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九天云霄真有万能的造物主吗？那么请您看看您所创造的这些野男痴女们吧！他们任意行事，在命运的摆布下无所不为，给我们的只是迷惘和不解！唯有您天地之神，清楚明了他们是为了什么投胎到人间的，是为了私欲，还是单纯为了油盐酱醋柴，而妄加活跃于这个世上？还是为了其它东西任意戏耍人生！在您明察秋毫看透一切的眼里，难道他们都是活生生的警世怪物吗？
一黑牛诞生
北山村，地处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相交接的偏僻山沟里，四周干山苦岭，缺水少雨，环境恶劣，没有特色可言，居住生息在此山庄的两三百户农家，日子自然过的苦焦。这座地处荒山野岭的小山村，动人心扉的故事不太多，但深藏寓意惹人不禁一笑的故事还是有的，特别是随着黑牛娃的诞生冒出不少哩。
黑牛娃，姓胡、名奔怀。因传其母分娩时，梦见有一黑色青牛迎面扑入胸怀，再则这小子从娘胎里出来，就显现出黑黝黝的铁色皮肤和那天生造就的粗壮体格，故乳名叫黑牛娃。熟悉黑牛娃的人们，因村野习惯很少提及他的真名实姓，这样黑牛娃的真名实姓，随着时间的流失和岁月尘埃的落定，被乡党村老们渐渐所淡忘。春秋交替，日月如轮。随着黑牛娃渐渐长大成人，山民们理智地剔除减去“娃”字，亲昵的称呼为“黑牛”，就这样，黑牛这个土生土长能经得起风吹日晒雨淋霜打的健壮俗名，在北山村方圆百里范围内的四沟八岔五乡六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
二相片婚约
且说斗转星移岁月荏苒。黑牛这个毛头小子在穷山沟里滚打摸爬土生土长，转眼间长得人高马大，只是早年因家贫辍学后，无拘无束间养成了整日里不务正业的习惯，像没有情感寄托的幽灵；似旷野奔走的兔子，四外飘荡喜欢与臭味相投的人群居取乐，经常夜不归宿；除了打架偷鸡捉鸟外，很少干正经事儿。
黑牛的父亲胡山是个安分守己的憨厚庄稼人，对于劝说不听且又不走正道的黑牛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屈指盘算黑牛的年岁后，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满打满算二十五岁了，如按北山村的风俗习惯，快要加入大龄男儿的行列。俗语说：男到二十五，裤裆破了无人补。儿靠媳妇管，狗拿铁绳拴。现今要想办法赶点儿给这小子操办家室，男儿有了家眷妻室，才会收敛自己的放浪行为，不然会变成一匹没有缰绳的野马，收不到笼窝的串门狗，迟早会闯出不易提放的祸事。”胡山思忖到这里，无心转悠街头，扭转脚步返回家要与老伴龚雪梅仔细斟酌此事。正是：
狗牙草种扎深根，
养儿还得父操心；
男大当婚寻常事，
香火全凭后人撑。
黑牛正值青春少年，山乡的困苦生活一贯养成了，不修整边幅，常常身披玄衣歪戴帽的不良习惯，山民们看他总有些怪模怪样与众不同。有时乡邻们聚坐一起，喜欢开玩笑的总是说：“歪戴帽子悬衣袖，讨娶媳妇不发愁；娶来媳妇炕上坐，黑牛点头笑呵呵。”黑牛听了大嘴巴微微咧几下，似笑非笑。
且说胡山回家问妻子商量给儿子提亲娶媳的事，龚雪梅非常赞同给儿子尽快提亲，想了想说：“老人们常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姻缘凭红叶，月老系赤绳。我早听说葫芦村有个黄媒婆，包着一口金牙，是周围四村八寨有名的大保媒，人家那张利嘴特别能说会道，说到高兴时，给人的感觉是满嘴金牙光灿灿，两片嘴唇在金牙上下像捉迷藏似的，分分合合从不打绊儿，能把死了的说活，把穷的说富，咱这小山沟小天地里，没有她保不成的媒。”
胡山听老伴儿说黄媒婆如此有能耐，趁着天色还早上街买了一些礼品，借用邻家一辆自行车，直奔葫芦村去访黄媒婆，黄媒婆恰巧在家，胡山进去打过招呼说明了来意，黄媒婆听说有油馍吃，有生意可做，显得挺高兴，容颜笑成一朵花，满口答应抓紧包办尽快去干。胡山第一次见到黄媒婆，感觉到黄媒婆是个说话爽快之人，掏出心窝里的话说：“黄嫂如能寻访到合适的女子，与我儿促成姻缘相合相配，胡某定然有情后补有恩厚报，感谢不尽。”
黄媒婆脆玲玲地笑了一声说：“胡哥此时提感谢之言，还有些过早，八字不见一撇，哪有感谢之理。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还待兔儿入网笼。胡哥还是等儿媳有了眉目，再感谢我不迟。”
胡山当即两眼生辉，笑呵呵地说：“黄嫂说话顺耳入理，十分受听，一听就是一个会办事的人。”黄媒婆露出金牙连笑几声，算是回应。便问起黑牛的姓名、岁数、生年八字、健康状况、姊妹几人以及家庭情况和房屋建设等等的问题。胡山目不转睛如数回答。黄媒婆用心听完后说：“让黑牛这几日挤时间到我家来一趟，我要见一见小伙子的精神气。”
胡山连连点头说：“黄嫂说话实在，明日就让黑牛儿拜望您，黑牛儿有不懂事不顺眼的地方，请黄嫂多多指教。再就是黄嫂有时间到我家做客。”
“只要访得黄花闺女，事情有了眉目，到你家做客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媒婆婆，油馍馍，勤来勤往好撮合。”黄媒婆笑说了一阵，胡山起身告辞而回。
黄媒婆当媒婆多年，阅人无数，岁月的风雨已经磨砺掉她的棱棱角角，使她成为一盏不可省油的灯，她所谓保媒是看人高低，量人长短，似泥鳅钻油缸，圆溜溜的滑。看黑牛一眼，无非是看人配货再做定夺，黄媒婆保媒有一条通向成功的座右铭：金山配银山，炕洞门口配铁锨。这是他历次保媒不败的绝妙法宝。
第二天胡山夫妇督促黑牛穿上干净的衣服，去葫芦村接受黄媒婆的审视观察。黑牛听说要给自己提亲办媳妇，感觉自然是美滋滋暖洋洋的，但心中那只初出茅庐的小兔子就是突突跳个不停，他脑海中幻想出无数少女的面孔，不过这一切都掌握在媒婆婆的手中，他只希望媒婆婆最好介绍一个能入目上眼的好姑娘。黑牛路途中胡思乱想，不觉间进入葫芦村，黑牛借问路人寻访到黄媒婆的家，忐忑不安强打笑眼站立在黄媒婆面前。黄媒婆问清楚来人是黑牛，便把黑牛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掂量了好几遍，从黑牛的眉眼出猜测黑牛的聪慧度，为了测验出黑牛的脑袋瓜是否清楚，黄媒婆突然直截了当的试探道：“你爹养了几个娃，儿有几个女有几个？”黑牛被这冷不丁一句意想不到的提问，搞的昏头转向脑袋发嗡，半晌转不过脑筋来。黑牛虽然反应缓慢，还是缓缓理顺了头绪弄明白了大致意思，回答说：“黄婶，我爹就养了一个儿子一个姑娘。”
黄媒婆听黑牛半晌后的回答，思忖黑牛回答的虽不婉转含蓄，不令人十分满意，但脑袋瓜大方向是清楚的。黄媒婆紧接着诡诈地笑了笑说：“黑牛，回家等姑娘的好消息吧，包你见了心下满意两厢情愿。”黑牛这阵子被黄媒婆观看审问的脸红脖子粗，有些压不住阵脚，像根木头直挺挺站立着，感觉浑身不自在，听说可以回家了，忙不迭地说:“黄婶，我回去了。”然后用手擦拭着额角上浸出的汗珠，转身三步拼作两步急溜溜走出尴尬之地。正是：
山乡民风不记年，
历来娶嫁媒包办；
月下赤绳谁连结，
媒婆口内吐金言。
没过几日，黄媒婆因无闲暇时日，托人捎带来话语：西山村赖氏人家有一女子，芳龄比黑牛大两岁，人品端庄腿脚勤快，特别女红浆补针线茶饭样样都好，芳名赖仙，赖仙的家人要求先给一张小伙子的近照，待阅目观看相片后再给话不迟。
胡山夫妇听说西山村的赖家姑娘各方面都不错，十分高兴。龚雪梅对捎来话的人说：“女大两，金银响；女大三，抱金砖。姑娘大两岁是吉庆好事，照片的事过几天办好，就让黑牛送到黄嫂家。”捎话的人明白胡山夫妇的意思，要告辞回去，龚雪梅说：“代我向黄嫂捎个话，谢谢黄嫂为我家黑牛的婚事劳驾奔走。”
送走来人，胡山夫妇当说到女方家的人，讨要黑牛照片的事，以及等看过黑牛照片后再给定声话，一时喜忧参半，喜的是给儿提亲有了方向，忧的是黑牛小时候喜欢玩耍马鞭子，常提着马鞭子东打西甩，不小心打瞎了自己的左眼。如今女方家讨要照片，如何是好？此事如果摆弄不好就会鸡飞蛋打一场空。
就在胡山夫妇为照片的事拿不定主意时，邻居袁文散步来到黑牛家串门聊天，袁文进屋见胡山夫妇脸谱不展，似有不顺心的事情，一时不便问及。正在袁文揣度猜测之时胡山向袁文说明了给儿提亲的个中原因，袁文考虑了一会说：“两位老人考虑的都在情理之中，新社会是多变化的年代，不像先前隔口袋买羊毛，不知好坏。父母一句话，女儿任娶嫁。现在时兴的是先看照片后看人，只要想办法把头开的顺利，往后女方家必定在媒妁之言下，放言订婚请进门，婚姻必须七分成。这在本地流行多年的成婚风俗，基本上没有多大的变更。”
胡山夫妇若有所思没有作声，袁文用右手食指蘸了些唾液，从烟匣内将裁叠整齐的卷烟纸搓取了一张，三两下卷了一支旱烟抽将起来，顷刻之间屋内烟雾缭绕，一缕缕烟雾慢慢悠悠漂浮交织在一起，像扯不断理不清的乱丝在头顶盘旋萦绕，渐渐扩散弥漫。屋内烟雾沉沉，门外清风吹动。忽然门帘高高飘起，一股气流强劲的清风从门口吹进屋内，顷刻吹散笼罩在胡山夫妇头顶的烟云。
袁文过足了烟瘾觉得嗓喉不利，干咳几声说：“两位老人无需为此事烦忧着愁，我暂且有个想法看能不能凑合着利用，如能利用可解眼前之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下一步再看情况另作打算。”
胡山夫妇熟知袁文聪敏好学见识多，忙问袁文有什么好办法可挡住这一难题，让黑牛娶到手脚利索称心如意的媳妇。俗话说：一代无好妻，三代无好子。娶妻娶媳妇可是一个家庭最要紧的大事。
袁文微微一笑说：“我的想法是，我家有支玩具手枪，明日拿来让黑牛带上到西山人民公社照相馆，照一张瞄物打枪的动作相片，这样刚好把黑牛那只伤眼遮掩的天衣无缝。女方家讨要照片，我们就来个‘瞒天过海’，只要蒙混闯过照片关，促成订婚仪式，就有希望了。两位老人看这样办可行否？”
胡山夫妇洗耳恭听了袁文的一席见解谋划，高兴得拍手称快，夸赞袁文见识广办法高，脑袋瓜子好使唤，愿意立即照办。
袁文是个热心人，第二天天刚亮就给黑牛送去玩具手枪，黑牛在父母的督促下梳理打扮一番。且看：
蓝布外衣挂双兜，
革命分头左边留；
脚踏斜纹潮底靴，
裤筒高提借来凑。
胡山夫妇及袁文看打扮后的黑牛，穿一身有些不合体的衣服，但眼前条件只能这样凑合着用，便催促黑牛快去快回。黑牛一股风似赶到西山人民公社《红色照相馆》，准备按照袁文的鬼点子照一张提枪瞄物的照片，可照相馆的摄影师是个革命警惕性很高的人，从黑牛手里抢过涂了黑漆的木质手枪，用他特有的三角小眼睛仔细检查一遍，又放在鹰勾鼻子上嗅了几下，认出是一把假枪时才准许照相。黑牛左右摆弄假枪，比划上眼入目的握枪动作时，红色摄影师转动着三角小眼睛，神经敏感地说：“我是红色摄影员，普天猎猎红旗下，全是咱人民公社的天下，你提枪想瞄准什么？”
黑牛心想，这提假枪照相也有这么多麻烦事，忍不住笑出声说：“我只想照一张相片，拿假枪能瞄准什么！你何必认真呢？”
“你嘻皮笑脸笑什么，这不是认真不认真的问题，而是严肃的革命问题，我们要把枪口指向一切反动派，我找一张反动派的丑恶嘴脸，让你当靶子瞄准。”红色摄影员看黑牛两眼发呆，便板着面孔一本正经地说：“你傻乎乎的站着，听懂了我的意思没有？”黑牛还是木呐的傻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答。
红色摄影员无奈的摇摇头，然后从照相馆旁边的小屋内，翻找出一张布满灰尘的残破画像，摆放在离黑牛不远的地方准备照相。
黑牛睁眼一看画像被人乱涂鸦，透过画像轮廓还是认出是谁，说：“这是****的画像，我见识过，前几年很多人家屋里挂过这像。”
红色摄影员立刻瞪大眼睛说：“什么什么，你们家曾经挂过这等丑恶嘴脸的画像吗？”
“我家没钱买，没有挂过。”
“有钱也不能挂，****是叛徒卖国贼，是全中国人民的敌人，知道不？快拿起你的枪指向敌人，这样照出的相片才有革命精神。就如同伟大领袖毛主席所说的：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练兵忙。”
黑牛脑海里隐约记得，那是毛主席为女民兵的题词，嘴里吱吱呜呜的说：“同志你看清楚，我是男人不是女人！”
红色摄影员听黑牛在驳斥他，严肃地说道：“毛主席的话是万能的，哪里都能用！懂吗？”然后拿起照相机准备拍照，黑牛拿起枪瞄准****画像摆架势亮相，只听耳边‘咔嚓’一声响，相片终于落定。
黑牛走出《红色照相馆》时，耳边传来红色摄影员的无休止责怪：“遇上没有阶级觉悟的人，照相真费劲。”
几天后，黑牛从西山人民公社《红色照相馆》取来相片给家里人观看，家里人观看后都嫣然一笑忍俊不禁，特别是黑牛右眼瞄枪左眼紧闭的动作，有妙不可言之举，有天机不可泄露之力，黑牛全家惊叹袁文这点子出的富于智慧，有新、奇、妙的感觉。
山村的早晨别有一番景象，袅袅炊烟从无数农户的烟囱里冉冉升起，透过太阳的光辉，幻如云霞般悠悠盘旋在山村上空。黑牛因昨夜做了一夜相亲美梦，一觉醒来太阳的光辉，已挤进窗户爬到半墙。黑牛用手揉捏着惺忪的睡眼、打起哈欠就流泪的单眼，高声喊叫：“妈.我肚子饿，快给我来一碗癞蛤蟆钻滋泥。”
龚雪梅正在灶房里煨火烧水，听黑牛喊叫，没有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什么癞蛤蟆？”
“就是炒面糊糊泡锅块，我吃过了还要去葫芦村送照片呢。”
“哎，知道了。”不一会龚雪梅做一碗锅块泡炒面糊送至黑牛面前，黑牛端起碗糊里哗啦几口吞进肚里，拿起桌上木梳照看墙上镜子，梳理起乱蓬蓬的头发。龚雪梅看儿子修整边幅的举止动作，自言自语地说：“总算长大了，知道自己收拾打扮自己了。”
待收拾打扮停当，黑牛登上自行车直奔葫芦村去送照片，路途中的黑牛是天晴心宽乐开怀，情不自禁哼唱起听来的山歌，名为《头顶月亮等哥哥》：
头顶月亮呀等哥哥，
小妹妹有话要述说；
心儿跳的哟脸儿热，
小妹妹盼哥哥.来相约..
黑牛山歌一路哼唱到葫芦村，见了黄媒婆，黑牛从怀里掏出照片，毕恭毕敬用双手送给黄媒婆说：“黄婶，您要的照片我给您老送来了。”黄媒婆双眼眯成一条线儿，赶着黑牛的话茬儿故意说：“小伙子，你要把问题搞清楚，是赖仙姑娘讨要照片，不是我要，听懂了吗？”黑牛立马脸上泛起红晕。黄媒婆接过相片看了几眼，一手扣在嘴唇上哈哈笑了一阵说：“看不出黑牛还有这等心眼，真是人不能事量，金不可斗量。”黑牛站立旁边只笑不语。
黄媒婆是个急性子的人，随便说了几句就让黑牛返回，她急忙收拾东西带上相片，往西山村赖氏家去了，到西山村赖氏家门口，黄媒婆小心锁好保媒专用自行车，进屋内打招呼说笑着拿出黑牛照片，让赖姑娘的父亲赖长发，母亲薛二花，哥哥赖乐天，嫂嫂杨六梅，弟弟赖乐喜，全家上下挨个儿来去观看，都说小伙子看得过去，就是小伙子皮肤有些黑黝黝的。黄媒婆快嘴快语忙接住话茬儿说：“庄户人家终身不离田地块儿，哪有不黑的呢，关紧的是小伙子踏实能干肯吃苦，将来的小日子一定会过的滋润，我们的姑娘跟着人家就不会吃太大的亏。赖大伯赖大妈您们理论理论，我说的在理不在理对不对？”赖氏兄弟妯娌都跟着两位老人附和黄媒婆的话语说：“对，对，黄婶话说得很在理，生就的庄稼人，不下苦那就是堕汉无赖没有好日子过。”
黄媒婆看大家都兴致勃勃，屋内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拿着黑牛的照片在众人面前施展媒婆本领，加劲鼓吹打气：“你们看这小伙子健康的体质，握枪瞄物的姿势，还真有些威武之气哩！你看看，噢，你也看看，不错吧？”众人点头赞同，看了两遍看三遍。
赖仙在众人面前不好意思观看黑牛的照片，听媒婆夸赞，全家人都没有反对意见，心里觉得乐滋滋甜美美的，脸如三月的桃花泛起红晕羞色。黄媒婆偷眼观察满屋人的情绪，都被她一阵动人的话语，活跃提升起欢快的气氛，人人脸上乐陶陶，她抓住眼前最佳火候说：“我在胡家偷偷看了他们的家底，家底厚着哩，三头大柜也有，白面装的满箱满柜的，粮仓实落，伸手就能抓到籽实饱满的粮食。俗话说，姻缘成不成，先看锅灶后看人。我看他家的灶台，是不是清冷，提起灶上小锅观看，热火着哩，锅底的锅灰有一指厚，灶台周边墙壁都被油烟熏透了，人家的日子胡吃胡喝，过得滋润着哩。养女儿的就要为女儿着想，放羊倌一门心思把羊赶在草山上，我说的对吧？”悦耳暖心的话语，说的赖氏一家心底舒坦正中下怀。
黄媒婆胡乱把黑牛吹捧一阵，然后催促赖长发夫妇趁热打铁早做决定。赖长发夫妇听媒婆之言，看过黑牛的照片，觉得没有大的问题，也是满面春风一脸的喜气，决定选择吉日，让黑牛上家门------相亲订婚。正是：
山乡婚姻是可笑，
全凭媒婆说喜闹；
儿郎闺女不相见，
隔着口袋买羊毛。
且说黄媒婆嘴唇状似喇叭，手拿照片给每个人不停地指指点点，经一阵吹风赞美鼓动，圈揽打动了赖氏全家人的心，同意择日订婚。经商定按本地风俗行情最高礼价办事，干水礼一起上，干礼斟酌为人民币四百元，嫁妆箱奁费用一百二十元，水彩礼若干不提。
黄媒婆撮合说好订婚的事项，直到饭菜上桌享用，便打着饱嗝儿眉开眼笑地从赖家告辞直奔北山村。常言道：媒婆婆好当也难当，媒保好了串吃两家油馍馍，保媒不好尽挨两家碎唾唾。保媒有望，黄媒婆自然是一路笑声一路风，乐在保媒，心在油馍。
北山村黑牛一家自相片送去，知黄媒婆去西山村提亲说事，无心干其他事儿，只是准备了些菜肴，急切切盼望黄媒婆早点出现，佳音早到。西山的太阳大约有一人高时，龚雪梅耳闻院门外有自行车响动，忙喊道：“黑牛快到大门口去看是不是你黄婶来了。”黑牛应声跑出大门去看，果然见黄媒婆来了，从黄媒婆手里接过自行车迎进院内，大声喊道；“妈，快出来，黄婶来了！”
龚雪梅胡山老俩忙从里屋走出来，笑说着将风尘仆仆而来的黄媒婆迎进屋内，宾主坐定后，龚雪梅拉着黄媒婆的手说：“黄婶辛苦了，辛苦黄婶了。”黑牛则忙给黄媒婆泡茶水，黄媒婆呷饮几口茶水，坐正身子笑容满面地叙谈起来：“好！好！你们胡家人真会办事，把黑牛的照片拍得天衣无缝水火都进不去，真是绝妙异常，硬是让赖氏一家没有看出一点破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看得出来赖姑娘羞答答之间，也是心里十分愿意。今日天气晴朗黄道吉祥，办事十分顺利，赖姑娘的父母及哥嫂都同意择日订婚。”黄媒婆扭头看了黑牛一眼说：“黑牛是一个有福的小伙子，命相不错，说亲办事总算顺利。”
胡山夫妇和黑牛，爷仨睁大滚圆的两双半眼睛，洗耳恭听黄媒婆述说，听说事情进展的顺利，姑娘家里同意订婚做亲，个个欢笑起来。龚雪梅更是殷勤有加，忙给黄媒婆的茶杯里放糖添水，喜殷殷说道：“天有情人有意，多亏黄婶劳驾奔走，热话暖人心，才使赖家许诺订婚，促使我儿的婚姻大事有了眉目。”
“龚姐说话太客气了，劳驾是应该的，事情刚有了些眉目，还不能说有十分的把握，但走顺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等过几天女方家同意选择了黄道吉日，我会立即给你们送来信息，你们还是早做准备早打算，手里有了硬通货，事情不怕办不妥。”黄媒婆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小纸片递给胡山，继续说道：“胡哥，这是女方家划出的聘礼单，你过目观看一下，看有什么不妥没有，如有不合心的地方，我再去商量斟酌？”
胡山仔细看了一遍聘礼单说：“黄婶办事我放心，天行有轨道，婚姻有行情，不出大的格尔就行了，只要姑娘麻利养眼人品好，咱多出几十元也值，我对聘礼单没有问题。”
胡山夫妇为了酬谢黄媒婆，留宿热情招待，黄媒婆边吃边赞美赖仙姑娘如何贤惠如何能干，是筛子头上留下的饱满籽，打着灯笼也难寻找的好姑娘。一阵呱嗒唠嗑，说得胡山夫妇交头接耳，听的黑牛神魂颠倒不亦说乎。
第二天早晨天刚放鱼肚白，黄媒婆因农活赶紧儿不能耽搁，告辞回葫芦村而去。黑牛因昨夜入睡迟，欣喜不已梦幻交加，一觉醒来时屋内光芒四射，屋外艳阳高照，他一骨碌翻身下炕，边往外走边收拾衣裤纽扣，他顾不了洗脸漱口，一副匆忙的样子，急切切要把昨晚黄媒婆带来的好消息，赶快告诉给袁文，袁文此时正在自家门前自留地翻地喂粪土，见黑牛衣帽不正快步走来，相互打过招呼后，黑牛用袖口擦拭黑红脸膛上的汗珠儿，气喘吁吁地把黄媒婆带来的原话说给袁文听，袁文手指黑牛的衣裤笑说：“事情顺利就好，就是心欢不要头脑发昏，穿衣不要纽扣错门，你看你听说媳妇有了希望，就衣裤乱了方向。哈哈哈！你真是我的牛弟弟，神不守舍心儿乱飞，看把你高兴的。”袁文拍着黑牛的肩膀一阵乱笑。
黑牛听袁文话头不对，低头看衣裤，发现衣襟左高右低，裤脚右高左低，上下全是纽扣走错门，有些尴尬的咧开大嘴一个劲儿的对袁文傻笑，重新整理起紊乱的衣扣。
袁文端起一锨粪土猛力往地上泼洒去，然后顺风透了一口气说：“黑牛弟，你先不要被暂时的顺利冲昏头脑，下一步是定亲，为了少出麻烦，还须仔细斟酌，虽然乡俗有相亲订婚约，十有八成之说，如果相亲之日得不到姑娘和家人的完全认可，多少还是有些小麻烦的。我听说喇叭湾的蒋家和海家做亲，后来海家不知什么原因，执意要求退出婚约。蒋家人好面子，觉得海家提出退婚约与他们面上不光彩，也是执意不退婚约，蒋海两家几次都没有谈拢。海家人想用抬高干水礼，逼脱蒋家人自愿退婚，蒋家人不示弱，愿意多掏彩礼多掏钱，最后蒋海两家还是硬生生做成了这桩婚姻。我说的这些你知道不？”
黑牛有些木讷地说：“不知道。我一个娃娃家家的，没有人给我说这些，平常也不操心这些事情。”
袁文告诫说：“我说这事的目的，就是凡事要想远一点，考虑周全一点，就说订婚那天，你不要胆怯不安，胆量放周正，举止尽量大方一点，心眼尽量放灵活一点；不要傻呼呼呆若木鸡，让人家一看就是个不堪一击的麻木泥娃娃，缺少热情的木头人。”黑牛连连点头承诺。袁文和黑牛二人边干活边谈话，谈兴正浓时，他们完全忘却头顶上有火辣辣的阳光正照射着，他们的意识和兴趣，完全进入另一个天地，袁文继续说：“我在兰城搞副业时，耳闻目睹了不少新鲜事，其中有几句顺口溜，是说城市女子择选对象的十大条件，趣味浓厚特有意思，说来你听听：
一套家具带沙发。
两老工作有钱花。
三转一响一卡哒。
四季衣服带块八。（日本面料）
五官端正人亮煞。
六亲不认则为好。
七十元钱带附加。
八面玲珑没冤家。
酒烟不沾一身洁。
十分体贴爱听话。
黑牛听袁文说得十分动听，只记住其中的只言片语，要求袁文再说两遍，袁文一口气连续说了两遍，黑牛还是丢三落四记西忘东，词语上下连接不上，袁文无奈看了一眼天色说：“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回到家里我可写在纸上，你看着字慢慢琢磨去，多读几遍就会了。”
黑牛进屋洗过手脸，大概擦了擦就催促袁文快写，袁文拿出纸笔把《嫁女十大条件》写在纸上，让黑牛诵读，黑牛文化底子薄，有很多字不认识，袁文只好挨个指教，反复诵读，黑牛慢慢读的差不多了，袁文把写有《嫁女十大条件》的纸张塞进黑牛手里嘱咐道：“回家去抓紧时间背诵会，过几日这些东西可能对你有很大用处。”
黑牛迷惑不解地问：“袁文哥说话令人费解，我只是觉得新鲜才多念几遍，好在人前有说话的余地，不知日后对我还有啥用处？”
“有什么用处，我说于你听，这会儿我忽然有个想法，你可在订婚那天，寻找话茬儿把《嫁女十大条件》说给赖姑娘听，必能打破僵局，在姑娘面前不能过分拘谨，要活跃与赖姑娘初次见面的气氛，学会随聊天的话题走向、顺势天南海北喧官话，但注意不要漏嘴跑题闹笑话，会说话会喧关，才能加速获取到赖姑娘的芳心。”
黑牛听罢恍然大悟，听懂了袁文的用意和妙处，诵读的更加起劲，放声朗朗，认真诵读‘一套家具带沙发..’
傍晚时分，袁文吃过晚饭去黑牛家串门，进屋看见黑牛在昏暗的灯光下闭眼背诵《嫁女十大条件》，够专心致志的。黑牛耳闻袁文与自己父母打招呼，睁开眼喜笑着把手里拿的纸张递给袁文说：“袁文哥，你来得正好，我这记性也太差了，吃一顿饭的工夫就把几个字硬是死死忘记了，熟悉悉就是说不上，请你再给我指教一下。”袁文把黑牛认错的字一一纠正指认，黑牛紧盯手里稿纸看了几眼，闭上眼睛抖动着嘴唇，坐到旁边继续背诵。
袁文和胡山夫妇拉起家常，胡山夫妇听黑牛乌里哇啦不断重复背诵什么《嫁女十大条件》，听得似懂非懂，眼神分明藏有疑虑，有些不放心地说：“我们庄稼人，粗汉多识字人少，更没有什么‘嫁女十大条件’，袁文侄子你让黑牛去赖姑娘家说这些合适吗？”
袁文微笑着说：“两位老人不必担心，不必考虑过多，我们庄户人家虽说文化水平不高，但说话不要玄乎不定，不要离题太远就行，我教黑牛背诵的东西，不外乎就是现实社会中流行的时兴话题，我的意思是黑牛订婚那天要面见赖姑娘，赖姑娘当面看见黑牛与相片不符，肯定心里不舒服，心里必生怨言，人看外秀，还要看内秀。为了活跃气氛引诱话题，就要无话找话，讲些有趣味的人和事，可以提高谈话的兴致，或起到化解暗藏矛盾的作用，至于合适不合适，自有民风乡俗规范，赖姑娘若看黑牛虽伤及左眼，但人还是淘气利索有魄力，没出现厉害言语，默认订婚成规就行。”
龚雪梅听说有这么大的作用，忙竖起大拇指说：“袁文的脑瓜子就是好使唤，你可给我们家黑牛帮了大忙啊！媳妇儿的事如能办成，我家黑牛将会一辈子记着你的好处。”
正在龚雪梅赞夸袁文，说恭维话的时候，门口进来黑牛的堂嫂郭晓红，进门急聊聊的说：“龚婶这会儿还在家瞎唠叨些啥，我听说赖家的人到上庄里正打问黑牛人品的好坏哩，还听说上庄里赵健的媳妇薛花花，是赖家的远房亲戚，上院的小婶子凑巧去赵健家碰上那人，问明了情况是来打问黑牛的为人，她照看孙子忙不过来，让我过来给你们送个信息，让你们留心有个思想准备。”
郭晓红说完转身就回，说家里活计很忙不能耽搁，龚雪梅和黑牛将郭晓红送出门外，龚雪梅返回屋里担心的说：“赵健住在上庄里，和我们没有多少来往，他们家里人个性怎样，人品好不好，我们都不大清楚，会不会对我们家黑牛说些不利的闲话。”袁文接着话茬说：“我估计不会，现在的人大多都懂情理明事理，再则我们这地方流行多年的婚俗口诀：
天公配对，地母变通；
乡邻有气，不挑一婚。
正常人家一般都有做人的底线，有气人家都不相互挑拨对方婚事，相邻和睦人家更不必说，所以我猜测赵健不会说黑牛的闲话，家家门上太阳过，户户房头月光照，特别是婚姻大事，谁也不会把好好的手往磨眼里塞，放着光亮的日子不过，无端给自己未来的生活埋下暗影”
龚雪梅面色由阴转情地说：“袁文一席话，使我心里当即亮堂了许多，节骨眼上不要出意外差错就好，唉，养女操心，养儿烦心。”
事实正如袁文猜测的一样。赖仙的哥哥赖乐天，上北山村想打问黑牛的人缘性格，访问了几个熟悉的人，都说黑牛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寻访半日时辰没有听说到对黑牛不利的半点言语。几天后，黄媒婆到黑牛家送去喜讯，说女方家已经选择好了订婚吉日，即农历三月初三。要黑牛把该准备的提前准备好，免得那日到来，关键时刻少这缺那，搞得事到临头不齐整，乱了方寸可就不好看了。
喜讯到来，胡山夫妇忙着为黑牛订婚做准备工作，数点钱财，制备彩礼，唯恐忘记缺少那样东西，到时候添难看碍人眼。为了让黑牛订婚那天穿戴的整齐，龚雪梅跑前跑后借来相邻陈二铎的一件外衣，邵来的一双猪皮鞋，张三的一条的确良裤子，经几日筹备，一切都基本准备就绪，只等待那订婚吉日的到来。
农历三月初三，性格猴急的黄媒婆，天刚亮就快马加鞭赶到北山村黑牛家，亲自数点干水彩礼。胡山出去叫来胡群胡众两个侄儿，他们是亲兄弟，能猜拳能喝酒又能交际应付一般场面，可算北山村这个小地方酒席宴上的合格角儿。黄媒婆看人马齐备了，督促黑牛穿戴整齐，一行人马骑上自行车，直奔西山村赖仙姑娘的家里去----订婚相亲。
赖仙家是一座坐西望东的小院落，进院内正西盖着整齐划一的五间土坯房。黑牛初次步入赖仙家，见满屋满院都是陌生人，一双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估计都是前来验婿看郎的八方亲戚。黑牛初次相亲，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当即心情变得局促起来，一颗心悬提起来忐忑不安，举止木讷不知如何是好。
黄媒婆眼尖，看黑牛不知所措，忙盯着黑牛扭嘴使眼色，意思分明是快给屋内屋外的亲戚朋友敬一支香烟，黑牛从黄媒婆的形容动作中，半晌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忙拿出香烟向众人敬让，可黑牛不知咋的，身不由己腿脚不听使唤，给人敬烟时连说话的声音都走了样，并且带有不顺耳的颤抖音，黑牛举止猥琐，导致形貌有些卑陋邋遢不利索，行为有些不大方不沉稳少魄力，这些举动可让赖氏家人及亲戚朋友，看的明白眼见的为实，真真正正看清楚黑牛原来有一只伤眼，且满脸的粉痘，根本没有相片上的威武之气。此时，赖仙的父母哥嫂内心里如有一根无形的棍棒，把凝固在心底的沉淀物，全都搅动漂浮在心的表面，彻底明白了照片所荫藏的奥妙，照片怪不得来了一个举枪瞄物的亮相架势，把那只伤眼遮掩的风雨不透水火不入，真是天大的谎局，哄瞒骗人的惊世杰作，使人啼笑皆非，枉吃人前不敢张声的哑巴亏。
虽然赖氏一家见证了黑牛的真人真面目，心里着实有些不乐意，但只能在背后唠叨不满，现在既然有问题出现，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订婚约前没有擦亮眼睛，了解的不符实情，人活着总要讲究人前面子，所谓养女操心多，嫁出更犯难啊！女方家想退婚毁约的有没有？有。这就要准备承受很多麻烦事和烦恼的搅扰，庄里上做人难啊，谁家退婚毁约，通常被那些街坊深巷里的长舌妇，不分是非信口雌黄，搞的满村风雨声，招致不明真相的人或结气有矛盾的人，生出很多闲言碎语，无端给平静地小山村造风波引话柄惹事端，这时男女双方都怕被闲言围困，怕日后自己的儿女娶嫁受到影响，为争各自的脸面都说对方的不是，水越搅越浑，脸越抹越黑，如果处理不当，多是女方家要承受男方家的秋后算账、无理骚扰之忧，有时还出现打人流血的场面。鉴于此类情况，一般性格耿直的人或胆小人家，偶有不慎蒙受了媒人和各方蒙蔽的，都怪自己眼睛没擦亮。所谓吐出的唾沫落地的石头，懵懂中把姑娘许给人家，自认倒霉，眼睛一闭说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顺天由命随她去吧。
话说回来，赖仙的父母哥嫂，也没有推辞掉这门婚约的实际理由，因为女儿赖仙也有些小残疾，他们也是向往着把姑娘许配给一个健康向上的好小伙，再则黑牛是贫农出身，阶级地位比他们赖家苗红根正底子好，原想让黄媒婆替自家办事，谁知黄媒婆太尖巧了，将他们赖胡两家玩弄于股掌之中，俗话说：走马观花，各遮其丑。褡裢上驴背，不偏不倚毛驴才会走得稳当。两家的人都有毛病，这又能怪谁呢。
事摆眼前，想想黄媒婆够老奸巨猾的，她保媒办事自然是心里亮堂着呢，对男女双方凑对结缘，人材上下都是了如指掌，然后合理搭配不犯大的差错，他坚守着自己的座右铭：金山配银山，炕洞门口配铁锨。按保媒规矩行事，退婚毁约的事在他那里一般都是子虚乌有没有发生过。
说到赖仙有小残疾，是因为赖仙小时候经常帮家里上山打柴，有一天赖仙邀来几个小姑娘，背上背篓上山去打柴，返回途中，有位小姑娘说：“我们放下背篓在这里玩一会吧？”小伙伴们都同意，便各自选择放背篓的地方，赖仙看见山坡处有一小坑，走过去将背篓放置小坑中，小坑浅平背篓放不稳当，赖仙伸右脚靴底往外抠挖坑内松软的浮土，小赖仙觉得脚下软绵绵的有东西，定睛一看，坑内裸露出一具婴儿尸体，“死娃娃！死娃娃！”小赖仙惊叫着和伙伴们背上背篓跑回家。从此小赖仙总觉得右脚不舒适，常点提右脚走路，时日久了，右脚的脚后跟渐渐发生萎缩，请医生治疗效果甚微，最终成了跛脚。赖仙的母亲想到这些，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脑儿进入口中，说不出的难受滋味，自己的女儿是跛脚，黑牛偏偏是伤及一眼，本打算给女儿相一个身体健康的婿郎，可现在咋说哩，半斤定八两，谁也不吃亏，唉..这一切都是命运的造化。
却说黑牛这会慢慢熟悉了周围的人和物，那颗悬而不安突突乱跳的心房开始平静下来，心静了，胆量就周正了，冲昏头脑的高血压症状随即消失了，脑清目锐下说话也就有条理了。黄媒婆最会道眼看人，知人识理，看黑牛这会身心放松，话语渐渐多起来，拉拽着黑牛到赖仙住的单间居室门口说：“快进去和姑娘呱嗒几句，说几句心里话。”一串笑声过后，黄媒婆随手将黑牛一把推搡进厢屋门内，黑牛进屋内东瞅西望选好地方，双手交叉坐在赖姑娘的梳妆凳上，赖仙姑娘则坐在炕沿边上，头上包裹着围巾低头不语，黑牛心想还有比我窝囊胆小的人，便睁大单眼从几个角度偷看，就是看不清楚赖仙姑娘的芳容，只从侧面隐约看到赖姑娘脸上显现红晕，嗅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扑鼻而来。黑牛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打起精神壮着胆儿将糖果硬塞进赖仙手里，赖仙没有防备，忽然有一只粗大的手来抓她的手，忙闪挪一边，看清楚是来人给糖果，推辞不过便接过糖果，随手放在炕沿上。黑牛原坐在凳子上试探性地问：“今日相亲订婚约，不知你有什么想法，意下如何？”
“你说的意思我听不懂。”赖仙低头说
“就我俩的事！”黑牛双手一伸说
“什么你两我两的，现在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八字还不知道朝那们写哩。”
“我的意思是下年我们就结婚？”
“你猪吃萝卜想的脆，别想得太轻巧，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抓羊窝窝玩瓦陀螺，也没有这么快。”
黑牛坦言碰钉子，看问不出任何道道来，沉默了一会调转话头说；“现在兰城流传着城市女子挑选对象的《嫁女十大条件》，你听说过没有？”
赖仙还是一动不动低着头说；“你知道你就说，我可不知道什么《嫁女十大条件》，谁知道你要说些啥事，好话瞎话在你心里。”
黑牛透过声音知道赖仙想听，当即来了精神，闭上眼睛准备背诵《嫁女十大条件》，就在这闭眼的空档里赖仙偷眼看了黑牛一眼，黑牛闭上眼摆出装模作样的架势，逗得赖仙差点笑出声来，黑牛一晃头，赖仙急忙又低下头。算黑牛走运，再次掩盖了他的伤眼，黑牛睁开眼看着赖仙背诵起来，赖仙耳边传来黑牛的瓮声瓮语：
一套家具带沙发，
两老工作有钱花..
黑牛总算背诵完《嫁女十大条件》，得意地睁开独眼观看赖仙姑娘的反应，赖仙只念过几个月的冬季识字班，大部分听不懂，不过的确是初此耳闻，感觉还是挺新鲜的，什么：‘十分体贴爱听话’，不知是要谁听谁的话，赖仙细细咀嚼其中意思，顷刻间耳根发起烧来，羞涩悄悄爬上脸庞，使她把头勾的更低，私下一人偷偷窃笑。黑牛看见赖仙整个上身和那裹头的围巾都在快速上下微微抖动，知道她在偷笑。黑牛立马独眼放光精神倍增，兴致勃勃地说：“我们乡下也有送彩纳礼的顺口溜，说来你听听：
飞鸽车子罗马表，
锦纶裤子雪花膏；
两瓶烧酒桌前放，
丈二绸布还嫌少。
恰在黑牛茶壶里饺子快要倒完时，赖仙的母亲路过小房间，听黑牛说顺口溜，驻足细听，听得虽有些不大清楚，但觉得这小伙子能识得几个字也是好事，将来过日子就不会吃太大的亏，决定一言九鼎落地有声，早下长面早订婚亲，注意拿定立即行动，不一会赖仙的母亲薛二华，手里拿有六寸长的一张红纸条塞进黄媒婆的手里，黄媒婆看是赖仙姑娘的生辰八字，细细看了几遍，眯缝着眼睛笑说道：“小伙子属牛，大姑娘属猪，生肖相合党派配对的太好了，俗话说：
红羊黄马寿命长，青牛黑猪喜洋洋；
生肖相合配好对，白头偕老有福享。
众亲戚都夸黄媒婆说得好听，说得大吉大利，这时主人家的风箱“吱勾吱勾”的响动声，一声比一声紧，一声比一声拉的有力，但看黄媒婆舌尖绕嘴唇舔了一圈，馋涎欲滴地说：“听，长亲面在锅内翻转打滚儿哩，大家又有口福享了。”说的众人都笑了。
一瞬间满院飘起和尚头面的清香，黑牛跑前跑后上菜端饭，赖乐喜、杨六妹敬请各位亲戚朋友用餐，赖胡两家皆大欢喜，大家津津有味的享用长亲面。
吃过长亲面，黄媒婆叫出喝得醉醺醺的胡群胡众二兄弟，准备告辞返回，这时薛二花拿出纳彩后的回礼包要黄媒婆带上，黄媒婆笑说一句：“你不给我也讨要。”然后仔细检查回礼包，看包内空酒瓶里有艾叶、枣儿、发面、谷种，就是不见肪子骨，黄媒婆对薛二花说：“包内其他都在，就是根骨，也就是坊子骨不见，我们有讲究的，肉可给人吃就是骨头不给人。”众人又是一阵嬉笑，薛二花忙去找肪子骨。
正所谓：男上女方门，相亲会新人；
肉可给人吃，骨不让人啃。
黄媒婆讨要到坊子骨，和胡群、胡众、黑牛一行人，告别赖姑娘家相送的人，满面春风地返回北山村。当夜胡山夫妇喜颠颠指使黑牛请来袁文、陈二铎、张三等相邻好友，给黄媒婆等一行帮忙助力有功之人，上酒摆菜接风洗尘，祝贺黑牛订婚顺利相亲圆满。大家在欢声笑语中交杯换盏猜拳行令，酒过三巡袁文说：“现在黑牛订婚顺利互定盟约，接下来就是选择吉日佳期结婚成家，但这中间还有个小环节小插曲，就是从人民公社到大队革命委员会，县政府有新的明文规定：‘为保持无产阶级红色革命战士的纯洁性，防止有资产阶级反动思想的成员侵蚀革命团体，趁机搅乱鲜红的革命颜色，不得不仔细审查每个家庭成员的组成。’每个社员结婚都要写结婚申情书，经大队革委会审查无问题，方可准许结婚。”这时坐在旁边的陈二铎急不可待地说：“这问题好办，我们信手拈来，请袁文写一份结婚申请书不是更好吗。”
袁文接着酒兴没有推辞，叫黑牛到邻居家借用笔墨，不一会黑牛借来笔墨纸张摆放在袁文面前，袁文铺开纸张边琢磨边写作：
申请结婚书
兹有北山大队一队社员胡奔怀，性别。男。现年25岁，阶级成分。贫农，婚姻状况。未婚。与西山大队二队社员赖仙，性别。女。现年27岁，阶级成分。中农，婚姻状况。未婚。两人因有共同的革命语言、共同的革命志向、共同的革命目标，自愿申请结婚，希望组成革命家庭，继续为无产阶级服务，为人民服务，多快好省地为建设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希望大队党支部审查批准。
此致
敬礼
申请人胡奔怀赖仙于1973。4
袁文书写好《申请结婚书》，然后递给黑牛说：“明天你拿上申请结婚书去北山大队部等待批准后，趁热打铁去西山大队部请求批准。”
黑牛点点头说：“好，我明天就去跑办此事。”
张三疑惑地对袁文说：“你越说越容易，黑牛明天能跑一处都不错了，还能跑两处吗？”
袁文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黑牛在本村知根知底没有大问题，书记又是胡姓一家人，快速批准是没有问题，至于西山大队部看北山大队部的批示没有意见，一般都是照葫芦画瓢批准就是，不然除非赖仙有问题。”袁文说罢看时间不早了，大家散伙各自回家休息。
第二天，黑牛到北山大队部，胡书记正在喝早茶，问黑牛来大队部有何事，黑牛从衣兜里掏出《申请结婚书》递给胡书记，胡书记仔细看了一遍黑牛的《申请结婚书》说：“呵，黑牛长大了，该娶媳妇了，恭喜恭喜。”然后在申请书上提笔写了八个字：‘条件符合，准许结婚’。
黑牛谢过胡书记，骑车向西山大队而去..
西山大队书记名叫姚革命，大队文书名叫姚到底，他们是叔侄辈。黑牛到西山大队部时，书记文书都在大队部，黑牛把《申请结婚书》递给姚书记，姚书记看过后转手交给姚文书观看审批，姚文书看后说：“革命叔您是书记，还是您审批吧。”
姚书记说：“我知道你革命到底的决心好，鼓点子多，还是你提建议，我签字。”
姚文书仔细看了几遍《申请结婚书》，自言自语说：“申请书内容还有些不完善。”说罢，在申请书空白处提笔写了几行字，让书记姚革命审视，姚书记看后笑说：“还是到底侄子考虑问题完善，革命觉悟高。”提笔签上‘准许结婚’几个字。
黑牛顺利拿到签字同意的《申请结婚书》回到北山村，回到家里胡乱吃了些东西，填报肚皮后去找袁文聊天，袁文接过黑牛递上来的申请书说；“有这东西，以后办理结婚证不用发愁。”袁文拿起申请书观看，这才发现西山大队的签字批示上添加了很多文字，吸引之下不觉朗读起来：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并且尽可能地将消极因素转变为积极因素，为建设社会主义社会这个伟大的事业服务。’鉴于西山大队第二生产队社员赖仙是中农，而北山大队社员胡奔怀是贫农。西山大队党支部革委会根据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认为中农赖仙与贫农胡奔怀组成革命家庭，从革命性先进性和光荣性几个方面着眼考虑，赖仙都落后于胡奔怀。所以说，西山大队党支部革委会要求，中农赖仙要向先进的贫农胡奔怀学习，虚心接受贫农胡奔怀的再教育，尽力冶炼铸造成同一起跑线上的革命伴侣，为建设社会主义多添砖多增瓦。”
袁文朗读罢开玩笑说：“这下黑牛弟日后可有正经事干了，等赖仙姑娘娶进门，向你虚心学习时，你就浑身上下来个大修理，有不顺眼的地方就彻底改造，以期达到先进觉悟。”黑牛悟出袁文所说，不觉哈哈大笑乐不可言，正在他们两人开玩笑取乐子，只见郭晓红匆匆走进门对黑牛说：“婶子猜得不错，人果真在这里，眼看就要结婚的人，还在这里玩耍嬉闹，婶子说黄媒婆已来到你家，听话音你的大婚之日已经商定好了，快回家谢媒婆去吧。”
袁文插话说；“黄媒婆办事总是雷厉风行，时日不多就来来往往串通好黑牛结婚的日期，不愧为周围村庄有名的大保媒。”
“是啊，黄媒婆行事利索办事快捷，天生是保媒的材料，他那能说会道的嘴巴，弹跳如簧的舌头，哪家去都能吃上油馍馍。”郭晓红说罢，催促黑牛匆匆返回。
黑牛匆匆回家，黄媒婆正在屋内说笑，黑牛进屋打招呼说：“黄婶来了？”黄媒婆点点头说：“黑牛，我跑办的事八字有了一撇，你上大队部跑办的事结果怎样，顺利不顺利？”
“顺利，已经办好了，黄婶您看。”黑牛边说边从衣袋里掏出北山大队和西山大队签字同意的‘申请结婚书’给黄媒婆观看，黄媒婆随便看了一眼说：“事情顺利就好，我去西山村赖姑娘家经斟酌商定，他们私下里已经找本地能掐会算的先生，按照女方的生肖推算，选择出农历四月初四天象合应黄道和顺，是娶亲结婚的大喜日子。”黄媒婆拿出女方家开的一张红纸条让胡山观看，接着又说：“两家结亲合一家，一家人就要说一家的话，和顺一家的事，你们是否要找个‘先生’合顺一下，看看女方家看的日子，甲子是不是相合无碍，五行是不是运道吉祥，对你们男方家有没有不利的地方？”
胡山眼睛眨了几下说：“现在外面的形势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不兴旧俗习惯，我们无需再找‘先生’投日子，就按女方家选择的日子娶亲为好。”黄媒婆看事情顺利，便告辞回去。
送走黄媒婆，胡山对黑牛说：“你结婚的大喜日子快要到来，你将所有要邀请参加婚礼的亲戚，先按顺序排列划个名单，免得有遗漏，然后去到各处的亲戚家门上走一趟报个喜讯，其他事有我和你母亲操心备办。再就是上了亲戚的门，通报喜讯时，不要目中无人，见了长辈一定要叩头施礼嘴要甜，学会有礼貌，免得亲戚朋友暗骂嗤笑。”黑牛点头称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