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将脏手扭上我袖口来,我奋力的一甩手,厉声道:“切!!见官就见官!!”我出入此地光明正大,还怕了他不成!!正好,也该是时候去见见那位台前幕后的布局高手去了。这个官,我今天是见定了的!!
吵吵嚷嚷之间,我们二人已经到了衙门口。也是超级破败的一块地方,原以为府衙会怎么个雄壮威武法。地震不长眼,富贵贫贱在它面前一律平等,这边也照样在其打击范围之列。墙啊柱啊什么的都东倒西歪一大片。
奸商嘴里骂骂咧咧着抓起了堂鼓的击锤,然后奋力敲击起来,敲了半天没人应,他倒是累得汗流浃背。终于出来了一个人,衙役的模样,衣服七扭八歪得穿的要多难看就多难看,如果不是从里面出来,都认不出来是个当差的。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过来问:“谁呀?谁呀?大清早敲什么敲!!”奸商立即笑脸相迎上去,想凑上去说点什么。
衙役揉完睡眼惺忪的眼睛,一拐眼突然看见了我,脚下猛地一个哆嗦。“妈呀”的一句,甩下了奸商,拔腿就往回跑。搞得奸商莫名其妙地定在原地,我倒是见怪不怪了,一路上遇到的人,精神都有些问题,已经快习惯了。
奸商不一会回过了神,嘴巴上还是很硬朗,头别向府内,甩都不甩我,嘴里嘀咕着:“哼,等大人来了,有你好看的。”他看我不爽?我还不爽得很呢!也“哼”得一声回敬。
不一会儿,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由内传来。一个官员模样的人,领了一班人马正快速赶来这边。奸商看见了,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弯腰恭迎上去,嘴巴里甜甜地说着:“啊呀,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竟然劳大人您的大驾,亲自前来接见小的……”
不过我一看那个官,眼睛直勾勾地盯在我这边,就知道他是急吼吼地冲着我来的,没奸商什么事,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由心底里传来。
官员被那个奸商挡住了路,满脸的怒气。于是一把抓住了奸商的领口,骂了一句:“谁要见你?滚一边去、别挡本府的路!”将一脸惊恐地奸商一下就推倒在旁边,然后满脸堆笑着迎向了我。跑到这边不停地作揖,嘴巴也停不下来:“大先生!晚生失敬!晚生失礼!!”他手底下那群家伙也都满脸恭敬地向我着行礼。老大都行礼,他们怎敢不从;老大不停,他们怎敢停。
看到眼前这副样子,我心里就知道完了。
一是之前就已经想到过了,这次的对手是何其的神通广大,朝廷虽然派我秘密前来探查,但凡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就知道的,那帮龟孙子迟早会把我给卖了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快我的担心就应验了,我这才进城几天啊?府台府台,一府之首,如果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没事会对着一个老百姓作揖拍马、寻自己的开心么?……
二是眼前这位府台老爷,形象上那个真是……肥头大耳、憨态可掬……你随便往四周看好了,路上遇到的百姓、连同他的那些手下,哪个不是只剩了皮包骨头带丝肉的?这种光景下,再这么一对比,你说你不是那个贪玩污吏,你不吸食民脂民膏,谁信??!!
都这样了,还暗查啊!!暗查得下去么?全摆台面上来了!!
不过面子工程上我还是要做做像的,赶紧着一把扶上去,脸上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嘴巴里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回道:“啊呀!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真是折杀小民也!”
然后顺势要一把跪下地去。
哇塞,这个贪官才看出点我下一步动作的苗头,他马上就死命的抱住了我,赶紧大喊:“不成、不成、不成!!”对着手底下那些人叫起来:“来人呀!还不赶快扶大先生入府!”
我只能一脸苦相地被一群人用在中间、拖拽着向府内行去,奸商在一边看得呆了,连衣服上的土都没在意去拍。
好,现在马上收拾你!我大喊了一句“停!”,府台和一众手下架着我,停在了奸商边上,众目睽睽地看着我。我想从人堆里挤出来,他们不让,于是只能费力地伸出一只手,指着奸商,奸商顿时满脸恐惧,瑟瑟发抖起来。
我对府台说:“大人,此人心术不正,竟然在讹死人的钱财!”
“什么!”府台大喝一声,“天下竟然有此种恶商!来呀……”不过府台还没说来人之后要怎么样,奸商立即跪倒在地,哭叫起来:“大人,咱可是四六分成的呀!”
……顿时一片无语……
府台气得愣在了那里,他好久才反应回来,马上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大生先,您可别信听这家伙的疯话啊,他疯狗一条,见人就咬。”说着自己冲上去伸出肥状的腿,对着跪在地上的奸商就是一大脚,同时大吼着:“滚!不滚有你好看的!”奸商爬起来就闪,跑得飞快,一下子就没影了。
然后府台马上回转身来,继续招呼手下,把我硬是拖进了府内。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前面设的是一个拉拢我的腐败陷阱,如果我从,万事好商量;如果我今天准备翻脸,那估计我是回不去京城了,将要遭其毒手,葬身在此。
看着满脸堆笑的众人,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愁眉苦脸的。接这份差事的时候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过不去此劫的。算了,走一步是一步了。
进了厅堂,赶紧请我上座,又是看茶,又是问暖。得了,既然你都知道我是谁了,这戏也演不下去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去破局了,我看府台对我一口一个“大先生”,身上鸡皮疙瘩快掉光了,摆手说:“府台大人!咱能不能换个称呼,您年纪比我还大,让我如何当得起这个‘大先生’?”
“当得起、当得起!”府台一脸的正经,“大先生过谦了、过谦了!”
“府台大人!”我也一本正经,“本人年纪尚轻,您怎么说也是知命之年了,竟以‘晚生’自居,怎么如此儿戏?”
“不、不、不!”府台连连摆手:“晚生而立,晚生刚过而立!只因相貌老成,所以显老”
这话说得我差点把一口茶喷他脸上,五十好几的一个人,说话老不正经。
府台见我如此,马上改口:“不惑、不惑!晚生年值不惑……”
现在我越来越开始怀疑起来,眼前这个草包一样的东西,他是那个真正的幕后推手么,我怎么看怎么觉着这个家伙就是一个白痴,读过书么??会写字么???
他见我仍然是一脸想笑又想哭的表情,“哎”的一个大叹气,“怎么能这样呢?大人!您怎么能这样呢??”开始唠唠叨叨地抱怨起来。
哇塞,改口称呼我为“大人”了,开始翻台了么?
他继续说着:“大人,您看看您,这么不愿意配合,您让下官这场戏还怎么演。您老真是的……”又是抱怨,现在连“下官”都用上了,明摆着要翻台了。
我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府台,本官这么多年就压根没见过有像你治下这块地方的,竟然能出这么多残缪绝伦之事!!你还有心思陪本官在这边喝茶?”
完了,我也“本官”上口了,翻台完成。
府台“我……我……”的看上去有很多话,就是说不出来。最后憋出一句:“下官已经殚精竭虑,实在力所不济,别无它法!眼下局势已经完全失控,天要灭人,人力安能敌之?”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阵大怒,也不看看自己做了些什么缺德丢人之事,还把责任往天灾上一推了事,简直混蛋,我怒批其道,“你能耐大得很啊!我还没入府,你就知道朝廷派了我来,一定是向上面使了不少好处吧?”
府台听了大气,他一股子倔强劲上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奋斗史了:“大人这是何话!?如何这般看我?下官确虽不才,但也是二十年前位列科举三甲之仕,先帝钦点的新科榜眼!虽自幼家境贫寒,然读书不止。书卷得之不易,必苦心专研,日夜不离。十年如一日寒窗苦读,终夙愿得尝,高中进士。先帝亲阅吾卷,批之曰文采飞扬,十年一绝!吾三十入仕,勤勤恳恳二十载,官至封疆大员,仍不敢有私心,只为图报先帝皇恩……”
“好了!好了!”听他像念经一般在耳朵边吐口水,头都要爆炸了!我原以为他真的有什么大才,原以为他就是那个幕后元凶,现在看来,不就是一个读书读傻掉的书呆子么……
“你这么有才、这么能干,这么‘十年一绝’,你怎么不是状元啊,啊!?你怎么才排个榜眼啊你!?”我看他一副猪头狗面的样子,刚见面时逢迎拍马还一套一套的,官场上的坏水肚子里更是一抓一把,这种人有什么脸面说自己“图报皇恩”??他要么真是个猪头、土包子,要么就真有能耐但深藏不到到了极点,要么直接就是是个傻里傻气的书呆子!
府台立刻唉声叹气,搔首弄耳起来,半天不说话,好不容易,终于又肯开口:“大人,实不相瞒。下官欠就欠在这幅门面之上。下官面相丑陋、体态臃肿。实不堪状元之位,并非下官文采不济。实在是……”
“实在是”出口,后面就憋住了,不往下说了。我想:今天台都翻了,你有什么鬼话,就赶紧痛痛快快给我统统说出来,所以不插嘴,就坐等他往下讲。
憋了半天,终于把那股勇气给凑足了:“实在是世道人心,不容我此等身怀大才然体貌不扬之辈。凡夫俗子皆喜以貌取人,圣贤亦弗能免。当年主考大人以下官面貌不堪为由,废了吾殿试榜首之位,此痛不堪回首、不堪回首耶。”转过头来又是一句:“大人,您与下官初识,是否亦已因下官面相猥琐,而曲断下官之才能?”
“不敢!”我气得直想跺脚,“未见人至、亦未闻其声,然已知其所在,府台大人未卜先知,比之天上神仙亦不为过,怎敢小看大人!”不就是会几句酸文么!我也会!!
“大人过奖,但大人错怪下官了。”府台的脸上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不是吾辈能掐会算,是大人在京里头有贵人相照,书信托我要好生照顾大人。适逢乱世,大人躬身亲来此地,路途遥远,必有凶险。为免大人遭小人之暗算,大人刚至下官所辖之地时,下官即已命人暗中保护……”
“什么!!”我惊叫起来,“你跟踪我!!”天,那他们怎么没有在路上就动手把我给做了?真没想到一路上原来我是被人盯着过来的。我知道这是一种变相的威胁:不怕把牌翻给你看,想要你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死。心里顿觉一阵凉。心想:的确是不可以貌取人,眼看着这个家伙相貌平平,肚子里面的坏水却是一拨接着一拨,狠!
“非也、非也!这话说的。”府台满脸的委屈,“这不都是为了保护大人您的安危。”
糟糕!我心里又是一阵凉,突然想到,我这一路的行踪都已让他们给知道了,那我的那些个取证,自然也被他们给看见了。如果他们对那些证人来个杀人灭口,将来也就死无对证了。
看着府台憨厚老实的脸,我心里却越发不舒服起来,这家伙心有多毒,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我一拍桌子,厉声道:“你身为府台,不管治下百姓的生死存亡,把力气花在管我个无关紧要之人的安危上,是何居心?”
“大人言重啦!”贪官不紧不慢地回道。他看不出来我是真发火么?以为我就是走过场?“安置百姓那可是下官这些天来想破脑袋的首要大事,怎么能说我不管不问呢?”
我“哼!”了一下,质问道:“那为何不将此地的事情如实禀报朝廷,你当得什么知府?报的什么皇恩?”
“冤枉啊!”知府一脸无奈的苦相,“下官的呈报每日不停,初始不是有回传说已经收到下官的上报了么。”
“也就初期而已,后面就没了!”我大声说。
知府道:“这……下官也不知为何,后来送信之人每每都是有去无回,所送之物自然也不知下落。”
“胡说!”我当然不信他的话,以为我是三岁小娃子?“谁敢堵塞官府信差?胆大包天了么?”
府台脸上神色突然一变,把肥肥的脑袋凑到我面前来,悄声说道:“恐怕都已经丧命于路上的妖魔鬼怪之手!”
“简直是荒谬!”我发现一向正经的我,一路上过来也已经说了不少瞎话了,不过大部分自己都不信自己。但面前的这位堂堂“学富五车、名列三甲”的大知府,编出来的瞎话比我还不靠谱!!
“大人!”府台看我不信,急得要死,“此处早已是冤魂满地,怨气积聚,大白天都见不到几个活人,妖魔鬼怪如何不能乘这个时机,兴风作浪?”
我又质问:“信差没回来。那飞鸽传书呢?朝廷派过来那么多信鸽,也让妖魔鬼怪给截了?”
此话一出,府台立刻满脸的愧疚之色,支支吾吾回答道:“这……这……信鸽都让我等给下肚了……”
“你……你……”我‘你’了半天什么都说出不话来了,看起来这孙子现在又开始跟我装糊涂了。
“大人息怒啊!”知府赶紧回道,“您想啊,现在什么时候,人都饿得活不下去了,哪还管其他那么多。”
好么,一句“人命关天”把自己的知而不报的罪责推了个干净!
“那肉铺的经营特许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情让我感到非常的不耻,我要当面问问这个忠厚老实相的家伙,“是不是也是用这句‘人都活不下去了,哪里还管其他什么’搪塞我?”
府台双手在我面前一摊,回了一句惊死人的话:“那是恶人为之,下官实在束手无策。”
又是一句荒谬地谎言,我高声提醒他:“那上面有大人您的红印!!”
然后他马上回了一句让我几乎从椅子上摔下来的话:“下官之罪、下官之罪!!下官的印让恶人给夺去了……”
……天……今天我算是彻底晕了,再这般说下去鬼知道他还要编出什么瞎话来糊弄我。
府台的脸倒是委屈到了极致,带着哭腔说道:“那正是灾荒闹得最凶的时候,来了一群闹事的大胆刁民,攻打府衙。衙役们抵挡不住,府衙被那帮刁民洗劫了一空。等其散尽、清点物品才发现,大印早已不知所踪。”
“混蛋!”我大吼,“什么刁民!是难民们活不下去了!也不看看你出得什么个馊主意!救灾不像救灾,倒像是火上浇油,怕人家饿不死,还要封门闭户,困死他们!”
“没有!决计没有!”府台大叫起来,手摇得生猛,“那是那次刁民闹事之后才下的限令,之前决计不是此番景象。自从那次闹事之后,府衙对局势的掌控完全崩毁。一夜间匪患丛生,怪事连连。逼不得已,才下了城禁之下下策!”
“活该!”我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说说灾民为何要闹?我只想到一条,那就是活不下去了!”
“事情的起因的确是缺粮,但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知府回道,“下官经营此地数载,下官绝非酒囊饭袋、不思进取之辈。府库内钱粮充裕,即便是遇了灾荒,但撑个三五月甚至一年半载,也是绰绰有余的!正如下官最初上禀朝廷的呈文中所述,开始灾情完全都在控制范围内。但忽有一天,府库粮仓突遭大火,赈灾之粮一夜之间尽毁……终导致了民变……”
哇塞!哇塞!!还有更不靠谱的事情么??那么多粮食,一夜间就真烧没了??谁信!!??
“是么?”我追问下去,“你确信!!??查出谁干的么?”
“天干物燥,雷击所致。”贪官信誓旦旦地回答道。
编!继续编!!
我强压住心头的火:“赈灾之粮尽毁,你叫灾民如何度日?你吃的下,你睡的着么?”
“那些个刁民,饿死也是天意,大人不必垂怜于他们!”贪官轻飘飘地回答。
该死的,他竟然说这种话!!我大怒:“为何本官所见之灾民,个个安分守己。唯独畏你如虎!对你的城禁令是唯命是从,饿死在家里,也院墙都不敢跨出半步!这之中谁善谁恶,一清二楚!!”
“哎呀!大人!”贪官又开始了狡辩,“您上当了呀,全都是一群不服管束的刁民而已。这些日来,下官确实是严刑酷法,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平日里若不给这些恶民点颜色看看,那他们还不都踩到你头上来啊,肯定翻天了!”
“你!你这是逼着百姓往死路上走!”我听不下去了,“是你逼着他们要起来造反啊你!!你明明下了城禁,百姓不得上街。救济灾民的份粮又必须等你去派发,而你又私藏不派!!你想干什么?你这是蓄意谋杀!”
“大人!”听到这边,贪官也坐不住了。
“不!!是蓄意屠杀!!”我管他爱不爱听,继续吼着。
“大人!!”贪官又气又急,看样子差一点就想冲上来用手捂住我的嘴,“大人言重了!赈灾之粮下官绝无贪没升斗,确实是如数下发。全因库粮全数遭毁,无粮可赈……”
“既然城内已无粮,你为何还假布消息,让灾民安等家中,份粮自有官府送往?”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