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迟钝一直延续到读硕士甚至博士之后,郝芊才发现周围空无一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多相亲的对象,一听是女硕士就暗地打起算盘来,再闻是女博士,更是连见面都免谈了!可气的是,那些老师和父母眼里早恋的“坏女孩”,早已变成幸福的小女人,或依偎着情哥哥甜蜜发嗲,或抱着小孩亲个不停,这一切让郝芊很是费解。
卢芳芳有一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所以常常夜不归宿下榻市区。不过,看样子今天那个“唐老鸭”(跟“芦花鸡”很登对啊)肯定是出差了,要不然卢芳芳才舍不得出来跳舞呢!上次提到邹凯哲的时候,郝芊还满眼满心都是化学方程式,除了姓名和职业之外,其他信息一概都没传入到大脑里。不过,今日一见,这个邹大夫倒是有几分宁采臣的书生模样。在郝芊的意识形态中,男医生就应该长得慈眉善目阳光熨帖,要是一脸屠夫相,患者就算是头发丝儿疼痛,想好起来也是难上加难。
终于,舞女芦带着一身汗味儿回到了宿舍,而且还一眼就看穿了郝芊心里的小算盘:“小蹄子,春心荡漾了吧?”
呸呸呸,这娘们从来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郝芊当然不能纵容她的坏毛病,一个霹雳龙抄手直奔室友的腋下,“芦花鸡”顿时开始了欢快的报喜声!
“女侠饶命,饶命啊,人家给你详细汇报了啦!”
“哼,念你年幼,又是初犯,姑且饶你一次!”郝芊松开手,双耳紧绷开始了甜蜜的收听。
“他离婚了,还有个5岁的儿子!”
嗡!!郝芊感觉被泰森打了一拳。
“什么?离婚?他儿子还5岁了?!!”她像一台山寨版的复读机,大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信息。
“人家上次就要跟你说这个的,结果你满口应承哦,哦,哦的!”卢小姐看出了姐妹的失望,却还是一个劲地想推卸责任。
“那还介绍给我?!”郝芊觉得自己黄花闺女的事实没有被充分尊重。
“拜托,你当初是这样跟我说,你从小到大都没正经谈过恋爱,眼下就想找个好男人,没任何硬性指标的!这都是你说的吧?”芳芳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而且,邹凯哲就是百分百的好男人!”
“可……”
“他是我老公的哥哥的同学,看着我老公长大的!刚才他还揭发呢,说我老公小时候特淘气,脸上的伤疤就是掏鸟窝的时候从房檐摔下来弄的!哼,这个唐东平,居然骗我说是他见义勇为跟小流氓搏斗负了伤!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简直拿本公主当白痴了!!”卢芳芳一直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跑题了。
“他为什么离婚?”郝芊不得不拉了把缰绳。
“还不是因为那女人爱慕虚荣?!和集团公司的老总不清不楚的,后来移民去了加拿大,把儿子扔给了老邹!”
“哦!”不知为什么,这是郝芊最能接受的一个理由。
“哎,还有,刚才你跑什么啊?老邹还笑你是……”
“是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你下周二晚上邵阳饭庄自己问去!”卢芳芳转身进了卫生间,不多时,里面传出了“我愿抛弃了家产,跟他去放羊”的洗澡指定曲目。
自己问就自己问,有什么了不起的?郝芊对着镜子嘟囔着,心里却暗暗地憧憬起来。
周二18点整,邵阳饭庄,郝芊身着干练的黑色套装出场,要是再搭配一副宽屏的墨镜,绝对有杀手的嫌疑。邹凯哲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好多,为什么叫他老邹呢?他为什么要结婚呢?结婚就结婚,为什么要生个儿子呢?在老家,管这样的孩子叫拖油瓶吧?那会不会觉得后妈都是歹毒的角色?他老婆会像电影故事里那样回头来找他吗?她心里的疙瘩很是纠结,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开。
“爸爸,爸爸,这位姐姐好酷呀!”
一句清亮的童声把郝芊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世界。一抬头,哇噻,邹大夫和儿子穿着新潮的父子装站在她的面前,淡紫色的T恤衫,雪白的长裤和新款的登山鞋,简直太拉风了!
“邹思齐,不许没礼貌!乖乖地问阿姨好!”
“可是我觉得她就像个姐姐呀?”
小家伙给称谓的定义,讨足了郝芊的欢心。童言出真相,看来“芦花鸡”她们屡屡嫉妒自己面嫩是发自肺腑的!于是她向“祖国花朵”热情地伸出手:“我叫郝芊,小帅哥,请多多关照!”
“不,不不,还是您以后关照我吧!”5岁的邹思齐看来很懂得商战寒暄的技巧。
“听小卢说,你很喜欢湖南菜,所以就冒昧地选了这里。正宗或许谈不上,不过,他们菜品的滋味可是够足的!”邹凯哲举手投足间洋溢着绅士的风范。
“没关系啊,我就喜欢这种辣咸重一点的口味……”
“哈哈,穷棒子解馋,不是辣就是咸!”还没等郝芊表达完对东道主体贴的感激,小家伙在一旁冒出了这句批判性的语录。不过,他也马上意识到了发言的不合时宜,索性把小苹果脸儿凑过来:“郝阿姨,好阿姨,饭前便后要洗手,快带我去吧!”
管他叫得是“好”还是“郝”呢,反正听起来都是那么的舒心畅快,芊芊心里美滋滋的。
邵阳饭庄的菜肴果然不俗,农家小炒肉、特色香干、啤酒鸭和鞭炮鱼每一道都让人开胃。更何况席间还有一个小淘气包不停地问东问西制造气氛。
“郝阿姨,我们幼儿园明天要开趣味运动会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好啊,只要你不嫌阿姨笨就行!”这孩子跟他爸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帅哥发言了,那还不得有求必应啊?
“博士还笨?你和爸爸一样是最聪明的人!”
恭维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刀山火海郝芊也得硬着头皮往里闯了:“那你要阿姨帮什么忙呀?”
“三人四足的游戏啊!就是爸爸妈妈领着宝宝跑的那种,腿是要绑起来的!”
“参加是没关系,不过我有个小问题?奖品是什么呀?”
“老师说了,奖品是一朵小红花!”
……
卢芳芳又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舞会上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的红纸屑,而郝芊则坐在笔记本前敲敲打打。一问才知道,敢情是在搜索“三人四足”的实战攻略。
“哟呵,够敬业的!进门就当孩儿他娘,有啥感想?”卢小姐很是好奇。
“能有这么精灵古怪的娃,也没什么不好的吧?”郝芊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没错啊,那小鬼头可爱极了,这一点大家似乎没人反对。
不好意思雷到你
潘悦的第一次相亲远可追溯到八年之前。尽管在当时还没有“毕婚族”一类的明确称谓,不过找个好婆家远比签份好工作更像是一条硬道理,所以很多在校生也积极投身到相亲大潮之中。
虽说谈过一两场短暂的恋爱,但对这目的性超强的相亲,潘悦终究还是个“门外女”,男人到底是喜欢什么,是清纯的学生妹还是成熟的白领?都说第一印象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总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吧!于是,姐妹们纷纷拔刀相助群策群力,对不甚美丽的潘悦展开了大规模的包装。
而最终呈现在那位副科长面前的是一个梳着公主头,身着嫩黄泡泡裙,脖缠粉丝带,腰挎牛仔包,足蹬棕色短靴的“染坊美眉”!更让潘悦尴尬的是,临出门前,也不知谁还给她喷了一通杂牌子的香水!好家伙,那刺鼻的芬芳也顽固的袅袅不绝,让潘姑娘地地道道的“女人味”了好几天。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连潘悦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仍旧没能嫁出去,为什么还要辗转徘徊在相亲的路上?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抗日战争都胜利了!最早结婚的那批同学都送孩子上幼儿园了!可自己居然连个可供暧昧的男人都没有?为什么自己相中的对象,最终都成了别人的老公?
“妈,您就别跟着瞎掺和了!”看着衣柜里一大半的衣服都被折腾到地上,潘悦忍无可忍开始抓狂,“不就是一次相亲嘛,我就穿雪纺衬衫配牛仔裤吧!”
“还是连衣裙配高跟鞋好,既正式,又得体,牛仔裤有点太休闲了。与高老师第一次见面,应该穿得女性化一点,漂亮一点!”潘妈妈毕竟是老江湖了,总能一针见血地发现招数的破绽。
“米白的那条?”潘悦果然被母亲的理论说服了,“韩版高腰的设计,还能显得我苗条些……”
“算了吧,裹在身上像个孕妇!橙色的,对,橙色的!我记得你去广州的时候穿过,很洋气的!”
“妈,那是三年前好吧,现在我要是不减掉十斤肉,肯定穿不上了!”
“碎花的?那个气质婉约,符合中学老师的口味!”
“别提了,那个挂起来还可以,穿起来就是活灵活现的小村姑!上个月送给同事了!”
“淡紫色的也不行?你上次说花了800多买的!”
“那条才刚到膝盖!”潘悦夸张地比量了一下,“那饭店就在公园旁边,要是第一印象还不错,到荷花池划个船什么的多不方便呀!”
“你姑姑特意从美国带回来的那条宝蓝色的呢?”
“哎呀,那是晚礼服类型的,后背露那么多,穿上它别说去相亲了,刚一出门就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
……
最终,潘大小姐还是穿着雪纺衬衫配牛仔裤出了门。她觉得本色自然才是最好的状态。如果在相亲开始,只给他一个意料之中的平淡印象,在日后的交往中,发现你竟然越来越漂亮,那该是何等的惊喜感觉?更何况,谁也不可能把装模作样进行到底,倘若哪个不留神,前后不一露出“马脚”反倒让人生厌。
倒不是听妈妈的话不好,依照以往的经验来分析,穿上连衣裙赴约,那只是万里长征走的第一步,为了它势必还要引发一连串的大兴土木——
首先是发型,为了搭配连衣裙,起码要来个洗、剪、吹、拉、烫、卷……等一系列工艺流程下来,劳民伤财是肯定的,可是那就一定能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时尚效果?再说了,这时间也耽误不起呀!
其次是首饰,都戴什么啊?项链、耳坠、戒指、手镯……是一个都不能少还是突出重点呢?戴珍珠的显老气,戴银质的显寒酸,戴黄金的像暴发户,戴铂金的还得现在买,啥也不戴又过于突兀!
当然还有手袋。必须跟衣服颜色相配,大小还要适中,款式又不能太过陈旧,男人或许不在乎,难道女人自己也马马虎虎?拎真品的出去,人家会不会觉得你太物质?挎着假的出去,会不会显得很虚荣?
最后就是鞋子。穿高跟儿的太辛苦,像杂技演员;穿平跟儿的吧,又不凸显窈窕。穿去年买的,显得对人家不重视;特意购置一双,又没必要那么隆重……
杂七杂八弄下来,相个亲简直比打赢一场战役都累人!书上说,性感的女人分成三个层次,内在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引起的感觉、丰乳肥臀的外表,只不过,男人总是习惯把这三个层次倒置对待。如果男人只是盯着女性的外表做人生的选择,那也肯定不会是好老公的人选!想到这,潘悦觉得自己又知性了几分。
高老师的确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派头,那高达1200度的近视镜就给大家一种学富五车的震撼力量。只不过,在完成了自我介绍之后,他的手机就成了不定时的炸弹,高分贝的铃声总在不经意间唱得响亮——我在遥望,月亮之上——
“不好意思,单位同事通知明天开会。”
“不好意思,邻居问怎么充电卡。”
“不好意思,学生家长谈补课的事。”
“不好意思,朋友要借书……”
……
谢天谢地,服务员终于蹒跚地走了过来,大声地质问要吃什么。潘悦刚想拿菜谱,结果那个正跟手机亲密接触的男人特意抬头叮嘱:“不好意思,我不吃辛辣,不吃牛羊肉,不吃鱼虾,不吃太生冷的!”晕!!头一次见到如此矫情的男人,这不不吃那个不吃,那他还食人间烟火吗?就算倡导男女平等,就算不必刻意追求女士优先,好歹也象征性地先问一下“您想吃什么”吧?
潘悦可是有大小姐脾气的人,要不然能挑挑拣拣这么多年?女人找男人搭伙过日子图什么啊?不就希望能有个温存体贴的嘛,就这德行还不够迁就他的呢!于是,她赌气地对服务生说:“我不吃鸡鸭猪狗,不吃青菜豆腐,不吃米饭馒头,你们这里还有什么?”
“啊?”服务生估计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在嘀咕:“我靠,那这俩怪胎跑我们这儿干嘛来了?”
啪嗒!一声清脆但不悦耳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高老师导演了一幕现场版的“大跌眼镜”。趁他趴在地上整理碎片的工夫,潘悦扭头就走了,心中暗想,多亏没穿连衣裙做头发,要不然也是白白浪费表情!
刚出饭店,潘妈妈的短信就追来了:“丫头,老师的福利待遇其实也一般,点菜的时候注意点,可别挑太贵的!”唉,潘悦觉得自己像那只钻进风箱里进退两难的老鼠——憋气又窝火!正打算给老妈回复,手机再度响了起来,竟然是高老师的!
“潘小姐,你这么不辞而别,实在太不礼貌了!人与人之间起码的尊重还是必要的,你不觉得?”
不会吧,这家伙是猪八戒的亲戚吗?要不然从哪儿学得倒打一耙?手机接成那样,点菜点成那样,到底是谁没礼貌啊?你真以为“不好意思”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潘悦强忍着怒火:“高先生,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无论从谈话方式还是饮食习惯上,所以,以后请不要联系了!”
“没关系啊,我可以考虑在个别方面迁就你一下。说真的,在相亲的人里头我这条件也不错,再看看你,老大不小姿色平平还高学历,想找我这样的多不容易呢?”
苍天啊,大地啊,这一次,潘悦终于打心眼儿里明白什么叫“雷”人了!
暮登君子堂
“我妈?她现在简直都疯了,连说梦话都是要我赶快嫁出去!满世界地打电话,也不管对方什么德行,只要喘气儿就给我约来见面啊!哪怕是二婚的、带孩子的、武大郎那样的、缺胳膊短腿的……再过两天,连杀人越货的没准也同意了!”放下咖啡杯,包小嫚又开始控诉她老妈那种种令人发指的相亲安排。
“不至于吧?白雪公主她后妈也没这样呢,我听得简直要声泪俱下了!”闺蜜邓一翎努力压抑着笑容,可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向上扬起。
“她还成天揣着我的放大照片去早市和公园!甭管遇见谁都拿出来跟人家讲解比划,我闺女如何如何,搞得跟寻人启事一样!”
“那,那照片可是黑白的镶在镜框里?哈哈……”这次邓一翎全然顾不上淑女形象放声大笑,成功地吸引了奥菲尔咖啡馆里的几十双眼睛的侧目。
“你个死小胖子,就知道幸灾乐祸!回头我告诉李逸,说你是个极度缺乏爱心的虚伪娘们,非让他休了你不可!!”包小嫚恶狠狠地警告着。
“李先生就是认准了这点才娶的我!再说了,他能给青光眼和白内障动手术,又治不了相亲综合症!”
“别,别,千万别提那俩字,我现在听见就头晕恶心!”
“哎,对了,你档期那么满,哪来的空闲跟我促膝长谈啊?”邓一翎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今天你妈没给你安排冲锋的任务,是打算让你养精蓄锐迎接更大的挑战?”
“怎么可能?”包小嫚双手抱头,身体扭来扭曲,像一个戒毒未果的瘾君子。
“到底怎么了?快说,快说!”
“今天,晚上,要去,一个工程师,家里,相亲!”包小嫚一改平日倒豆子般的语速,老式发报机一样逐个字地往外蹦。
“哟,都开始会见双方父母了?真没看出来你这节奏够快的嘛!打算闪婚了?保密工作很到位呀……”邓一翎有点埋怨自己的姐妹,有这等好事为何拖到现在才通知。
“狗屁!第一次还没见!”
“那他们全家对这事可是够重视的!要不然能发出隆重的邀请吗?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向大家现场直播一个区域经理的精明强干,顺便把我们的产品带过去,就按5折算!”邓一翎居然把包小嫚的一段相亲往事抖落了出来。
“你还有没正经的了?”一想到几个小时之后,自己将孤身涉入险地,被四世同堂的一家老小戳戳点点品头论足,包小嫚当时就英雄气短,退堂鼓儿咚咚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