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云意大庭广众之下被凉风翰拂了面子,并不敢说凉风翰的不是,只是私底下恼上了害的自个儿颜面无存的罪魁祸首,眼见迟云卿在远处未有前来见安的意思,计上心头。
迟云意理了理被风吹的微乱的发髻,心情也随之平复,莲步轻移,款款上前朝凉风翰福了一礼,笑意纯然。
“五妹妹花容月貌,臣女自愧不如,只是五妹妹自小将养在乡野之地,虽有教养嬷嬷随行,但到底不比京中,规矩难免差了些,此番未曾见安之罪,臣女代五妹妹向您请罪,还请容王殿下原谅则个,小惩大诫一番便算了。”
“清欢,你去将五姑娘请过来,给容王殿下赔个礼!”迟云意又低声吩咐了几句,身后一个遍身绫罗,插金戴银的大丫鬟应了,领着几个小丫鬟一路朝西偏门跑去。
凉风翰玩味的看着扶风弱柳般弱质纤纤的迟云意,不明白这样一个看过去十分婉约柔和的绝色佳人,如何能说出这般心口不一之言。
迟云意这话明着像是护着小兔子,要他恕罪,言外之意却是小兔子空有容貌,却是个木头美人,毫无规矩。
不仅如此,竟还要他小惩大诫,这便是要坐实小兔子受罚一事,看来母后说得不错,不论宫里宫外,这女人,可比男人难琢磨的多了。
大凉以皇室为尊,便是迟明信这等金陵城内一流世家的家主,见到了凉风翰也得客客气气的亲自前来打招呼,得了回应,那是王爷给你面子;不回,那是王爷忙。
可不论凉风翰回应或是不回应,你都得把心意到了,若是瞧见了王爷而不见安,那便是怠慢。
这怠慢之罪可大可小,若是王爷不怪罪便也罢了,若是怪罪,打入天牢、杖责问斩亦是常有的。
前些日子,与迟家同为一流世家的周家二公子,不知怎么就冲撞了凉风翰,被凉风翰命人带到了京兆尹处,狠狠打了四十大板。
一时金陵城内风声鹤唳,不少平日遛狗逗鸟的纨绔子弟都被长辈拘在家中,唯恐不小心冲撞怠慢了凉风翰,与那周家公子一般,什么里子面子都没了。
因此,皇上私底下还与凉风翰玩笑,叫他没事多来个几回,想必这金陵城内的不良风气便该肃清了。
不过,这所谓的怠慢之罪素来是皇室用来处罚那些明面上毫无错责,实则作恶多端之人才用的罪名。
凉风翰除却前些日子惩戒的周家二郎,鲜少去计较这些,更遑谈要处置的还是他捧在手心里十多年的小兔子。
看着远处那个款步姗姗的妙曼少女,迟明信不禁回想起多年前初见迟云卿生母莫冉彤的那一幕,女子美目流盼,未语先笑,眼角眉梢尽是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对于这个本该得到他全部宠爱,却在乡下放养了十多年的女儿,迟明信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
若非此次皇家因容王的婚事,要求将金陵城内所有适龄女子召集起来,将生辰八字统一交由钦天监测算,他宁愿忘记这个女儿的存在,叫她一辈子寄情山水,无忧无虑。
想到现下的情形,迟明信不免紧锁眉宇。
他前些日子明明吩咐过大夫人,将钟嬷嬷安排给迟云卿做教养嬷嬷,让迟云卿在别院好生学学规矩。
他也不求迟云卿与迟云意一般将规矩刻入骨髓,只求她能懂得些基本,不叫人嘲笑,其余的可慢慢来,大夫人也是应了,听说在别院学了大半月,怎么现下连最基本的请安也不知道。
若是素日,迟明信定会暗自满意迟云意的端庄识大体,这时候还不忘拉自己姐妹一把,觉得她不愧是大夫人那样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教出来的女孩儿,与被江姨娘养的天真娇憨的迟云曦多有不同。
可是现下牵扯到了他此生挚爱莫冉彤的女儿,他便淡定不能,只希望容王大人有大量,不与迟云卿这个小女子计较。
西偏门前,周遭的丫鬟们见了迟云卿面纱下的绝世容颜,皆认为五姑娘是要有大富贵的,争着要在一旁伺候。
手脚麻利的小厮已然将入府的玲珑小轿备好,十来个丫鬟合伙将绮霞挤到一边去,拥着她往轿前,嘘寒问暖,贴心不已。
一旁拥不到迟云卿身边位置的几个小丫头争着抢着上前为迟云卿挑开轿子的珠帘,正要乘轿入府,一群来势汹汹的丫鬟将迟云卿等人拦下。
为首的大丫鬟约摸十八九岁,肤色白嫩光滑,模样尚算是清秀,身着一席水绿碧罗纱衣,竟与迟云卿的打扮像了七分,若非她梳了个丫鬟间常见的双丫发髻,竟不像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十足像是府里头正经娇养着的姑娘家。
迟云卿不着痕迹的瞧了眼她身后那些个跟着她在别院小住了半月余的丫鬟们,暗自垂眸,掩去眼中冷冽的寒光。
这当中也不知藏了多少大夫人的眼线,前世她兴高采烈的换上大夫人命人送来的新衣回府,哪知道府里头“随意”一个奴婢的衣裳都比她一个正紧小姐的要好上许多。
府里的丫鬟仆妇见状,私底下嚼舌头根子,说她不过是个不受家主宠爱的庶女,也不必用心,对她十分怠慢。
为此,她私底下不知哭了多少回,以至于后来迟云意“慷慨”的将早已不穿的旧衣赠予她,她便掏心掏肺的对她好,以至于落了前世那个下场。
与其说大夫人如此大费周章的,是为了落她一个流落乡野多年的庶女的颜面,倒不如说大夫人是要与娘亲莫冉彤打擂台。
父亲将他这一生所有的宠爱都赋予了娘亲一人,大夫人与几位姨娘皆是多年无宠,在父亲的庇护下,大夫人对娘亲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更是碰不得,便一股脑儿的将怨气发泄到她身上。
不论她今日穿的是什么,总会有那么几个“不知情”的丫鬟,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撞衫,好叫府里的下人知道,便是有一个再受宠的娘亲,她也不过是一个庶女,如何也越不过大夫人所出的迟云意去。
迟云卿瞧着清欢一脸傲慢的摆弄身上的水绿碧罗纱衣,袅袅而来,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大夫人派这么个没眼色的丫头来打她的脸,就怪不得她狠狠的打回去了。
也不知若是这件水绿碧罗纱衣染上了血红,还有没有其他没脑子的丫头,愿意不畏死生的往她面前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