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少年时代就这样在寂寞中渡过了,他十八岁那年已长成了一个粗壮的大小伙了。爹说,县上的武装部来征兵哩,让“二羊蛋”去吧,老沈家还没有出息的人呢。“二羊蛋”是沈承志的乳名,长了十八岁的他,最不愿意村里的同龄伙伴这样称呼他,别人称呼他,他会和人骂架、打仗,甚至针锋相对、鼻青脸肿、“刀兵”相见。爹和妈这么叫就没办法了。
那年刚过八月中秋节,爹就提前把妈妈喂养的肥猪杀了,把上好的肥肉膘子给了大队支书和大队长他们分了,猪肠、猪肝、猪肺、猪心等猪杂碎,爹用猪肚子装了起来,用长长的杀猪浸刀在猪肚子口,撮出一个口子,把肚头往里一串提着说是送给了公社的武装部部长。初冬,他顺利地当上了兵,坐着只有在电影《南征北战》里才看到的解放车,穿着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到过的草绿色军装,他兴奋极了,惬意极了。
汽车路过那棵天堂树时,他特意地望了几眼那棵树。
“天堂树果然有灵吗?若真有灵,也不枉了我雪天跪在它面前的那番辛苦了?”
的确,那时祈灵腿脚都冻得僵硬了、跪得麻了,可就是不敢动上一动。若爹发现了你动弹一下子,回到家里会揪住你的耳朵,左右开弓痛扇你几个大耳光,还不让你哭。说是在天堂树前祈灵不诚,就得揍他,一揍他,神仙就知道了,是真打孩子,心里是诚心诚意的。二羊蛋那时虽小,但倔强,无论作了什么祸,爹妈打他之时,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就是把爹妈的手都打得生疼了,他都不叫一声痛、不落一滴眼泪……。
部队的生活给他带来了新的朝气,那里没有青草味,没有臭臭的羊粪味,也没有大西碱沟里大号的成群结队的苍蝇、瞎蠓了。部队有节奏的生活,焕发了他青春向上的气息。
早晨起来,把被褥叠得四角四棱,然后洗脸、刷牙(爹妈活了一辈子了没刷过牙,不知道牙膏是什么意思)、出操。“一、二、三、四”,响亮的号子声、“跨跨”的跑步声,像在敲响他心中理想的战鼓,使他斗志昂扬。少年放羊时,在广阔的大草甸上吼出的那些歌,使他唱歌的韵律非常悦耳,音域粗犷豪迈。班里休息时,他无意识地唱了一嗓子:“哥哥我走西口,小妹妹你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全班所有的战士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接着唱。”班长听了沈承志这一嗓子惊住了,即而又见他那个腼腆的样子,鼓励他说。
唱,有什么啊?不就是一首歌吗?
于是他想起了家乡那一望无际的西碱沟大草原,那草原上五彩缤纷的野花,那湛蓝天空上飘浮的朵朵白云,那地面草原上咩叫的羊群,传说中美丽的天堂,那棵神灵的天堂树……,他就唱了。
哥哥我出村口,
小妹妹你有句话儿留,
走路走那大路口,
人马多来解忧愁。
紧紧地拉住哥哥的袖,
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
他一嗓子唱红了。排长知道了,让他在全排唱;连长知道了,让他在全连唱;营长知道了,让他在全营唱,他为班里、排里、连里、营里征得了好多荣誉。他的歌也不仅仅局限于那首古老的《走西口》了,有《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九九艳阳天》、《妹妹找哥泪花流》、《我的祖国》等等。别的兵到了服役的年限纷纷退伍了,连里只把他留了下来,让他到营部的播音室工作。播音室的工作一是每天定点播放中央的《新闻联播》,再就是播放军事歌曲。战士出完操,听完《新闻联播》,他就给播放一些好听的歌曲:《十五的月亮》、《望星空》、《月亮走我也走》等等都是战士们喜欢听的歌曲。他又学了许多新的歌曲,在广播里唱,在打靶归来时唱,在战士们洗衣时的淙淙小河流水旁边唱……。
后来,他转了干,在此过程中,凭着他坚韧的毅力,自学了初中、高中的所有课程,变成了能说、会唱、能动笔杆子的军中秀才,而且是难得的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