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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校园,百烛夜行(2)

又是姓归,盘长生感到头痛无比,这次的事难道还牵扯到学校的建校史吗?按理说,把学校搬到郊区也并无不妥,但怪就怪在这一句上:“无数婴孩肌饿横死,啼哭之声声声不绝。”看来是有人想通过建立学校以书香圣气压制邪气,并导其向善,平下怨恨。道家里的道士也承认有此一法。虽然是迷信,但看来出资建校的人是深信不疑的。这公主坟的地上,民国末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何矛头直指现在的几宗命案。

盘长生继续往下翻,一行字又出现在他眼前。

“世人愚昧,大错铸就,终难往返。只望真相公诸于世之日,能得宽恕。校区太平,实靠此法为之,如见此令速速远离,莫要动了根本,永沉苦海。”这段话后面画了密密麻麻一圈线谱,正是盘长生在封闭的704寝室门前移动过的石阵里刻的镇鬼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就是用镇鬼符压制鬼魂的,难怪说不能移动镇鬼符,以免永沉苦海。原本还心存疑虑,这下盘长生的一颗心定了,这件祸事的起因终究脱不了这所学校。看来凶手仍潜伏在学校里。他把卷宗悄悄地放进公文包,离开了校志室。

车子迅速在车道上行驶,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

琉璃厂内游人如织。远远穿过“阅微草堂”的垂花木格子店门就像走进了一个旧时代,留声机里周旋的《夜上海》泛黄却愈加清晰的歌声飘扬。

进了“阅微草堂”,满室书香让人精神为之一震。民国时的一些杂志报刊,褪了色却红艳得更为怀旧妖娆的红花绿紫的版色头条醒目的展列在墙上。木制的镜框把它们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把时间也定格在了那十里洋场,纷纷洒洒,活色生香的夜上海里。

三两个游人在第二进店铺里欣赏着字画,上至两晋下至明清名人字画,幅幅皆是神来之笔。再入一进门,只见两位长须飘飘的老者在装裱一副字画。其中一位见是盘长生来了,抬起手按了按墙壁上的按钮,不多会老板就出来了。

老板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子笔挺,声音洪亮,笑着迎了他往最里走。嘴边深深的笑纹透出了风霜,他身穿一件白色长袍,国字脸上坚毅的五官透出一股儒雅。奉了茶,盘长生也就长话短说,问起《晚清异闻录卷二》修缮好了没有。

此书应了盘长生之托,由老板亲自修缮。说来这也是《晚》一册书和他们沈家的缘分,当年代为装裱这一整册书的正是“阅微草堂”沈家。沈家的修裱技术是一脉相承,原为前清皇室工匠,所以装裱技术一流。许多烂得粉碎的书册,行内无人能接的活,沈家都有办法复原。

沈老板呷了口茶,从怀内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册书,书外面还用锦缎包了。盘长生打开看,真真佩服,尽管他也懂些皮毛,知道补上被书虫蛀掉的部分,先要清理好虫洞附近0.1毫米都不到的纸,而后再从唐时一直保存下来的宣纸,草纸,金笺等纸质里面找,找出年份、颜色、水度、同产地的纸张再进行糊裱。而糊裱的过程极困难,需要多年的经验,还需眼力,手力和耐力。相应的推字,嵌字等法也要掌握得纯熟。

那补上的纸张就是清中晚期的纸,十分宝贵。补纸的搭配本已无懈可击,而沈老板为了追求完美,更是对补好的缺页进行了处理,根本看不出烂过补过的痕迹。由于装裱修复的人是无法知道原作者写过的内容的,所以缺字的部分仍是缺字的。对此,盘长生尽管知道,也仍是皱起了眉头。因为当时的文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来,喝杯茶。”沈老板请了茶。

盘长生心里存了事,拿起盖碗磕了磕,然后放下。“长生不必心急,以前的文字,尽管我没办法知道补齐,但线索仍是有的。早前我那在公安局工作的小侄子跟我提起案子,并对《晚》一册书备了案作了一些记录后,我就想起了一些事情。记得祖上对修缮过的书稿都是有记录的,于是我在库房里找了半个月,终于找到了一样东西。所以你上次来让我裱这册书时我就加快了力度寻找,昨日终于找到就即刻打电话通知你了。”说着从案里的方格里取出了厚厚的一个大本子,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字:阅心小志。

盘长生抬头对上了沈老板充满期盼的眼神,他心一沉,问道,“你侄子可是案里失踪了的警员沈笙?”

沈老板含泪点了点头。原来沈老板无儿无女,他把侄子当作了儿子,俩人的感情也很好。沈老板一心想着把沈家的绝技传给这个侄子,从小就培养他,谁知他天分是有,但却不爱做生意,考了警校去当了警察。27岁尽管年轻,但也破了好些案子,前途无可限量,却在此时无故失踪,生死未卜,这叫沈老板如何不悲痛。

“既然我接手这个案子,我一定会尽力把我们的好同志救出来。沈伯伯放心!”

这一句沈伯伯让他一愣,拍了拍盘长生的肩头,连说了三个好。接着,在沈老板的指点下,找到了归府藏书那一栏。“《晚》是归府自己的书?!”盘长生有点不敢相信。

“当年祖上每接手一单活子,都会把装裱修复的内容记录下来,其中包括原作破烂的程度,坏在了哪里,怎样补,用什么补全都一一记录在案。征得客人同意后还会记录下觉得书里有用的内容,这样一来,作为古书的参照本,后世又需要再修补同一本书,但内容丢失了,在我们这里仍能找到原文出处。而有些则是客人拿来比对,把书里不见的文字按原出处留有的补上。

“打个比方就是同一本古书的内容,唐代的书卷到了清代翻刻,清代翻刻唐代的模子是为清代第一版也就是清代的模子;而后再跟着清代模子刻出的第二第三本书有了缺漏,那首版第一代的模子就起到了补全的作用,就可以根据清代第一模子进行修补,把原本缺字的书内容从新补齐。到了民国后,因为时间的推移,清代的许多古书,因传世时的保管不善,出现了文字缺漏,那清代的第一批模子就很重要了。而我们家就存了大量这样的模子。”

沈老板话锋一转,“所以我们是应归家的要求记录下了当时他藏书里的一些东西。”他眼光一扫,把书迅速翻到相应内容,“就是这组线谱!”

盘长生仔细看了看线谱,里面的笔线走向和镇鬼符的画线竟有七分相似。但看得出来,这不完全是符咒。“这段线谱就是《晚》卷二缺漏的部分?”盘长生一边问一边思考。

“祖上这里做有记录,”沈老板以手,指着这段线谱的后页,工笔小字作了补录:禹按客所嘱,记下文字修补。禹常不明,书册缺烂已补齐,客仍不悦。尔后撕毁,幷嘱禹道,线谱记之,余不可强记,待有缘人渡之矣,真相白于天下,乃望上苍谅吾家矣,云云。

看来归家人让沈老先生补完书册后就把补的地方撕毁,并且让沈老先生记下了线谱的画法。只留此残页于世。而最后一句和校志室里看到的更是有相似的意思,原来真的是互相牵扯不清了。学校旧史、《晚清异闻录》、归家,这一切都太复杂了。

“沈老板听说过鬼嫁娘的民俗吗?”

“听过,”他注意到盘长生闪动的眸子,淡淡地道,“但无缘得见,祖上倒真是见过。祖上的这本《阅心小志》里有提到。他的心得主要是针对工作而言的,唯有日志属于他的个人内容,但很奇怪的是里面有提到些他对于归府怪事的看法。”

盘长生没有注意到沈先生的脸色黯淡,只是出神地思考着错综复杂的问题。

“以前我总是不听劝告,我爸常言《晚》一书隐晦难解,如是沉迷,将会万劫不复。祖上当年得了此书后不久,无故一病不起,不出半年就去了。后来沈家还发生了好些怪事,后把《阅心小志》封存再不翻阅,怪事也就没有了。沈家代代相瞩,千万不能翻阅此书,否则就会受到诅咒。”

“难怪书上贴有符篆。”盘长生点了点头,“不过我是不信什么诅咒的!”

“那是最好!”沈老板欣慰地笑了,“小盘,时间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你可是答应我的,无论怎样都得帮着我照顾我那侄儿的,你们年纪相仿,会谈得来的。哎,只望那孩子还在啊!”说完又叹了口气。

“沈伯伯,他一定会完好无损的站在你面前,好好地孝敬你的。别担心!”盘长生笑了笑,让人如沐春风,那弯起的眉眼把一抹寒光隐了下去。

盘长生摇下车窗,正要向沈老板道别,站在店门口的沈老板若有所思,指着副驾驶座上的《阅心小志》道,“知道它的符篆是怎么破的吗?”

不等他回答,沈老板沉声道,“是沈笙很小的时候弄破的,为了看里面颇具传奇性的归家!”

“诅咒啊——”沈老板嘴里喃喃,转身回了店内。

盘长生终于明白,局里为什么派出沈笙查这件事了,因他对《晚》一书是知道些内情的。

“老师,我们都做完笔记了。”一位女生红着脸提醒到。盘长生愣了愣,回过了神。他从琉璃厂回来,他就开始上课了。这堂课他给大家上的是宋玉鉴赏,并把一早印好的资料发给了大家,再让大家在上面做了些笔记。

盘长生自己整理的鉴赏鉴别内容非常详尽,甚至很多技巧是课本上没有的。同学们都很喜欢上他的课,而且刚才那一小时的课讲得是实在太好了,让大家学懂了许多鉴别方法。盘长生也现学现用的把从沈老板那学来的装裱修补古籍的知识作为题外话提了提。

大家都听得入神,而林七月更是对这一门文物修复充满了好奇,当众提出了一个很具代表性的问题:有残缺的内容是按原内容修补上文字,还是只补好烂开的地方,文字的部分就由它空着。

盘长生把从沈老板那学到的知识毫不吝啬地告诉了大家。最后提到,如果大家对这一门有兴趣,不妨找《装裱编年史》来看看,里面有很详尽的内容。“林七月刚才的问题提得非常好,加两个学分。今天也就到这了。”

看了看表,已经七点,正想去医院看看稀月,同学们都很热心,只是碍着天色已晚,都害怕校园里的传说所以就推了苟定远、林七月和谷清阳三人为全班代表去看望稀月。

谷清阳怀里还抱着盘长生的黑猫玲珑,笑着说,“想不到盘老师所知如此之多,真得找《装裱编年史》好好看看。特别是小苟,你家那么多字画,学会一两招就不用整天往装裱铺跑啦。”

“还是小师妹说得对,我也找来看看。”苟定远一脸的讨好,谁让清阳这可爱的小女生就是招人喜欢呢。

“盘老师琉璃厂那边有几家书局,哪里的古籍最全,盘老师就推荐一下吧!”苟定远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对学习的事总是特别上心。盘长生随口答了阅微草堂沈家书局不错。

尚未进病房就碰见了陈稀月的主治医生,见大家都来了,医生说明了她的情况,“她很肯合作,只要我一引导,她就慢慢讲述起自己的遭遇,所以我很快找到了她害怕的根源。她现在的心灵还很脆弱,大家多关心她。”

稀月精神明显好多了,见这么多同学来,一脸的受宠若惊,连忙道,“你们来看我,真是太好了!”清阳把怀里的黑猫往她膝上一放,塞了个苹果给她,“有小猫逗你玩,这叫行为治疗呢。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记得和我们说,要不跟猫玲珑说也行。”自己说着把小猫的两只前脚举起来做跳舞状,逗得大家都笑了。稀月脸一红,低声道,“谢谢大家!”

盘长生见他们聊得欢,去食堂要了一锅粥。他拿了粥刚要回去却碰上清阳,只见她笑嘻嘻的,两只手还握在身后,猫着步子就上前来,“开溜的家伙。”

“没大没小,好歹我也是你班主任。”

“切,冒牌的!”

盘长生一手拉过她,“好了,别闹了,有点学生对老师的尊敬样才行。”

清阳何等玲珑,“有人在跟踪?”

“不知道。”盘长生端着锅子往病房区走去。

“陈稀月前两年过得很压抑吗?”

“她因为归溷的事一直受到大家的漠视。学校里的学生都是怕事的孩子,遇到这么恐怖的事哪有不怕的。所以都当她是灾星,遇到她会倒霉。就连林七月也受到排斥,但她俩因着都不愿触及那件事也互相避开,彼此沉默。”盘长生心里也觉不忍,继续说道:“这两个女孩子都可惜了,沉默得很,有时行为还很怪异,这和他们的经历多少有些关系,其实她俩应该有属于这个年纪的更无忧无虑的明朗的生活。”

“想不到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嘛,”谷清阳笑得是那个贼,“不过林七月看仔细了其实长得挺标致的,之前是化学系的系花,因为系里的人都避着她所以转来了历史系。想知道咱校的校花是谁吗?”谷清阳抿紧了唇,看着他。

“你不会想说是你吧?”盘长生也难得地幽上一默。

“翡翠!”谷清阳的神色黯淡下去。一时半会盘长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就快到病房了,突然话锋一转,也有点急了,“关于陈稀月的事,你打听得怎样?”

“那晚是有人举行‘百烛夜行’的仪式,是中文系搞的一个活动。至于陈稀月在四年前也是中文系的,而且不叫陈稀月。”

“哦?”这一下引起了盘长生的注意,他停下脚步,仔细问起缘由。

“她原名沈萧薷,但天底下怪事还真不少,在她们中文系里还有一个女孩和她同名同姓,只不过是谐音名沈晓茹。最怪的就是,不但人名,就连她俩的相貌都长得挺相似的。”

盘长生一下明白,相框里死去的女孩就是沈晓茹。“归溷出了事后,沈萧薷的父母就接了她回家休学一年,再回来就改了名字跟她母亲姓,尔后还换了历史系。平常深居简出,也不和同学来往,更不会出现在中文系的人出现的地方。慢慢地,大家都丢淡了这件事,而且新环境里每年都有新学生,她的事知道的也就没几人了,只不过她一天比一天沉默。班上的班长对谁都很好的,也很照顾她,就是那天公开课差点和她一起迟到那位。”

难道沈晓茹的死存在了什么问题?“沈晓茹是怎么死的?”

“自杀!”清阳知道他在想什么。

归溷的死看起来和自杀有出入,但问题出在哪里却说不清。盘长生对归溷的死也产生了疑问,而且校园的深夜里搞什么百烛夜行,也实在是太诡异太有问题了。他心里想着当下却不说出来。

谷清阳见他一脸凝重,而病房就在前面了,为了打破沉默忽然挽起了他的手,唇角一掀,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坏坏地说,“班里有人传咱俩师生恋了,怎么办?”

“什么?”盘长生大窘,如此一来他这个为人师表的行为也太坏了。

谷清阳见他囧样,捂着嘴笑了起来。她恨不得帮他拍个照片,再把现在超流行的字“囧”给标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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