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神使吗？”
怯生生的问话从房间的阴影里传来，我借着昏暗的灯光勉强看清了轮廓，那是一个小女孩。瘦小的身躯，素色的麻衣十分干净，但是也能看出来因为穿着太久而磨损的边边角角，短发刚刚过耳，露出她比一般人要宽阔一些的额头，明闪闪的眼睛看了我们一眼就马上移开了。她的双手背在身后，用小碎步向着墙角蹭去，和我们一点点隔开距离。
神使……
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不过我大概应该也能够理解，毕竟我们现在就是在一个神明的身体里，哭笑寺肯定和冥蛇【死河】有着什么约定，只是不知道这个“神使”是冥蛇的使者还是哭笑寺的使者了。
要承认了这个身份吗？还是把外来者的身份和这个小女孩坦白呢？亦或是再编一个其他的理由？
万千想法从我的脑海里闪过，然而我还没开口，基德却说话了。
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神使？”
“因为她能够消灭灰色恶魔……”小女孩的回答明显有些没有底气，“雾王城里只有那些神使会在第三声钟响后还在城里活动……”
灰色恶魔？是在说那些死气吗？还有钟响……果然那个钟声是很重要的信号……
“那已经是第三声钟响了吗？”基德故意用一种老成的口气套这个小女孩的话，“我们这次外出很久才回城内，之前的两次钟声没有听见。”
“外出？”她的语气犹豫了起来，“可是雾王城的城门几十年前就已经不开了，城主大人也通告过全城居民，因为灰色恶魔的缘故，只有在城里才是最安全的。”
“出使一次的时间不是你们这些平民能够想象的，我们上一次出城的时候城门还没有封闭，所以这次回来才会这么狼狈。”基德回答道。
基德的话我也分辨不清是他真的了解还是胡乱编造的，从进入这座城市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来的太快了，从基德的反应中我也能够知道哭笑寺里的情况和他走之前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他之前的那些经验究竟还有没有用处，恐怕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但事到如今，除了相信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我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两个小孩子的对话。
又交谈了一段时间，这个小女孩已经彻底放下了警惕。而且这种涉世未深的孩子实在是套话的最佳对象，我们不仅知道了她叫嘉儿，连比如父母在她刚刚出生就已经失踪了，一直是跟着叔父一起生活这种家庭身世都全盘托出，其他的情报，包括现在城市里的情况也大致都了解清楚了，当然是仅限于嘉儿知晓的情况。
因为三声钟鸣的时间总是不定，所以几乎城里每家每户都会多备一些房间供来不及回去的客人休息。我们这边聊得差不多了，基德便借口想要休息，让嘉儿把我们带去了空着的客房里。
关上门后，确认嘉儿已经走远了，基德之前那副游刃有余又高高在上的表情才收了起来。
“事情很不妙，尤莉安。”他坐回床上，说道：“我离开的这些年里，这里发生了太多变化了。”
我没有太慌乱，也坐回自己的床沿上，说道：“能够感觉到，先梳理一下情况吧，我对这里一点都不了解，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不能一直等你解决。”
“先说点比较实际的，之前一直在说的钟声，是雾王城中心的那座钟楼上的金色大钟敲响的，它一直没有名字，哪怕是我还在这边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们都喊它叫‘无名钟’。哭笑寺内共有十二城，每座城中都有一座无名钟。它的来历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它的作用并不是报时，而是和冥蛇的领域有关。”
“【死国】只是那一端世界的很小的一部分。你可以把死国想象成一艘航行在海洋上的行船，我们都是这艘船上的旅客，而冥蛇则是船长。哭笑寺的这座无名钟每次鸣动的时候，都是海洋上波浪最汹涌的时刻。”
“它每鸣动一次，都代表着【死国】要被这股浪潮冲击一次。这艘船能够抗击浪潮的次数是有限的，当死国的承受力达到极限的时候，冥蛇就必须让自己重新出现在生者的世界，不然就会被死的浪潮吞没。而这个时候，无名钟就不再鸣动了。”
“换句话说，它是一座只能在死之世界的鸣动的丧钟。”
我不解地问他：“冥蛇【死河】曾经在典籍当中被称为死界的君王……如果听你之前说的那些，它似乎没有那么强啊。”
基德冷笑了一下，说道：“我幼年时，这座钟一天要鸣动十二次，几乎只有到午夜，它才会从死界中潜浮到生界来。那些死气根本就不可能进来城中，更没有现在的什么劳什子‘灰色恶魔’。”
他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惆怅。
“在雾王城刚建成的时候，人们以这座钟计时，每十五分钟一鸣，一日九十六声响，经日不息。”
随着他的话，我不由得想象，那条可以真正遨游在死界当中的冥蛇【死河】，不惧死界的拒抗，那就是一位神明真正的实力吗？
巅峰时候的死界君王……贯穿诸神时代的四神之一……
按捺住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我还有一个疑惑一直萦绕在心头。
“基德，这座雾王城……是神山上的那位雾王吗？”
进入通道时候那扇石门上的图案，熟悉的名字，以及新神山的字样。马尔默记忆世界当中的历史仍在我头脑里恍若昨日，历历在目。
哭笑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听到我这句话，基德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他沉默了半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