夜死去,却又陷入了梦寐以求的自由自在与心爱的女人之间的两难选择,唉,都道天不遂人愿,看来果真如此。
晋王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的事,我们日后再来商议。为今之计,是要先将你救走。”
见楚青夜依旧不动,晋王只得再劝,“青夜,既然老七要她,就自然不会伤她,所以你倒不用担心她的安全。”
“唉!”楚青夜抬起头来,重重的叹了口气,“也许我不应该如此没有自信。”
他之所以要以这种方式把她带走,还是害怕她的心意不在自己这里吧。她太过于冷静与理性,所以无法舍下家族的羁绊,无法与他远走高飞,他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这完全,都是来源于他对自己的不自信,以及对她的不确定,他非常明白,明白到自己不得不出此下策。
三思两虑下,终是做了决定,“皇叔,烦你先去外边等着,我这就送她出来。”
晋王道,“你可不能出来。”
楚青夜点头微笑,“我知道。”
晋王这才放心的下了马车,走至华浔前交代一番,华浔嘴角浮起轻蔑的笑意,眼里的冷意一层又一层,楚青夜啊楚青夜,你还是输了。
楚青夜拿出一颗药丸,喂入慕雪嘴里,却是用自己的唇,与她的唇相互缠绵,也许这样,便能够慰藉自己。也许这样,便能够许下一个承诺。
慕雪从一片几乎快要窒息的感觉中惊醒,睁开眼便是月影下无限放大的男人侧脸,鼻尖闻到的是那般熟悉的气息,使得她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嘴唇虽然还在别人的控制中,她的眼睛却开始打量四周的情况。
这是一辆马车,而这辆马车里,只有她和楚青夜,楚青夜正抱着她亲吻,而她,从他的亲吻里醒来,远处,有刀剑的凛冽之气,也有大队马匹和人群的杂冗之气。
“唔……”她发出了一声标志着她已经醒来的声音,楚青夜这才将她放开,意犹未尽却满含酸楚的看着她。
她淡淡一笑,伸手探向他的脸庞,“再见了,楚青夜。”
楚青夜仿佛一夕忽老,只握住她的手,嘴唇几开几合,想说什么却又无法说出。
“青夜,以后要多保重。”她微微笑着,将手从他手中抽开,蓦地一冷,这才觉得他的掌心如此之热。
她从他怀里起身,将车壁上挂着的雪魄剑取下,正要掀开车帘走出去,手又再次被楚青夜拉住,“等我!”
等他?要等他什么?好不容易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生活,他想让这么久以来的心血都白费吗?她摇了摇头,沉声道,“你不要再回来了。”
那温暖的大手颓然松开,一丝苦笑浮上她的嘴角,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马车。
迷蒙的视线里,是弯月下华浔那高高在上的身影,他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光正紧紧追着她的眼神,好似要从她的目光里揪出什么罪恶一般。
她敛了敛神色,一步一步,不卑不亢走向华浔,“殿下,我不过是送一送朋友罢了,何须带这么多人马前来!”
华浔笑道,“你如今这架子可大着,本宫不带这么多人来恐怕是抬你不动!”
慕雪也随其笑道,“那就多谢殿下的盛意了。”
说着已走到他马前,“殿下,既然我已回来,还请将我这些朋友放行。”
华浔向她伸出一手,“何须放行,我们一起策马回去,这路不就出来了!”
“殿下好见识!”慕雪伸手握住他的手,被他带力一扯,便翻身上马,坐到了他的身前,被他从腰间向前拥住,一副暧昧不已的画面。
“全军撤离!”随着身后副将的一声高喝,慕雪的目光里只有前方的月影迷茫。
楚青夜,再见了。
不要再回来了,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远离勾心斗角,远离刀光剑影,远离腥风血雨,在你喜欢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吧!
将我的份,也一起过好!
“你哭了?”身后的凛冽之气忽而靠近,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垂,疼得她眼泪大朵大朵滑下。
泪虽滑下,胸中的怒意却盛,慕雪冷了脸道,“华浔,如果你不想让我将你骂作狗的话,就不要太过分了!”
华浔冷哼了一声,却是松了口,不知为何不再接她的话茬,只放慢了速度默默的驱马前行。
星月在上,人马在下,一晃眼,又是一个冬。也快,到下雪天了吧,难怪会这么冷,冷得身体都会不自觉的微微颤抖。慕雪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以求裹得更紧,此时此刻,真希望能有一个温暖如春的地方,可以睡一个痛快,最好醒来,将一切都给忘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脸颊上还有未被风干的泪痕,好累,真的好累,累得她只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忽而,身后传来暖意,一件狐裘从肩头绕了过来,而她的身体,则被裹入其中,被迫与狐裘的主人两相依偎,“累了就睡一会,到了我再叫你。”
狐裘的主人突然说出了一句天外来话,温软的声音犹如柳絮一般轻柔无比,吓得慕雪倦意全无,只得僵着身子不敢乱动丝毫。
一路慢行,抵达东陵府时已经几近天亮。慕雪还是睡着了,只因那马匹实在走得太慢,又或者是身后太过于暖和。
华浔没舍得惊醒她,竟将她一路抱入了自己的寝殿里,惹得府内多少人侧目。
刚入寝殿,就有一个白色的东西扑了上来,两只前爪扒在了慕雪的胸口,长舌头也亲昵的在她脸上舔起来。
“都下去!”华浔不悦的瞪向一旁竖着的几个人,管家赶忙挥手带走了几人。
帐幕一层一层放下,霎时间只剩得一男一女一狐。
“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男人两手一撒,女人就直挺挺的摔了下去,却是以脚尖落地,在地上一旋就退至了一丈之外。
女人恭敬的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说道,“殿下,现在是否就寝?”
既然回到东陵府,她是继续做跟白狐一样的动物红狐,还是回到慕公子的位置呢?如今,哪个都无所谓。
男人紧紧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来一样,但是此前的伤心却不见分毫,“沐浴,更衣。”
“是,奴婢这就下去准备。”女人微笑着答应,随即快步走了出去,白狐亦步亦趋的跟随其后。
男人眉头几跳,黑了脸,喝道,“白羽!”
白狐‘呜呜’两声,只得停了狐步,可怜兮兮的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伤心。
男人席地而坐,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更旺,他摸着白狐的脑袋,自言自语道,“白羽,你这样白瑶会伤心的。”
像是说给白狐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