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我和基德，对面的两个人明显没有足够的准备。
云海平静，金光泛滥，将那两人的面容映得一清二楚。两人都裹着黑袍，高一些的那位带着一面纯黑的面具，上面虚无一片，只是一块纯粹的黑。而矮一些的则露出面庞，那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女。
面具人和少女见到基德都异常诧异，不过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是你？”
“你是？”
两声不同的惊呼从两人口中分别发出，显然认得基德身份的面具人甚至扯开了黑袍，一团浓密的黑气氤氲开来，将他和少女护卫住；而少女歪了歪头，没有多说话。
“好久不见了。”基德反倒十分放松，惬意地望着那两人。
“你怎么能上到这里来？”面具人沉声问道，他仍然没有解除警惕，黑雾如蛇，盘缩中缓缓吞吐。
不过基德却没有理会面具人的问题，他缓缓踱步，走到了平台中央，那座金光璀璨的无名钟旁。
岁月似乎在它身上没有痕迹，纵使眼下的这座城池已然荒芜，而这座钟却没有丝毫变化，除了日渐消弭的钟声。
基德轻轻地将手掌覆在钟身上，这一举动让对面的少女神情微微一动。在基德出现之前，她也曾做过这样的行为。无名钟微颤，之前的波纹涟漪重新出现在钟罩上，似乎和弹开少女的反应没有区别，看到这里面具人似乎也送了一口气。
然而，基德却没有就此拿开手掌，他放在钟上的手掌忽然变得通透起来，皮肤之下的种种肌肉血管清晰可见，鲜红的纹理中，那些潺潺流动的血液竟然还带着丝丝金色！而基德微微用力，那些金色的血液便渗了出来，溢在了钟罩上。
一时间，空气中满是一股诡秘的异香。
“神血……”
黑面具怔怔地看着基德，口中喃喃。
空气转而凝滞，似乎只有那么一瞬，但接下来，无名钟的挣扎全部消失，它像是饿坏了似的，大口大口地吞咽起基德的鲜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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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是鲜血淋漓的恐怖样子，而基德却一脸惬意，他甚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了无名钟旁。
“见了客人，什么话都不说总显得不太礼貌，对吧？”他背对着那两个人，朗声说道。
也不知道这句话他是对我说的，还是对那两个黑袍人说的。
我还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对面的两人可完全没有要招待我们的意思。
在无名钟安稳下来的第一时间，面具人就冲了上来，他没有再管身旁的少女，那一团浓稠的黑气萦绕着他，在他身后同黑袍一起展开成为一双漆黑的翅膀，如同一只巨大的乌鸦般扑将过来。
而被面具人放开在一旁的少女仍然像没有回过神来一般，杵在原地，茫茫地看着基德。
“这里太空了。”基德像是没有察觉到背后的攻势，他伸出手，轻轻一点，“桌和椅。”
平台上忽然拱起两块石砖，在基德的话语下拼搭成了桌椅。
而他看也不看身后的人，手掌一挥。
“光和亮。”
无名钟上骤然放出刺眼的光芒，随着基德的话语，连同云海中阳光一起变成了一只金色的大鸟，我甚至还没看清，它就已经扑在了那只漆黑的乌鸦身上。
“茶和杯。”
轰地一声，光鸟和乌鸦同时坠落。漆黑的血液洒在平台上，转而又蒸腾成袅袅的黑气，面具人重新站在平台上，只不过身上伤痕累累，黑袍破碎不堪，连面具上也裂开了一道缝隙。而光鸟碎裂成无数光片，又重新化成了莹莹的光明。
在一片辉光中，他小啜了一口。
“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交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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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料地，面具人身后的少女走了上来，她绕到了基德身前，皱了皱眉，“只有一个座位。”
“好说好说。”基德笑了笑，又造出了两张椅子，他招呼了一下还在发愣的我，“尤莉安，你别傻站着了，过来啊。”
那少女比我要痛快得多，毫不介意地就坐在了基德对面，我也只好走过来，坐在了桌前。
暗灰色的石桌并不宽敞，基德在我的右手边，而黑袍少女在我的左手边，一时间气氛十分诡异。
“你是谁？”黑袍少女率先打破僵局，她似乎对基德的身份十分感兴趣。
“在回答这点之前，我希望你先向她介绍一下自己。”基德推给了我一个茶杯。
“好。”她答应得十分干脆，并且毫不客气地把那杯茶截了下来。
“我是哭笑寺的神王。”
神王？
基德说的神王就是她？但从气息上来看的话，明显是被击败的那名面具人更契合一些，他刚刚释放出的那些黑气和之前在记忆世界中山王给我的压迫感很像。而面前的这个少女，我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力量的气息，不仅如此，她整个人的生命力异常澎湃，不过这种生机勃勃在她身上可并不是什么褒义的形容词，如果硬要说的话，她就仿佛是一颗漏气的气球，所有的生机都在疯狂地泄露。
“可你……”
我有些犹豫是不是要说出这一现状，而她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
“因为我也不是真正的神王。”她放下茶杯，“我只有神躯而没有神格，所以无法统御燃烧的神火。”
“你的感知没有错，我命不久矣。”
一名……将死的神王？
这是为什么？
眼下的迷团越来越多，先不提身后伤痕累累的面具人，就基德和无名钟之间奇怪的互动又是什么情况？那金色的神血是怎么回事？一名自称神王的少女，转眼就要陨落了？
我眉头紧皱，就连基德在我面前晃动的手都没有注意到。
“尤莉安，尤莉安。”他不耐烦地戳了戳我的额头，“怎么了？昏头了吗？”
我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先前哭笑寺就来得莫名其妙，现在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接着一个出来，能不昏头才怪了呢！”
基德乐了，“所以我才要给你个头绪啊，知道‘人类无神论’吗？”
人类无神论？这可是现行帝国中大当其道的言论。
关于神明，帝国之中有着异常详细的记载：当一个生命的灵强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升华成为神火。神火烧灼之下，身体会净化成为神躯。在神火和神躯之外，对于一个神明而言，最重要的还是神格。
很少能有人说清楚神格究竟是什么，它是神明最为核心的存在，统御着神火和神躯的平衡，但相比于由灵升华而来的神火和净化而成的神躯，神格的生成却又玄之又玄，在帝国无数代学者的探寻之下也没有什么结果。
照理说帝国之中神祇无数，不可能没有答案，然而寻找不到也只有一个原因：人类之中没有神明。
除了异类之外，没有人能够先天拥有灵，因此也没有人类能够点燃神火，所以人类没有自己的神明。
这就是著名的人类无神论。
这也是人类现在的事实，不论神树还是之前的神明，人类关于灵的力量都是被赐予的，这是帝国的现实，也是人类的现实。诸神时代刚刚过去不久，在众多神明之中，没有一个人类，就算是以人类的身份出现，也不过是异类神的代言人罢了，自有记载以来，没有人类神明。
不过在历史上，也有学者坚持认为，人类曾经也有自己的神明。
我不是历史学家，对于其中的辛秘无从了解，但作为一名灵的使用者，我可以轻易地得出结论——如果人类真的有神明的话，那就只有神山的神王了！
我自从记忆世界以来，就一直有着这样的期盼，这对于任何一个人类来说，都是绝佳的鼓舞。
如果人类有自己的神明，那就绝对不会任凭什么神树宰治了！
看着我灼热的目光，基德缓缓点头。
“神王是人类神明。”
果然！
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激动之下甚至捏碎了基德递过来的茶杯。
然而茶水飞溅，基德却还有着后半句话。
“但神王并不是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