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同时,镜花宫主一声尖锐厉吼,闪身绕到穆临风脑后,形成夹击之势。
东南王及其各路英豪,不禁心头一震!各自捏一把冷汗!
但定睛再看时,却都欢喜有加,镜花宫主与那恶老头之间,哪里还有穆临风的踪影?反是敌方二人,皆用功过火,难以收住阵势,于是上演了一场自相残杀的闹剧。
镜花宫主凌厉的掌刃硬生生切去了恶老头右手的三根手指,而恶老头左手的食指,却穿进了镜花宫主的前胸,双方皆是鲜血淋漓,一时难以开交。
真可谓恶有恶报!此时恰是时辰已到!
冷月宫方面之人,个个震惊呆立!在场英豪,无不欢呼雀跃。东南王乘机抽身,大刀一挥,就欲为武林除害,只可惜,斜刺里蹿出个瑛子宫主,将镜花宫主与恶老头适时分开。
也就在那片刻之间,穆临风脚踏“乾坤挪移”步,无声无息地救出了慕容憬旭。
如此一来,矛头又纷纷指向穆临风与东南王。其时三对二,一方狠招迭出,施尽辣手,一方浩气当胸,穷尽所能。双方兀自腾云驾雾、翻翻滚滚,刀光剑影,吞吐有声。
几经折腾,各路英豪突然发出失魂般惊叫。原是穆临风忙于应付恶老头之时,瑛子宫主唐突在其旁侧现身,玉掌猛挫间,已切在穆临风左颈后大血管上,所用手法,迅捷准确,在此同时,更将另一只手中的玲珑短剑,一剑刺入了穆临风的背心,穆临风立时就瘫倒下去,如一滩烂泥。
这把四寸有余的短剑,一直没至剑柄。这绝对是致命的!
恶老头抬起头,吃惊地望向瑛子宫主,他实在想不到,这么个如花赛玉的姑娘,对自己昔日的同门兄长,出手竟会如此歹毒。
她看似柔弱无骨、不堪半击。尽管笑起来的时候,略带邪魅,却不太像那么狠毒的人。
--对方是她昔日的同门兄长。左颈后的一击已经足够,为什么非要在背心再补上一剑?
瑛子宫主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想这么做。”
恶老头道:“可是你做了。”顿了顿,怪目盯紧了瑛子宫主,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不但做了,而且,你没有留给他一点反击的余地。”
瑛子宫主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表情,喃喃道:“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说罢,忽然又笑了,发疯一般的笑!笑得前俯后仰,阴森可怖。她一边笑,一边将头上青丝,撩得披盖满脸、凌乱不堪。她疯了!或者说,她早已经疯了,到现在方才表现出来。
东南王、慕容憬旭及其此方英豪,眼见着穆临风惨死,无不满腔愤懑地怒吼而上!至此,双方队伍全部启动,战况混乱拥挤,无一闲人。
东南王这干人,虽为哀兵,个个敢于拼命,却哪里再是镜花宫主与恶老头的对手?是以,敌方不费吹灰之力,东南王、慕容憬旭再次被生擒。
恶老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发了疯的瑛子宫主也抓回来,以千年蛛丝捆缚了手脚,绑在玉柱之上。
镜花宫主不明其意,正欲问话,忽见恶老头仰天一阵狂笑,一拧身,满脸诡秘的神色,朝她跺来……
“噌!”“噌!”镜花宫主忽然感到莫名的惧怕,后退了两步。双目所及处,是衣衫尽除,露出满身伤痕的恶老头。
恶老头已年过耄耋,一张脸本就变得非常难看,试想这么样的一个人,脱了衣服之后,自然是更加难看了。不仅如此,他全身上下,前后左右,到处都是伤痕。
各式各样的伤痕,他身上应有尽有:刀伤、剑伤、拳伤、掌伤、暗器伤,内伤、外伤……
镜花宫主花容惨变,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恶老头狞笑道:“这是我为你受的伤,你都看清楚了么?”
镜花宫主面色苍白地望向恶老头,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恶老头忽然又继续道:“你先别急于感激我,因为,这不仅是我为你受的伤,也是我为了自己,所受的伤。”
镜花宫主依然面无人色,疑惑道:“哦?”
恶老头兀自将衣衫披上,抬头眺望远方,幽幽道:“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我都在替你卖命!至少,你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此时,镜花宫主方才想起,恶老头身上的皮肤远比脸上要好得多,还未来得及思索,却听恶老头接着道:“事实上,只有笨蛋才会这么做!”恶老头缓缓地回过头,举起方才被镜花宫主掌刃所切的手,愤然道:“很遗憾,我不是个大笨蛋!所以,我不会替任何人卖命,除非我自己!”
镜花宫主不敢正视,唯有沉默以对。恶老头厉声喝问道:“你从来不肯正眼看我,就因为我既老又丑,是也不是?”
“不!不!”镜花宫主连连颤声道。
话音刚落,恶老头残手自额头一拨,一张人皮连同胡须掉落在地!镜花宫主定睛再看,不禁惊愕万分!眼前之人,赫然便是熙远!
熙远大笑:“怎么样镜花宫主?想不到这二十年来,陪你挡刀挡剑、出生入死,你却因其相貌丑陋,又衰老不堪而嫌弃视同粪土的赛神爷,居然还是个人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怎么样?可还配得上你么?你悔么?”
到此时,镜花宫主已是目瞪口呆,一言一语如哽在喉。熙远俊美出俗,风度迤俪,正含笑地望着她。讲清新出众,他确是人间难求,但脸上轻薄的笑容与邪魅的神色,却使人望而却步。
熙远一步步走近镜花宫主,嘴角依然接着邪邪的笑容,镜花宫主怔怔地望着他,没来由的,忽然秀脸一红,芳心如裂……熙远突然伸出两指,捏住镜花宫主的下巴,摇了摇,格格笑道:“现在本公子没兴趣!你……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镜花宫主想不到熙远动作如此下流,想她一宫之主,心性素来高傲,哪受得了此等侮辱?不由暴怒!玉掌猛挥间,不料熙远千年蛛丝已使巧招抛出,九九八十一圈,将她捆了个里严外实。
熙远装作异常惋惜的表情,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怎么说我也得感谢你一声,因为你为我,做了太多太多的傻事。”
镜花宫主愤愤道:“你到底是谁?”
熙远又得意地笑了,一边笑,一边从嘴角挤出两个字:“袭渊!”
被捆在不远处玉柱之上、貌似已经发疯的瑛子宫主,忽然发话了:“果然是你!你这个叛徒!”奇怪的是,说完这句话,瑛子宫主居然又笑起来了。
她笑得实在不像个疯子。也不像一条上了案板的鱼。
甚至还有点像一只抓住鱼的猫。她这一笑,更让熙远无法理解,究竟是她被他捆缚了手脚,绑在玉柱之上?还是他被她捆缚了手脚,绑在玉柱之上?
熙远在笑,得意开心地笑!因为,黑暗终于要过去了!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做他爱做的事情了。
瑛子宫主也在笑,但也是得意开心地笑!
熙远忽然笑不下去了,他回头问镜花宫主:“你可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应该是在笑!”镜花宫主冷冷说道。
熙远疑惑道:“她为什么要笑?”
镜花宫主事不关己地转过头去,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问问她自己呢?”
瑛子宫主道:“因为我觉得,这个笑话真的太好笑。”
“哦?可以说来听听吗?”熙远有些好奇。
瑛子宫主道:“当然可以!只是,我怕你听了,会觉得没那么好笑,那我岂不浪费口舌?”
熙远道:“我发誓,不管怎么样,我听完你这个笑话,一定要哈哈大笑几声。”
瑛子宫主道:“很好!如果我说,有个人明明被我杀死了,他却还活着,而且随时都可能站起来,你会不会觉得很好笑?”
“哈哈哈哈哈”听声音,熙远的确是在笑,但他一张俊脸之上,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
熙远的笑声尚未停止,他就看见一个明明已被瑛子宫主杀死的人,拿着剑向他走来。
他看见了穆临风。这个人居然是穆临风!瑛子宫主那把短剑的剑柄还留在他的背心上,剑柄下的血迹还非常明显,而他却活生生地走了过来。
熙远道:“你怎么没有死?”
穆临风道:“我现在看起来像人?还是像鬼?”
他像人!不但像人,而且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他一直保持微笑,反手从背心拔出了那把剑,剑锋“唆”地弹出,他再用手轻轻一按,剑锋又缩了进去。
瑛笑道:“看不出,原来师兄还很有演戏的天分嘛。”
“骗骗三岁小孩倒还可以。”穆临风道。
瑛忽然微滇薄怒道:“可熙远不是三岁小孩,他是个好几百岁的老怪物。”转头对穆临风道:“他就是那个被封神老君打出仙界的袭渊。不仅如此,他还是无恶不做的赛神爷,与千面郎里应外合、杀害江湖几多好汉的区区熙远,夺我香魂仙丹、再将我卖入青楼的无耻小人。”
穆临风心道:“瑛妹啊瑛妹,连师父都给他杀了,你却还蒙在鼓里呢。”不想关键时刻引起他人的不快,只道:“我现在全知道了。”
瑛又望一眼镜花宫主,长叹一口气,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穆临风仙剑一抬,剑锋立即由银白变成乌紫,却仿佛一个人在生气一般,穆临风道:“它知道!”
镜花宫主对熙远道:“方才为什么不先夺了这把剑,再和我一较长短?”
熙远长长嘘了口气,道:“因为我高估了你,轻视了他。”
“你认输了?”镜花宫主问道。
熙远摆摆手:“就凭他,未必为难得了我。”
忽听一个声音娇叱道:“还有我呢!”
只闻其声,穆临风与瑛立时雀跃不已,因为,那是莲在说话。循声搜寻,果见一张清新脱俗的脸庞映入眼帘,能够拥有这么一张绝美脸庞的,除了莲,还会有谁?
用餐的时候,洗脸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全是这张脸,在穆临风的脑海挥之不散……
有道是:“乐极生悲”。
“莲妹……”穆临风太过于兴奋,他甚至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去往何方,忘记了矜持与羞涩……他深情地呼唤着,上前一把拥住了莲,旋转……旋转……旋转……
一声惊呼,紧接着一声狰狞的长笑,破坏了这美如童话的梦境,穆临风只觉手肘一麻,仙剑已到达熙远手中。
莲立生反应,对穆临风传音入密,道:“小心!这把剑是有灵性的,它会随着主人的正邪发生变化,袭渊这魔头邪性太重,如果仙剑吸了他的血,却不能杀掉他,他就会人剑合一,加速成魔。”
穆临风眉锋一挑:“这可如何是好?”
不待话音落尽,原地已失去了莲的芳踪,蓦觉一股香风拂过,伴随瑛的一声惊叫:“莲儿姐姐,万不可触犯咱仙界戒规啊!”
回头再看,熙远仰躺在血泊中,莲花仙剑已深深刺入了他的心脏。穆临风不知所以,唯有瑛在大声呼唤:“莲儿姐姐……莲儿姐姐……”
海滩外浪潮澎湃,无人回音。瑛秀目含悲道:“方才莲儿姐姐为阻止袭渊成魔,已和他同归于尽、魂飞魄散了。”
穆临风闻言,痛不欲生地仰天长啸一声。
他内功深厚,声如龙吟,回荡空际,大浪翻腾。倏见冷月宫三座大殿,被震得一阵轰隆隆巨响,砂石纷飞,随即天崩地裂,三座大殿一同横折,倒将下去。
至此,东南王与慕容憬旭已被各路英豪救走,由于捆绑瑛的,是一束千年蛛丝,斩不断,绕不开,是以,在场无人有那个能耐将她救出。于是,冷月宫三座大殿倒塌下来,便将镜花宫主与瑛活埋其中。
穆临风不知他这一声长啸能有如此威力,当即愣了一愣,紧接着意识到瑛也被活埋了,这才发了狂似地奔到近处,双手在废墟里猛刨,都刨出了血,忽觉一只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回头一看,却正是瑛。
“瑛妹,你出来了?!你真的出来了?!”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然连蹦带跳。穆临风惊道。
“你就知道莲儿姐姐能化成一股仙气呀?我也能啊!”
穆临风道:“原来如此!可把我急傻了。”顿了顿,又道:“莲真的和袭渊同归于尽、魂飞魄散了吗?”
瑛不作正面回答,只道:“你回去问师父老人家啊!”
“师父?师父不是被袭渊杀了吗?”穆临风又是一惊。
瑛诡秘地说道:“那是师父自己杀了自己。当然,也是他自己救了自己。”不等穆临风明白,接着又道:“方才引得师兄一路追来的那两个和尚,你当是谁派来的?”
穆临风恍然道:“是师父!”
“哎哟--我的师父呀……”一声嚎哭,将瑛与穆临风目光吸引过去的,是怀抱瑶琴的血蝴蝶。还有獠牙陪在她身边,不住安慰她。
打听之后,穆临风方才明白,原来,他俩的师父金箫紫袍客与赤发老魔,还被关在大殿下的地牢里,作为这二人的弟子,本想趁外边打斗时混水摸鱼,把他们师父救出来。可穆临风方才的一声长啸,将三座大殿全给震塌了,他们现在既不知师父们是死是活,也没法将他们刨出来,只得干着急、瞎哭嚷。
穆临风思忖片刻,陡然想起了盗墓的赵玄生。
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莲真的与袭渊同归于尽,魂飞魄散,穆临风也唯想多行善事,以修伊人早日重回。
走出海滩的时候,再经二和尚悬剑消失的那片椰树林,穆临风忽然发现,树影交织的沙地上,几个模糊大字道:“祸害已除,尔师慰矣!”
穆临风快马加鞭,昼夜不停赶往赵玄生住处,将其接回,在几人合力之下,不日便刨开一条暗道,不仅将金箫紫袍客与赤发老魔救出,一石二鸟,竟意外找到了司马家失踪的那趟镖,穆临风立时派了人手,乘扁舟、骑快马,将镖送回到司马府上。
赤发老魔自然是感激不尽,穆临风趁机道出心中所愿,望他为四十九塞、五十六洞那些中了镜花宫主“香魂咒”之人,寻得解药。
赤发老魔一揖到地,连连道:“好说!好说!”
金箫紫袍客也道:“今后穆少侠有任何难事,只要是我俩能够帮得上的,管它水里火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不出数日,穆临风得解药,并携带麻老大绑为人质的爱女美美,回到江南,交与其母手中。至此,四十九塞、五十六洞人众也免除了身中奇毒、生不如死的苦痛,众人皆视穆临风为英雄好汉。
某日街头重遇易登天爷孙,或许因为经历了这许多波折,易晏儿已变得成熟懂事,见到穆临风,便笑盈盈地跑过来,道一声:“穆哥哥,好久不见。”
稍时,就近寻得一酒家,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只是问及那半纸契约之事,易登天依旧守口如瓶,不愿提起。罢了!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秘密,世事太过于透明,就不叫世事了。
两年后,北方边疆告急,外人强势入侵,扰至国土边界。吴名与穆临风带动江湖群豪,奋起抗敌,八次打退敌方的大举进攻,甚至逼得敌方首领签下条约,永不踏足边疆半寸。
吴名本是前朝皇帝遗送民间的三太子,由于屡立战功,又深受安吉公主垂青,皇帝无奈,只得封他为护国大将军,位居一品,将安吉公主赐婚于他,而把个痴痴傻傻的蓝蝶公主,嫁给了金萧玉。
在此同时,穆临风亦被封为都统,总管五道,但被其婉言谢绝。
数十年以后,吴名重游江南,寻遍街头巷尾、名山大川,不见穆临风影踪。几经打听,方才在鬼谷桃源中,再遇手足。
是时,穆临风已是妻儿伴身。
其妻一袭白衣,貌胜天人,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吴名听穆临风叫她“莲”。
其子聪明伶俐,虎头虎脑甚是可人。
住所虽为三间陋舍,却是修葺整洁。窗花精美、苔痕满阶,窗外是一大片莲塘,微风吹过,捎来阵阵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