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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静聆禅语,清心入道(2)

柔柔的心思,卞赛不曾想到。现在的她,身边只有柔柔一个人依靠了,一路逃亡,幸好身边有了她,不然卞赛也不能撑过来。

卞赛看见床头有一件道袍,还有一个拂尘。柔柔解释道,现在外面依旧在搜寻乐籍女子,也许这身道袍可以避过这一劫。

也是,如果真是被人撞见,认出了是卞赛,那也可以借故说已经入道了。柔柔为卞赛洗漱,更衣。卞赛摘下了所有的发饰、首饰,脸上的胭脂也少了,只是淡淡的一层。

一转身,卞赛成了清秀的道姑,拂尘一扬,倒是挺像的。只不过,在她的骨子里,还有一些凡尘的东西,也许这些是去不掉的。

卞赛和柔柔刚出门,便有一大批清兵进了庵堂,多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眼便认出了穿着道袍的卞赛。

还没等多铎开口,卞赛便着道袍以示,已经出家,清军没有权力让出家之人去服侍君王。可卞赛的名字已经在名单上了,如果不带上京师,恐怕皇帝会判多铎抗旨不遵。

多铎一路奔波追赶,还是功亏一篑。现在卞赛已经是道姑,也不能扣押,多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是卞赛的贞节却让他敬佩,一个青楼女子,对爱情不离不弃,一个人扛起舆论,对国家坚守到底,宁为明朝鬼。世间竟有这样的气魄和胆识,多铎也没有理由强求。

就算不能回朝复命,多铎也愿意对卞赛放手。如今卞赛的道袍,倒给了多铎一个很好的借口。其实这样的女子,多铎不愿供奉给皇帝,这样就限制了她的自由,最后也只能是郁郁而终了。多铎不忍心,便放手了。

清军离开了,卞赛和柔柔才松了一口气,身上的道袍真的救了她们一命。卞赛很感激女道长能收留她们,而道长只是笑着,扬着拂尘进了内堂。

世间的事情都是起于缘,能遇见是缘起,离开是缘灭,而从中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一个人的命运早就有了定数。

不争,不抢,随遇而安,心静了,便就有了心境。世间的情情爱爱,打打杀杀,终究会归于平静,就如出生时没有任何恶念一样。

初夏的夜,很安静,窗外浅浅的虫鸣,也可以清楚地听见。房间里,一盏烛台,微微地散着光晕。宁静的夜,让人的心,有了番思索。

卞赛在房里踱步,看见旁边柜子里的道经,便随手翻阅,其中《九生经》里的文字,却把卞赛深深吸引了。

一页,一页,卞赛看得津津有味,却不知已是深夜。桌上的烛台快燃尽,卞赛这才意识到已经看了很久了。

她合上书本,安然就寝了。那一个晚上,卞赛没有做梦,记忆里干干净净,睡得很安心。清晨,卞赛在女道长的经文中醒来,一切开始在这清爽的雾气中。

女道长柔和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磁性。卞赛痴痴地听着,阳光照在她的侧脸,暖暖的。而那些诵的经文,却像清澈的泉水,沁入心里。

卞赛得知女道长诵的是《法华经》,讲的是一切众生都能成佛,三乘归一,诸法实相,即常乐我净。卞赛听着经文,只是模模糊糊地明白一些。

佛法之深奥,真的很难参透,而道长却说,卞赛的悟性很高,有此慧根,初读《法华经》能略知晓,已经很不错了。

而道长在卞赛的眼里,还有一丝红尘没有淡去,有些事还未经历完,便还有凡念,一切等经历之后,才会去了所有凡尘的念想,这样心就静了,便可入道了。

卞赛的心里也放不下一个人,可是心里却一直想这样地安静着。而在这庵堂内,卞赛也没有其他事,便每天都看着经文,听女道长讲经,诵经。

听罢,便和女道长浅浅长谈,偶尔也会和她讲着以前的经历和自己的心结。女道长都会耐心为她讲解,疏导卞赛的心情。

一身道服,穿在身上,便会做着一个道姑所要做的事。卞赛俨然把自己当做了一个真正的入道之人了,每天早晚都会诵经,平常还会打扫庵堂。

柔柔开玩笑,还差一个道号,就真的像道姑了。卞赛觉得入道的日子,清闲,安静,真的很不错,只不过女道长一直不肯收她为徒,说是还有一劫未了。

卞赛想道,不如先为自己取个道号,以后有人问起来,也可回答,不然假扮入道就会被捅破。“玉京”清雅,很适合做道号,卞赛便去问了女道长。

女道长微微点点头,示意卞赛真的是很有慧缘,这样脱俗的道号,也只有她能想到。之后,卞赛就以“玉京道人”自居。

在庵堂的日子,依旧这样娴静,每天的经文,让自己变得安静,平和。偶尔,也会去后山散步,感受夏的气息。

后山的树林很茂密,却一点也不阴森,在树隙间透过的阳光,格外明媚。卞赛喜欢一个人在这样幽静的树林里静静地走着。

地上的树叶已经是厚厚的一层了,这是经历好几个春秋,积累下来的。如今,抬头看见的却又是一片葱郁,万物也许就是这样,年复一年,生长,凋零,生老病死也是这样吧。

人的一生,很短暂,开心也是过,不开心也在过,何必每天纠结,又何必把不必要的痛苦带到下辈子!

看着自然的景色,又想到人生,其实都是经文中讲到的,卞赛都能好好感悟到。每次诵读经文的时候,她都会有所感悟。

这样宁静的环境,是一个潜心修行的地方,让人心旷神怡,舒心安神。在这里的几日生活,卞赛已经深深陷入其中了。如果心里不是记挂着某一个人,也许她早已削发修行了。

禅语的深奥,能刺透人心,让人见到最初的自己,唤醒人内心的纯真。细细聆听禅语,会有一种不一样的领悟,慢慢渗入人生的境界,放宽心,便会放下,心静,便会有道。

人心浮躁,只有这纯净的禅语,才能给人以重生,去重新认识自己。在这世间的人,真的很需要细细倾听这万籁的禅语。

以身犯险

因为重逢,被搁浅的记忆,如展开的画卷,一幅幅美好的画面随之浮现了。可是,记忆的碎片,却怎么都不能拼凑。

江南烟雨中,谁在石桥边,撑着油纸伞等待。透过朦胧的雨帘,熟悉的背景,依稀可见,可是又在转身之际,消失在桥头。

一切都犹如梦境,重逢却难免分离。只是一眼之间,却又成了不见。爱情分分合合,走走停停,终究逃不过一个缘字。缘未灭,情难舍。

夏日炎炎,后山的栀子花,飘香四溢,漫进了心头。轻倚河畔,静赏莲花亭亭玉立,在阳光下沐浴;浅水处,三两小鱼无忧无虑,穿梭在水藻之间。

江南的风景,如此柔美,有的人却没有心情欣赏。明朝亡矣,何来的心境?为了避开清军的追捕,整日东躲西藏。

曾经威风文坛的吴骏公,如今却变得如此落魄。一袭破烂不堪的长袍,蓬乱的头发,肩上破旧的包袱,颓废的样子,不可与曾经想比。

骏公讨厌这样的生活,可是他别无选择,如果要他放弃明朝的身份,剃发明志,那还不如这样一辈子躲躲藏藏地强,至少他保住了自己的名节。

明朝的遗民,因为不剃发而被砍头的不计其数。骏公不想死,也不想背叛自己的明朝,便和书童,翻山越岭,一路逃亡,避开清军。

终于到了苏州,一路风餐露宿,饥寒交迫,这些骏公都忍了下来。现在只是想找一个可以留着头生活的地方。

书童为他打点好了一切,在苏州城外的一个小村子安了家。小村庄不大,却依山傍水,风景独好。池塘的荷花开得正艳丽,周围的竹林也长得茂盛。

可是这样好的景色,骏公无暇观赏。虽然村庄偏远,可是骏公心里依旧害怕清军能找到。虽然惴惴不安,可是还是抵不过疲惫的身子,骏公沉沉地睡去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门外清风徐徐,只听得树叶沙沙响。骏公开门,看着月色朦胧,映照着池塘,波光粼粼。

这般诗情画意,可惜不是时候,在这胆战心惊的日子,再美的风景,也融不进眼里。而如果还是当初,那必定挥笔作画,记录这美丽的景色。

看着旁边葱郁的竹林,骏公想起了金陵的小居,还有那位俏丽的女子。不知如今的她,身在何处,过得可好?回忆的点滴随着风慢慢散开。

那曼妙的身姿,那低眉作画的认真,那拂袖吟诗的娇羞,都深深嵌入他的心里,挥之不去。这女子,他爱得太深,却也伤她太深。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狠狠地丢下了她。他给了她承诺,惹得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如今想起来,他后悔了,当初的勇气,现在全然唤醒了,可是,也许已经晚了。

风停了,骏公却湿了眼睛,想起曾经的种种,不堪回首。夜微凉,思绪凝固,往事不堪回首,只因当初自己的软弱。

书童出门打听,清军搜寻严格,四处捉拿抗清的前朝臣民,连侯方域、申维久都已经投靠了清朝,估计剩下的有节气的志士已经没有了。

书童劝说骏公剃发为保一命,退一步就是后路,何必死死守节。骏公气愤地说道,宁可当和尚,也不剃头!

身为一朝臣子,便要尽忠,虽国破家亡,但是一定不能失了气节。骏公很佩服当朝礼部尚书韩师爷的儿子韩可,为了反清复明,宁愿出家当和尚,暗地里却一直想着复国。

骏公虽没有韩可和尚那么高的志向,但是最后明朝的意志气节还是要保住的。尽管清军四处抓捕留发的前朝臣民,可是这一步,骏公不能退。

书童和骏公的谈话还未结束,屋门便被清军闯开,前来搜查,尽是曾经的敌手。这下落在他手里,骏公非死即伤了。

而在骏公的包袱里,搜到了韩可和尚的诗文,仅这一条,就可治骏公死罪。骏公没有反驳,任凭清军捆绑扣押,依旧是趾高气扬。

对于男子来说,失信于女子,便已经不仁,而对于国家,再也不能失了义。最后的气节,必定要留给自己的国家。

即使受了再大屈辱,也一定不要让自己的国家蒙羞。国虽已亡,但是身为本国的臣子,就算死,也要死得理直气壮,无愧于心。

骏公与书童被收押天牢,戴上了脚镣,穿上肮脏的囚服,曾经风度翩翩的诗人,如今却成了阶下囚。书童责备骏公,为何如此执著,现在回头晚矣。

听到书童的丧气话,骏公严词令下,就算在这肮脏的监牢里死去,也不愿意在清朝风风光光地活。骏公的豪气,让书童震惊,不敢再发一言。

吴骏公被捕的消息,一时间在苏州传开了,柔柔听到消息,便向寒山寺跑去。此时的卞赛还一无所知,在堂内安静喝茶。可是听罢柔柔的话,卞赛手中的杯子,却在一时间跌落了。

茶洒了一地,就像卞赛的心,彻底地慌了。在苏州,卞赛想起了一个人,她的妹妹卞敏。自那日离开便久无消息,如今还不知道在不在苏州了。

卞赛抱着一丝希望,在苏州城里询问,沿途都有清军盘查,幸好身上的道袍救了她几次。进了苏州城,一打听申维久的名字,便无人不知晓。

机灵的卞赛一听,猜想到申维久也许是降清了。卞赛几折周转,才托人把信交给了卞敏。一看信件内容,卞敏倒很镇定。

卞敏偷偷把姐姐安排在偏房,自己却找机会,溜进丈夫的书房,查找关押的文件。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卞敏找到了带有骏公名册的文件,证实确实在丈夫看管的大牢。

深夜,卞敏避开了申维久,偕同卞赛一同前往大牢。在幽暗的牢狱之内,骏公早已被打得体无完肤,连喘气都有些吃力。

卞赛唤着骏公的名字,泪雨如珠,簌簌而下。而瘫软在草席上的骏公,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没有认出卞赛,一身道袍,超凡素雅。

见得卞赛出家,骏公不停地自责,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那么自私,也许今天们就不会到如此境地。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如今隔着牢门,相拥而泣。

没过多久,申维久就前往大牢,他一早就知道,卞赛放不下吴骏公,会找卞敏帮忙。现在,当场抓了个现行。

卞敏被申维久拖着出了大牢,而卞赛却与骏公一同被关押了。骏公看着眼前的卞赛,又不禁泪湿衣衫,为了见一面,却以身犯险,这样的女子,为何当初不好好珍惜?如今都被打入天牢,还有什么希望对曾经的爱进行救赎!

而在申府,卞敏却被申维久质问。可是卞敏的滔滔大论,却被丈夫一派否决。因为仕途,申维久抛弃了与骏公十几年的翰墨之交,更是背弃祖上世代的通家之好。

卞敏再怎么劝说,申维久也执意要查办骏公。明朝归顺的降臣,怎能有半点差错,纵使顺治帝袒护,可是终究是汉人。

申维久心中的无奈,作为妻子的也不知道。而卞敏却一直在心里责怪丈夫,为了权贵,不惜弃国,改投清朝,如今却为了仕途,不惜牺牲朋友。

在牢狱中的卞赛,却没有那么悲观,和骏公一直闲聊。两两相隔的距离,伸手仅能触碰到对方,虽然很艰难,却在触碰的那一刹那,一切的不快都化为了乌有。

卞赛鼓励骏公,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缘起缘灭,一切都在佛理之中。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结局,那也不是太坏,至少能和爱的人一起下黄泉,这就是莫大的幸福。

卞赛的笑,刺痛了骏公,曾经伤害她如此之深,如今却愿意与他同死。卞赛是骏公这一辈子所愧对的女子,骏公背过墙,泣极无声。

女子的痴情,像一株幼苗,一旦种下,便会不停滋长。无论曾经受到过何种伤害,一遇到心爱的那个人,便会放下一切的怨念,回到最初的纯真。

女子,就是这样柔软的个性。再心狠的女子,遇到自己的软肋,还是会妥协,逃避。这是女子的通病,一辈子都改不了。

入仕朝廷

患难,才可见得真情。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如果真的是心中有爱,才会舍身救助。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所爱的人。

在世间,又有多少是因为留恋凡尘,只是独自哀叹,而不愿出手相助。一切情分,只有经历苦难方才珍惜。

可是等到要珍惜的时候,这情却又飘然而去。辜负了的爱,便永远都得不到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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