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抱膝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又冷又饿。刚刚经历过那样的打击,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可见这孩子的心性。让这样稚嫩的肩膀挑起那般沉重的责任,命运却又是如此的弄人。
如蜻蜓点水般荡漾开去的涟漪,沾水不湿的长裙,华美到缺乏真实感。少女向着孩子一步一步踏水走来,轻盈如蝶。
孩子骤然抬头,怔怔地望着少女,他并不是惊讶于她踩水而来,而是她那掩不住的光芒。“是你呼唤我。”不容置疑的语气,少女俯视孩子。
孩子愣住,没有回答。
少女莞尔一笑:“你会长大的。”说罢,她抬头望向远方,表情突然凝固,“我们会再见面的。”她取下玉颈上的长命锁,套在孩子脖子上,“以此为信物吧。”随后,她疾速后退,然而终究还是躲不过巨大的海浪,那如蝶般轻柔的身姿在浪涛中消失,孩子睁大眼睛,只看到海水在他脚下骤然平息。
身后不远处,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渐渐沉稳,然后站定:“少爷,该回去了。”
孩子起身,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他踩着漫过岩石的海平面,来到管家身边:“走吧。”
风少殊醒来看到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床前投出一道光影。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梦见十年前的事,明明那个身影已经离自己很远了。而那信物也早已被他收入箱底了。却又因这一场没来由的梦忆起了彼时的所有细节。风少殊扶额,却止不住脑海深处的探询:“她是谁?又为什么要说会再见面?”
门外管家已经等候多时,前一天风少殊吩咐过今天要去取剑,他不敢怠慢。
风少殊从房间里出来:“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风少殊点了点头,跟着管家去取剑。剑就在风家的祠堂里,只是取剑前的一系列祭祖仪式比较繁琐。所以风少殊到午时才把青剑取出来。
等候在祠堂外的管家看到风少殊握着出鞘的青剑出来时,心中一惊。
风氏千年以来只有第一代风青岚能驾驭青剑。没想到千年之后风少殊能够再让青剑认主。这一方面意味着风少殊的实力,另一方面却暗示着天下即将大乱。
风少殊将青剑归鞘,望向东方。有风自东方来,隐约听到一声声呼唤。他想起祠堂里卜的那卦,“莫东行”。而他已经收了人家的信物,便不能不去救她。哪怕长大后的他已然料见了这事是多艰难。
向东行,吉凶未卜。
“管家,我要出门一趟,家里就交给您了。要是我没赶在开学前回来,学校那边就拜托管家了。”
“是。”
离风家稍远的半空中,飘着一个隐身结界,清他们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身上的不是魔法呢!”尤华打量了四周一下,“这里的气氛好奇怪。”
“他不是通灵使者也不是魔法师。”清的语气,淡淡地,仿佛看透了生死,“这里,并不是我们熟悉的世界。”
“啊?”林他们都看向清:“你不是说带我们去好玩的地方吗?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这里就是好玩的地方啊!你不觉得偶然颠覆一下世界观也不错嘛!”突然坏笑的语气。
看到林他们无奈却掩不住兴奋的样子,清笑了一下道:“自从天使王将我们送去逆光之后,我就拥有这种力量。所以,这次就带大家来体会一下。”
“真羡慕呢!清姐姐这么厉害!”维夕拉住清的手。清伸手摸摸维夕的头。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更加好玩呢!”溪兴奋地催动结界,“我们就以他为目标吧!”
大家的目光落在风少殊身上。
三天后,东海边。
风少殊执剑迎风而立,望着海面。手中的长命锁叮呤作响,隐约间,风少殊似乎听到了自深海传来的呢喃:“你,呼唤我……”
风少殊抬头,看到远处海面向他飞来的鸟儿。“你,呼唤我。”比先前更清晰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握紧青剑。
鸟儿飞近,样子有点像乌鸦,头上有花纹,白喙,赤足。绕风少殊飞三圈,不肯离开。
风少殊挥手驱赶。手中的长命锁再度叮呤作响。
那只鸟儿似乎兴奋了起来,直扑向风少殊手中的信物,张嘴就要啄。
风少殊怒了,一手收回信物,一手挥剑赶鸟。
剑气所过处,鸟儿似乎一顿,恍如呢喃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想杀我?”
风少殊一愣,眼见鸟儿瞬间破碎成无数道流光四散在空中。并无意杀生,下意识地皱眉。
又见青色的鸟儿直冲风少殊而来,落地,幻化成青衣女子。一手指着风少殊直颤抖:“你居然杀了她!”
“你们是谁?”风少殊眯眼,身影未动,气势先起。
“你知不知道她等了你多久?你居然什么都没问就杀了她!”青衣女子似怒极,完全没有听到风少殊的问题,自顾自咬牙道,“你!你……好狠的心!”
“你到底是谁?”没有耐心。
青衣女子恍惚了一下,刚回答了:“我是青……”低头看到自己渐次消失的躯体,一愣神已化成四散的流光。
风少殊确定这次自己没有动手。
青衣女子眼中最后的震惊那么明显,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消失,那么,风少殊更不会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了。
再度迎风而立,将长命锁扣在项上,嘴角猛然一勾,拔剑冲上海面。
波涛汹涌的海水没有沾湿鞋底。看不清风少殊是怎么动的,一瞬间他已在海天交际处,执剑向下破水而入。
海面合,仿佛刚刚只是一朵浪花回归大海。
“真是狠心的人呢!”清他们感慨着,布下辟水结界紧随风少殊而下。
一丛绛紫色的缚命海草随水流摇摆,被缠绕的少女的长发漂散开来,合着纱裙长长的裙摆仿若金鱼的尾巴。龙骨横在一旁,盘成戒备状。
少女猛然睁开眼:“他来了。”
随即,疑惑道:“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跟来了。”
似听懂了她的话,更多的缚命海草缠上少女的身躯,慢慢收紧。
少女不适地蹙眉,却没有动弹。她知道越挣扎缚命海草会缠得越紧。很多年前她就为此吃尽了苦头。
龙骨感应到这边的动静,眼窝处突然有光亮起,宛如龙的眼睛,微转,对着少女。
龙的头微偏,身躯浮起,尾巴摇摆:“千年了,你还是不死心吗?”
少女望着龙骨,叹息:“龙神,你已经守了我五千年了,海皇都走了,你还要守下去吗?”
龙神抖了一下,少女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但它终究还是没有回答。
风少殊潜入海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这一切难不倒他,风氏百年来,就出了他这么一个奇才。不但继承了风氏祖先风青岚和灵姝的武功,而且自学法术。所以他在暗无天日的海底行动自如,仿佛是在陆地。
不多时便看到了海皇城遗址,风少殊疾步走向前,在坍塌的城门前止步。有玄武石雕守在城门口。在常人看来俨然是一块大石头,风少殊却看出了玄武石雕上的力量。
“来者何人?”玄武发问。
风少殊在玄武面前三步远停住,不偏不倚:“风少殊。”
“没听说过。”玄武纹丝不动,却有强大的水流涌向风少殊,欲将其推离海皇城遗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风少殊安然不动,坚定地望着玄武:“海皇都走了,你还守着这废墟做什么?”
玄武沉默了半响,重重地叹息一声,而后,竟然碎成了尘埃:“进去吧。去结束神的时代吧!”
水流带着尘土流向四方,风少殊站定,为一个英雄默哀。玄武守候海皇城千百年,绝对是一代功臣,最后却还是化作尘埃。风少殊原本做好了艰难对付玄武的准备,却不想它竟然自愿放弃。
“结束神的时代吗?”风少殊心中默念着,大约明白了玄武的深意。而它守在这里也是为了等候他的到来吧。他迈步走进海皇城,在进门的一刹那,有光芒环绕皇城一圈,阵法形成。误入阵法的海底生物瞬间化作云烟。竟是敌我不分地赶尽杀绝!
风少殊握紧手中的青剑,半只脚已经在阵法最外层的线上了。
少女转向黑暗中的某处:“他来了。”
龙神绕缚命海草丛游了一圈:“没关系,他破不了那个阵法的。”
少女脸上却没有忧色,冲着龙神一笑:“我相信他。”
风少殊抬起阵法外的那只脚,一步向前。顿时,阵法延伸,湮没了世界。
身后,六个身影显现。
“要跟进去吗?”溪问。
清扫了一眼,道:“不。我们先到前面去等他。如果这阵法他走不出,也就不值得我们以他为目标了。”
“好。”尤华催动结界绕过阵法,迎接他们的是无数四处游走的水族怨灵。
“好大的阵势啊!让我来会会他们吧!”溪钻出辟水结界,尤华随后也跟了出去。
清拉住了也想出去的林:“让他们两个去比较合适。毕竟,天使和精灵都是属于光明的。”
林没有说话,也许是想起了不久前,清说过魔由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