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吴名见这干瘦老汉也是个直爽人,便道:“前辈走南闯北,想必见多识广,可否告知在下您老的尊姓大名呢?”
干瘦老汉一抹油嘴,抬头道:“区区范仁是也。”
此言一出,捕快吴名与穆临风无不惊讶,这范仁乃是响彻江湖的大人物,丐帮的前任总帮主便是此人。
捕快吴名道:“原来是范老前辈呀!久仰!久仰!早闻您老为人正直,武功高强,令晚辈好生佩服!”
范仁老汉正急于啃鸡腿,啃几口就喝一口酒,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捕快吴名在说什么。正在这时,店小二又端了一大盘牛肉上了桌,这范仁老汉二话不说,又去抓牛肉来吃,捕快吴名与穆临风见状,相视一笑,也便各自埋头大吃起来。
吃着吃着,范仁老汉突然又抬头望向窗外的大道,低声说了句:“这两个笨蛋白痴怎么搞的?现在还不到。”
捕快吴名放下酒碗道:“范老前辈在等人吗?”
“就是咯,这王小六和赵玄生怎的还不来咯,他们约好在这里请我大撮一顿的。”范仁老汉嘟起一张油嘴,又伸长了细细的脖子再望窗外,忽然脸上出现了喜色。
捕快吴名与穆临风顺势望去,见外头果真来了个七八尺高的大汉,黝黑皮肤,愁眉苦脸,着一袭灰布衣裳,只一晃眼,那大汉就飘了进来。大汉一见到范仁老汉,便大倒苦水:“这次叫范兄来,还请为小弟主持一下公道……”大汉说话间,瞧见了桌旁坐着的吴名与穆临风,便突然不再往下说话,只挽了范仁老汉的手臂,拉他到另一张大木桌前坐下。
范仁老汉先是扭头朝吴名与穆临风笑笑:“多谢二位的施舍!”即而在另一张桌前坐下,问那大汉道:“王贤弟,主持什么公道来着?”范仁老汉问罢,抹了抹油嘴,吞下一口唾沫。
刚进来的大汉便是王小六。王小六知这范仁老汉的德行,先吃饱了,喝足了,他才肯干正事。于是道:“咱先喝酒吃肉再说!”说罢招来店小二:“给我上一只烤全羊来,一坛酒。”
店小二点头道:“是。”说罢往内堂去了。
王小六道:“不怕老兄见笑,小弟我一大把年纪了,可还是为了一个‘情’字,无法释怀啊!哎!你说这小梅她怎么不嫁我,偏要嫁给那臭盗墓的赵玄生,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范仁老汉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贤弟约了我和那赵玄生来,是为了这件事哦,看来今天我得看你们打上一架才是,呵呵,好玩!好玩!”这范仁老汉说得眉飞色舞,还忍不住拍起手来了。
捕快吴名与穆临风心说:“这范仁老前辈就这么喜欢看人家打架闹事吗?当真是居心不良。”
王小六道:“范兄又不是不知道,我与赵玄生这厮已经比试七八回了,从未赢过,却也没有输过,每一次都是打成平手。这一次,我王小六倘若再不赢他,就……就把名字倒过来,叫作‘六小王’吧。”其实,这王姓大汉此次比试能不能赢,他自己也是全无把握,因此,类似于自刎,或者自废武功之豪言壮语,他是决计不肯说的。
范仁老汉道:“也是!也是!你瞧老兄我这记性……”正欲再说,蓦地里闻到一股香味,顿时皱了皱干巴巴的鼻子,深深吸了几大口,抬眼见店小二端了好大一个盆子走来,目光便直直盯住那只盛了烤全羊的盆子,不愿再行移开。
忽然,门外遥遥传来一声长笑,一个时大时小的声音道:“六小王八,我来也!”
穆临风与捕快吴名一听,心中一愕:“这人功夫不错!”二者当即伸长了脖子隔窗往外瞧去,只见大道上远远奔过来三人,一矮小男人在前,后头跟着两个少年。
那矮小男人眨眼间便已奔到店外,后边两个少年随即也追了上来,但二者已然上气不接下气。
穆临风心想:“那矮小男人肯定就是以盗墓为生的赵玄生吧。”定神再看,只见此人穿着极不协调,他上身穿一名贵的古铜色锦缎短衫,下身却搭着一条皱吧吧的灰白长裤,虽说那是条长裤,可这人身材奇特,上身长,下身短,还有点罗圈腿,那套行头经得他一穿,便如同一只铜鼎,下头安了两只脚。穆临风奇道:“就凭他这两条罗圈腿,也能跑那么快,着实不易!”
抬头看一眼赵玄生那张脸,只见他短眉细目,鼻孔上翻,这样貌本已奇丑,令观众看了一眼,也就少吃一顿饭,于是后悔当初不该看。然而,雪上加霜的是,这赵玄生还天生一对蒲扇样的招风耳,穆临风看后暗自道:“难怪这人隔那么远也能听见王小六在说什么,原来如此!”
范仁老汉一边撕来烤全羊羊腿上的肉吃,一边笑问道:“姓赵的,又打哪片死人堆里赶过来?”
赵玄生突地脸如红布,低声道:“非也!非也!赵某现下已金盆洗手,改开武馆了。”说罢朝旁侧的大汉王小六诡秘一笑,即而道:“赵某今儿打活人堆里来,却是来送死人一程的。”
王小六啐了一口,骂道:“你奶奶个雄!明年今日,老子便要去挖你的坟,烧你的骨,让你忌日也不得安宁,看你还挖不挖人家的坟!哦,不对!你既然都快要死了,老子教训你也是白饶!”顿了一顿,又道:“有种你把小梅叫过来,让她看咱们打上一回。”
赵玄生心里道:“这万万使不得的,我当年见小梅长得挺美,可惜她心里已有了这六小王八,于是我冥思苦想,接连想了三天三夜,绞尽脑汁,总算让我想出来一条妙计,我就去骗小梅说,这王小六已经娶妻成家啦,还请来一男一女两个唱戏的,一个化妆成王小六,一个假扮他妻子,那一次,小梅当场就给这两个唱戏的气昏过去了,想是对这六小王八情深意切,她感情受挫,也就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这才一气之下,嫁给了我这丑八怪。”
于是,他当即说道:“小梅……呃……小梅又给我新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她现下还在坐月子,出不得门。”赵玄生虽是连眼皮都未眨一下,但言语之中甚是结巴。
此时,跟赵玄生一同前来的黄衣少年面现惊诧道:“师……师父……是……是……是……”这黄衣少年显然是个结巴,兀自说了几个“是”字,便欲一“是”到底,没完没了。
另一蓝衣少年接口道:“师母是真的生了吗?恭喜师父!”言语中尽是疑惑不定。那黄衣少年听得有人给他把话说全了,终于点点头,如释重负一般。
范仁老汉与王小六明知这赵玄生在撒谎,又听两少年发此疑问,而赵玄生连珠儿对二人翻白眼,心道:“这赵玄生俨然有所隐瞒,不知他今日带了这两少年来做什么了,是要让他这两个弟子瞧瞧师父的神威吗?呃,我看这两小子却也不怎的圆滑。”
王小六道:“是……是真的吗?”语音语调像极了那黄衣少年,显是在故意取笑,既取笑那少年结巴,又取笑赵玄生太也不会撒谎。
赵玄生青面一沉,高声喝道:“是也不是,与你这六小王八有何相干了?”这赵玄生身材矮小,声音倒是大得出奇,音调也极高,想是在身高样貌上不见长,便要于声音上出人头地。
“很臭!很臭!”王小六忽然扔下筷子,从桌边跳起身来,闪到一边,捂起了鼻子。众人一闻,均闻到饭菜与酒香,没有闻到臭气,是以,不知这臭气从何而来,只听王小六继续说道:“这俗话说‘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可姓赵的小儿放的屁,那是又响又臭!举世无双!愿老天爷保佑,这小梅千万不要生个这样的儿子才好!”
蓦地里一个声音道:“你……你……”,另一个声音继续道:“你才放屁!臭不可闻!凭我师父的武功,只小手指一伸一曲,你就去喝那孟婆汤,往十里阎罗去啦!还比什么武功?丢死人啦!”说话的正是赵玄生那两个弟子,这二人貌似愚钝,原来马屁功夫却还好生了得。
赵玄生却对那些高帽不以为然,缘是平常听得多了,只面色更加铁青道:“六小王八,你这不是摆明了在骂老子吗?老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王小六道:“好笑啊好笑,不要脸啊不要脸。”说话间正欲回身落座,赵玄生左手一伸,作个“有请”的手势,暗地里右手使将上来,从左边袖底探出,夹杂一股阴柔之劲,朝王小六下盘疾射而去,王小六措不及防,只觉漆间一麻,一股寒气已然打到,一个踉跄朝前栽去,险些摔倒。
赵玄生见这王小六口齿不依不饶,便使了一招虚招,意在挫挫王小六锐气,但范仁老汉与隔桌的吴名以及穆临风,均觉这赵玄生骤施暗算,不见得有多少能耐,也算不得男子汉,陡然间对他心生厌恶。
范仁老汉道:“咱要打,吃饱了到外头打去,大开大合,随心所欲!”
吴名与穆临风闻言,均想:“听这范仁老汉的口气,这两人倒也不是等闲之辈了,只是这二人在江湖上的名头,却是从未听过。”穆临风又想:“天下之大,希奇物事多得去了,像我这样一只井底之蛙,未听过的东西多得去啦。”
王小六吃了个小小的亏,却也不屑,当即继续坐下去用餐。赵玄生听闻范仁老汉之言,亦未作声,随势往身旁的空木椅上便坐,又怕王小六再行舌缠,便拿眼偷偷瞟他几瞟,方才坐稳。两少年则是在他身后垂手而立,毕恭毕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