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炎热无比,虽然已近黄昏,但夕阳的余威尚在,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车辚马萧之声,抬眼望处,但见道间尘头扬起,一辆半掩着粉红窗纱的马车,自北往南驶来。
策马之人是个粗衣少女,看装扮,似乎是个婢女。透过后座半掩着的窗纱朝里望,可看到车里坐着的一位端庄丽人。
一条土路蜿蜒着伸向天边。路的西面,是一条宽若丈许的小河,路的东面,则是一片阴森森的密林。
夕阳透过半缕晚霞射将出来,照在土路上,亦照在河水中,再反射出来,于是,河水与路面,都成了金黄色。而东面的林子,除了外围披了一层薄薄的亮色,剩下的,就只黑压压一片。
马车上的两个姑娘很少说话,马车一路颠簸而去。
行至一个拐弯处,道路就偏离了河岸,转向东南面的密林中。
此时,夕阳已西沉,两边的林子里鸟雀无声、阴森可怖。
车里的丽人一掀窗纱,往前叹出头来,朝那粗衣婢女道:“菲菲,快一点儿,过了前面这两片林子,就到我姑夫的府上了。”
粗衣婢女应声点头,甩出长鞭,马车便加快了速度朝前驶去。
忽然,四个面蒙黑纱的汉子,从前方几处大树上一跃而下,四把大刀,“唆唆”闪出寒光一片,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粗衣婢女一见这阵势,顿时傻了眼,只觉喉咙抽筋、手脚发软。但苦于这山野之地,加之天色已晚,自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平日里常与习武之人碰面的她,自然也沾染了一些豪气,此时没辙,也就豁出去了!
只见粗衣婢女跳身下车,使出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摩拳擦掌,道:“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江北司马屹然,乃我家老爷!”话一出口,又生怕这四人不认识他家老爷司马屹然,于是急急补充道:“本地官人金浩天,是我家……我家小姐……的姑夫。”
话音一落,四条汉子,露出面纱来的八只眼睛,滴溜溜乱转了一阵,却都不敢擅自前来。
其间某人,忽瞥见马车后座上,有一丽人正吓得浑身筛糠,四汉子见状,便即士气大振,其中那高个汉子一使眼色,众人便扬刀而上,瞬时,哭喊声、刀具撞击声、马嘶声、车辕声,响成一片……
两姑娘已是万念俱灰,正闭眼等待被劫财又劫色。偏在此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勒马之声,定睛一看,四条汉子中间,多出了一位宽衣博带、气宇轩昂的少年,其动作之轻之快,着实令人难以想象。
少年右手手腕向背后一抄,手里便出现一把光华流转、莲香四溢的长剑。
此时,四汉子已是面若僵尸、冷汗淋漓,抓着大刀的手颤抖不已!
粗衣婢女见状,顿时明白,这少年与那群面蒙黑纱的汉子并非一伙,她心里当即塌实了不少,趁势大叫道:“少侠哥哥,快抓住这群强盗!”
少年略一点头,握剑的手往身后一送,“嚯”的一声,剑已入鞘。只见他身如电闪,绕着四条汉子飘了一圈,众人耳边响过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具落地之声,待少年回头站定时,四条汉子,八只手,已被一根细细的腰带,牢牢捆在了一起!
“啪啪啪---”东面树丛发出了一阵鼓掌声。循声望去,一青衣男人现出身来。
此时天色已暗,看不清来人的面目。但见他大步走向背剑少年,冷冷道:“哟---你胆子还真不小啊,敢抓我的人!”
此言一出,一旁惊魂稍定的两个姑娘,又开始为那少年担忧起来。
奇怪的是,那四条蒙面汉闻言,却并无兴奋状,个个只是原地不动、惊诧有加。
而那青衣男人,也并未急着给那四条蒙面汉松绑,他甚至没有望一眼他们,便径自走到背剑少年的跟前,亮出一把短刀,道:“这样吧!咱切磋几招,若你的长剑赢过我的短刀,这些人,依你处置!若是你输了,小爷连你也一并带走!”
背剑少年原见那四条汉子尽是些纸老虎,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他那新学成的“八仙绝学”,丝毫未派上用场,正纳闷得紧,眼前却正好天降狂人,不禁心情舒畅起来,于是道:“依你便是!”
忽见暗夜中寒光流动,青衣男人已将他的短刀,舞成一条游龙,直钻向背剑少年的面门!
少年并未拔剑,也未过早躲闪,待刀尖离身体一尺之遥时,方才旋身电射至一步开外,弹指间招已施出,只见他左手翻掌游走,捉住青衣男人手腕,右掌迅疾无比,直奔其顶门,一招两式,奇快!奇准!
青衣男人亦不退却,就见他身形一滑,挣脱开去,又一个电闪,却不知用了什么招式,已然站到了背剑少年身后。
青衣男人急施一掌,直奔少年背心而来!
少年听得背后风响,立生反应般身形一旋,眨眼间似生出三头六臂,动作之快,在暗夜中几近隐身!那青衣男人一招扑空,“扑通”一声撞到树干上、直撞得眼冒金星。
一旁的二位姑娘,见少年已胜券在握,自然欢呼起来。
饶是那青衣男人,哪里受得了这等侮辱?只见他大喝一声:“看刀!”便见青光一片,朝着背剑少年电射而来!
背剑少年曲腕向后,抄剑上手,“哐--”地一声,刀剑相接、火花四溅、劲风大起,竟震落道边的松针,如雨而坠!
众人大为震惊---原来,天下竟有如此高深的内功所在!正赞叹时,就见那青衣男人身体颤了一颤,向后连退三、四步,背靠上一棵松树,方才拿桩站稳。
“啧啧---好俊的功夫!”青衣男人一边赞叹,一边举步走到那丽人眼前去。
背剑少年以为他要使诈,便即喝道:“站住!”
忽见那丽人雀跃而起:“方捕头,原来是你!”随即五指指向那背剑少年道:“方才若不是这位小侠出手相救,我和菲菲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背剑少年见来人并非邪恶之徒,且与那丽人相熟,也就放松了戒备。
是时,方捕头过去拍拍他的肩,赞道:“不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哈!本人江南侠捕方正骐,请问小侠尊姓大名?”
背剑少年道:“在下姓‘柳’,名‘临风’。”话一说出来,顿觉别扭。
“哈哈哈哈哈--”果然惹得那江南侠捕方正骐一声长笑:“我看小侠气血方刚、风度翩翩,怎取了个如此柔弱的名字?”
少年涨红了脸,幸亏在暗夜中,也便无人察觉。舒了一口气,方才道:“本人家父姓‘柳’,养父姓‘穆’。一时之间,不好解释。”
“敢问小侠欲去何方?如此日夜兼程?”侠捕方正骐疑惑道。
少年直言不讳:“我兄妹二人,正因要紧事赶往东南海面岛屿,方才路过此地,见二位姑娘有难,也就稍稍停留了片刻。”说罢,转头唤一声:“晓倩妹妹,咱们上路吧!”
众人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松柏树阴之下,有一人一骑,一位白衣少女正勒马停在彼处。
未待二位受恩姑娘道出个“谢”字,背剑少年与那白衣少女,已策马走远。
“柳小侠,二位好走!”侠捕方正骐对着背剑少年驰去的方向,伸长了脖子。
论辈分,本该对方向方正骐先行作别才是,但顾及他人匆忙,方正骐亦是个宽宏大量之人,他一笑作罢。
回头望向那四条被绑的汉子,见他们居然还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方正骐暗自笑道:“哈哈!这回还真成了我方正骐的人了!”
“小姐,你怎么啦?”粗衣少女见那丽人呆呆地眼望着背剑少年,策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良久无语。但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茹鄢,要不要我帮你把那柳小侠给追回来?”方正骐打趣道。真不愧是江南侠捕,可谓明察秋毫。
方正骐虽年岁不高,在江南一带却是很有名望,尤好广交朋友,和江北司马屹然乃莫逆之交。
司马屹然何许人?江北大名鼎鼎的“雄狮镖局”老镖头、响当当的“铁腿扫横山”是也!只可惜“铁腿扫横山”之招历来是传男不传女,据说女娃子练那武功,便会后继无人。因此,这司马茹鄢大小姐,竟身无半招半式。那粗衣婢女,也只是学了些肤浅之术,装模作样倒还行,倘若动真格的,便是不堪半击。
司马茹鄢大小姐一声长叹,将驰骋而出的春心蓦然收回,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转头朝方正骐问道:“方捕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从南边追一个采花贼,不知不觉追出了二十余里,也就追到此处来了。哎,可惜啊!刚刚被他打了一掌,又让他给跑了。”方正骐摸摸胸口那片冰凉钻心的伤痕,万分惋惜道:“也不知这人使的什么功夫,那可是透骨的凉啊!还好,看来他急于脱身,也就没使上全身功力,这下可真遇上对手咯!呃,你们怎么也跑这儿来了?况且,天已经黑了!”
司马茹鄢一直在走神,根本不知道方正骐说了些什么,只是最后那句,对方加重了语气,才使得她如梦初醒,忙道:“方捕头,我二人自江北而来,正值我姑夫寿辰之日,欲去他府上送寿礼,因马车绕道耽误了不少时辰,一路走来,便黑了天。爹爹本来要给我派两个护送的,但我嫌他们麻烦,就半路将他们打发回去了。”
挥一挥衣袖,司马茹鄢笑道:“方捕头,后会有期了!”转而又侧顾粗衣婢女道:“菲菲,咱走吧!”粗衣婢女点头扶着司马茹鄢大小姐上了车,长鞭一扬,便快马驰车而去……
且说这穆临风与左晓倩兄妹二人,匆匆行来,自然是又饿又累,不过令人安心的是,前面出现了一片火光,想必有个小镇。
二人行至近处,只见街中灯火通明,人潮涌动,景况形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