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正对着妈妈尸体的胳膊。
泡胀了的胳膊皮肉腐烂的严重,有些地方覆盖了一层胶状透明的东西,类似青蛙卵外覆盖着的那一层。有小虾在撕扯着这东西塞入口中,有些小虾直接在撕扯着肉沫吃着。
其中有块肌肤上全是孔洞,小范围的,乒乓球大小的这样一个范围,密密麻麻的孔洞。像被针戳出来的小伤口,经过水的长时间浸泡,那些伤口就变明显了。
下一刻!
几条细小的像是钓鱼用的鱼饵,那个叫做红线虫的东西,从孔洞里钻了出来!摇摆了下细长的身体,缩回去了,其他孔洞中又有其他的虫子冒了出来,打地鼠般的即视感。它们交错着钻出缩回,看得人头皮发麻。
一个激灵,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大脑重新掌控了手脚,想逃。
挣扎起身,鬼妈妈和女孩就漂浮在我的面前,挡住了头顶的光亮,我在她们身体的笼罩下。
就像即将被渔网,网住的鱼,完全处在她们的掌控之下。
我寻找着那条水蚺,我需要那把短剑。
然而,根本不用找,水蚺还缠在我的腰上;剑,也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是,短剑深陷在水蚺头中,拔不出来!
女孩飘了下来,她不敢太接近,站在尸体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我。
我在拼命想把短剑拔出来,搅动了池水,搅动了身下的淤泥。
水开始变的浑浊了。
浑水蔓延到了女孩那边,尸体已经处在了浑水之下。浑浊的水向四周蔓延,模糊了视线,我却无可奈何,我需要短剑!哪怕这会导致我置身在看不清环境的状态,那也是没办法的。
处在浑水中,女孩的声音渐渐模糊了。这时,她默然地开了口,神情有些为难。
从嘴型上看,她像在说:我想见爸爸,我想离开。
水下比较难控制平衡,动作稍微一大,我失去了重心。急着平衡,手在泥里摸到了什么东西。
硬硬的,冰凉的,长条状的东西。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折叠刀。
同时,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我看到俞泽跟我一样,在这里,在这水中挣扎的模样。
看到了他奔跑在田间,公路上的画面。
看到了他满脸血地从卡车上跳下来的情景。
看到了他刚出校门,走进一条小巷,后脑遭受了谁的重击。随即,画面黑了。我的眼前也开始发黑了。
脑子昏沉了起来。
我知道我最后的挣扎时间过去了,我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如同人死前的回光返照,闹过之后,总是要归于沉寂。
手,因为浮力抬了起来,身体却在下沉。
再一次抬眼望向水面的方向,越过鬼妈妈,看着荡漾的水面。无奈,出去的期盼终究没能实现。
思绪在堕入混沌,我重新躺回了池底。没能想太多,连想都无力再想了,大脑要开始罢工了。
陷入完全黑暗前,失去所有的感官前。手好像被人抓住了,重重一扯,我的身体浮了起来。这一下,再次激活了我的感官。
失去了在水中的触感的一瞬间,身体重了起来,沉甸甸地,连眼皮都无法抬起。
身体躺在了实地上,我隐约间听到张瑶说:“让开,我来。”
下巴被抬了起来,嘴巴被掰开了。这时,我连合上嘴的力气都没有。
一口气渡了进来。
我想呼吸,却怎么也呼吸不到。肺很疼,喉咙一股的腥甜味儿。
胸口被压了好几下,这时我发觉,我的心脏跳的异常缓慢。
又是一口气渡进来,可是总感觉没到达关键的位置,我依旧在缺氧状态。
空气一次又一次进入,心口一次次被挤压。
然而,心脏还是那样,不受影响地缓慢跳着,有一下没一下,随时都可能不再跳动了一样。
我的口中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我听到了张瑶的抽泣声。
“都一小时了,应该没救了吧。”
“路还堵着,救护车没办法来的吧。”
周围很多的声音,我就听清楚了这两句。我以为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居然已经一小时了。
张瑶会放弃吗。
她会以为我已经死了吗?
她没有再对我渡气了。心肺复苏术的施压也显得没了力气。
“试试这招。”高甚远的声音。
然后,我的耳边贴近了什么东西。
“峤峤?”穆丞的声音在我耳边骤然响起。
他来了?
不是。
是手机,高甚远给他打了电话,拿了手机在我耳边罢了。
“能听到吗,峤峤?”
他的声音很清晰,跟别人的不一样,不像是耳朵听到的。更像直接传到脑子里的。
“听到了就应一声。”他说。
他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可他的语气很平淡,平常说话的语气,太过正常了。以至于我没多想,跟着轻轻嗯了声。
他那边好像听到了一般,有松口气的轻叹了声。
我笑了,搞得真听到了一样,很奇怪的好吗。
“我听到了,我是真的听到了,一点都不奇怪。”他回应了我的话。
我呆了呆。
轻嗯也好,刚刚的那句也好,我都是……怎么说呢,不是开口说出来的话,只是在心里默念,连自言自语都算不上。那只能算是心里的想法,脑子里的思维这样的状态吧。
他居然真听见了?
他说:“小事就别管了,先听我说,你要试着睁开眼。”
我说:“我现在连眼皮子都撑不开。我能通过耳朵,肌肤感触到东西和声音,可也只是感觉,其他什么都干不了。”
他说:“试着感受更深层的东西。”
更深层的东西?我表示理解不了。
他让我描绘下现在感觉到的,周围有多少人,有风吗,有鸟吗,池塘里有水波粼粼吗。在他的引诱下,我的感官渐渐展开了。
清风徐徐的傍晚时分,鸟儿归巢。
波光粼粼间,池塘边的一棵草尖,停下了一只蜻蜓。
马路依旧堵着,过来池塘边的人虽多,更多的人留守在车子旁,随时等待着起步离开。
张瑶在哭,她握着我的手,眼泪都掉我手上了。
高甚远蹲在我的身侧,一直帮我拿着手机。小平头也在。
还有,之前拿贪婪目光看我,那个叫朱天成的男人。他那高大的身影让人印象深刻,何况他戴着尾戒灵器,错不了。
现在的情景,跟之前鬼眼失控的情形有点类似。
这一刻,我的身体颤抖了!因为不安,因为害怕,颤抖不已!
可这不是我的感受,是我身体里另外一个不是我的灵魂。是那个女孩,她在害怕,她在惊恐。
感觉她要崩溃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怎么了,反正很痛苦的样子。终于,再也忍受不了,挣脱出了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顿时轻松了,双眼猛地睁开,咳嗽着吐出污秽的水,大口喘着气。
那个女孩趁着大家没反应过来,向池塘跑了过去,跳了进去。
“我在下面看到一个了,没想到还躲着一个。”朱天成说。
他身上湿漉漉的,在滴着水,手里还拿着游泳镜。
他身上的古龙水混着某种特殊的气味,构成了很特殊的香味,连尸臭都掩盖不了。现在混合了池底淤泥的味,气味有点微妙——像屎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