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咽下口中的菜:“所以,你昨晚一宿未眠,是吗?”他脸色一白,偏了下头,我叹了口气,翻转过身,轻轻地偎入他的怀中,但觉他浑身一硬,我微微一笑,张开手插入他的指缝之间,与他十指相扣:“容沇,我说了我拭目以待。”他全身微微轻颤,转而便紧紧拥住了我,埋首在我肩窝处反复呢喃我的名字。
我不应不答,只是更用力的回抱他,既然他忘不了我,那么,那么就让我来忘记那个人。
忘记一个人,其实跟想起一个人同样简单。
都是一种习惯。
而我已在慢慢戒掉。经书史记虽然枯燥冗长,却不会将那点忧思搅拌的缠绵悱恻人,且读下来恍然发现勾践在史册上的笔墨远胜于那个红颜误国的夫差;低头走路虽然容易撞到墙,却不必担心被阳光刺疼眼睛,磕了摔了疼了哭了时间到了自然好了;草药熬茶虽然苦涩难咽,却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况苦涩过后又带着丝丝清甜。虽然……却……不过一个转折,一条弯曲的山路,我相信,终于有一天,我能穿过它,把它抛下。
“真好,真好,真好……”但听他温言柔语摩擎入耳,我一时怔然,忽觉着有些耳熟,未待细想,心中倏地一下,被马蜂蛰了般一点点的拧疼。袖中的手只有意识地捂上了胸口,青筋暴突,骨节泛白。
门外传来两下轻叩。想是赵云,只有他还谨遵敲门而入的礼俗,小十二和小九的性格十样中九样不搭,唯一一搭便是破门而入。我将矮几搁到屏风处间隙,他端正了坐姿,扬头一呼:“进来。”
赵云一偏身闪入屋内,人未语,已是单膝着地,双手拱于胸前,“赵云参见将军。”我怔了怔,端着茶杯不知该进该退。
“起吧。”容沇面沉如水,波澜不惊,眼珠儿却紧紧的跟着我转,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给我跑了。我收敛心思,上前伺候他漱了口,正欲转身,却被他一把擒住右手,我往回挣了挣,非但抽不出手,反而被他更牢固的攥在手心。当着赵云我有些个恼,作势欲将另一只手上的茶盏砸他,他松开紧紧攥住我的手,却还虚虚拢着我,融融笑道:“就一会儿,嗯?”我心中被茅草抚扫过一般,悠悠一颤,五味参半,难以辨认。我默默颔首。
掩门时一抬头,却对上赵云不知何时转头静静凝视我的双眸,我一怔,再看,他已转回头,背对着我看不清面上神色,但见姿态挺拔,和街市上相遇时洒脱散漫之人判若两人。我眉头不由蹙起。
在花子阁那段时间,容沇每次来时,除了林公子还总跟了一帮公子哥。一圈拜下来,我便腰酸背疼腿抽筋了,心中清楚这是容沇作祟,却又发作不出,只能暗中想门道。发现跟他一起来的人中有个赵姓公子总在坐偏角里,一旦坐下便如那入定之人,即使献酒花娘在他面前柳腰都险险扭折了,他都眼皮不抬,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之中。于是,我亦捡了回软柿子,每次行礼都假装看不见绕过他,起初还有点担心,可几次下来发现自个跟那花娘同样入不了他的法眼,便把心肝放到肚子里了。待我知晓他就是赵云,赵云就是他时,心中好一顿自鄙,是了,“柿子”亦不可貌相。
只是,他这般卑微审慎,真不像容沇的风格,倒像极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