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旺福今天连撞两次桃花运,或者说,是桃花运撞了他,先是三言两语勾搭上一个高个姑娘,勾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勾搭,增强了信心,信心比黄金还重要,靠着信心,又成功拿下一个风韵熟女,实现了人生价值。曹丽娜原来瞧不起他,现在还不是被他弄得神魂颠倒、死去活来,临别时小脸绯红,柔声细语,依依不舍,房费都没让他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一个男人志得意满的了!
出了金海宾馆,街上满是汽车排出的尾气,何旺福却走得神清气爽。走到停车场,看见一个小年轻,傍着一个中年富婆,从车里下来,不知怎么了,富婆突然翻了脸,猛地搧了小年轻一耳光,厉声骂了一句,小年轻“噗通”一声跪下,双手左右开弓,“啪啪”猛搧自己脸,一张小白脸,立刻成了红烧猪头,想起曹丽娜原来趾高气扬,现在服服帖帖,何旺福不由会心一笑,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开着宝马,何旺福在大街上游起了车河,从徐汇一直游到了金山的海边,这里正在办音乐节,沙滩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音乐震天,看着远处穿着比基尼,或笑或闹的年轻女郎,何旺福又想起白天那个高个姑娘,那模样,那身段,穿上泳装,不比这里任何一个差,越想心越痒,就想给她打个电话。何旺福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掏出手机,这才意识到,姑娘根本没留下号码,自己倒是给了名片,但这样就被动了,只能守株待兔,不能主动出击。何旺福不禁懊悔,怎么当时就不多问一句呢!
正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何旺福心中一喜,难道真是心想事成?再低头一看,发现电话是店里的黑炭头打来的,立马有些失望,没好气地说:“有事吗?我还在开会!”
黑炭头今年二十八岁,是何旺福的东北老乡,黑脸、光头,人高马大,满脸横肉,刚来上海一个月,前两天打不肯买单的海归,众人之中,属他下手最黑,一个酒瓶拍过去,海归脑袋立马开花。事后,何旺福反倒表扬黑炭头,说他乐于奉献,敬业爱岗,当场奖励一千元现金。黑炭头是个直性子,也是个大嗓门,放开一吼,能把街对面的窗户震碎,今天说话却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像个没出阁的闺秀:“老板,店里出了点事,您赶快回来看看吧!”
何旺福想,肯定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把客人打了。打客人不重要,出来开店,就得时刻准备着打架,但打架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为的是威慑,能不动手,则不动手,实在要动手,也得缓几天,怎么能顶风作案呢!想到这里,何旺福不禁有些后悔,看来昨天的奖金发的太早了,本想是鼓励员工,以店为家,以小我服从大我,没想这帮家伙天资愚钝,烂泥扶不上墙,未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何旺福恨铁不成钢,语气很沉重:“你们啊,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又叹了口气:“可怜我一片冰心在夜壶啊!”
黑炭头听何旺福说什么“冰心”、“夜壶”,有些不解,没敢接话,何旺福急了,不再绕弯,嚷嚷:“还愣着干什么呀!等我回来收尸啊!赶紧送医院啊!”
这话黑炭头听懂了,也知道何旺福误解了他的意思,赶紧辩解:“老板,这次没打人!”
何旺福纳闷:“没打人,你找我干嘛?”
黑炭头也急了:“这事儿,比打人更重要!电话里说不清,您就赶紧回来吧!”
听黑炭头说得严重,何旺福不敢大意,撇下高个姑娘和一干比基尼美女,掉头直奔“梦巴黎咖啡馆”。
从金山到闸北,有七十多公里,加上塞车,何旺福足足开了两个半小时。刚出车门,黑炭头便快步迎上,满脸焦急,直嚷嚷:“老板啊,您可算回来了!都快把我急死了!”
何旺福劳累了半天,加上长途驾驶,脑袋直犯晕,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着疼,揉了好一会儿脑门,才勉强好过一点,看着黑炭头咧着一张大嘴,露出歪七扭八的黄牙,说话粗声粗气,顿时有说不出的烦躁,没好气地说:“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你急什么!”
黑炭头张大嘴巴,没有说话。
何旺福摇摇头,叹了口气:“看你这个鸟样,一点城府都没有,成不了大事!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遇事不要慌,要稳重!”
又问:“到底什么事,说吧!”
黑炭头犹豫片刻,递上一个手机。
何旺福接过手机,满脸疑惑:“你什么意思?”
黑炭头比何旺福高出近一头,凑近,弯腰,贴着耳朵,小声说:“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何旺福低头一看,见是一部崭新的苹果手机,又按了一下开关,屏幕上跳出通话记录,共有三条,打给同一个人,名叫“待搞定”,再看联系人名单,里面也只有一个“待搞定”。何旺福纳闷,问黑炭头:“什么情况?”
黑炭头知道弄错了,忙按了两下“Home”键,调出多任务菜单,转到一段视频,说:“这个。”何旺福见视频里有光屁股的一男一女,正在大呼小叫的办那事,不禁笑了:“你小子,太下流了!从哪弄来的?”黑炭头不敢接话,何旺福再回头看视频,觉得眼熟,揉揉眼睛,才发现,那女的竟然是曹丽娜,再看那男的,光头、粗脖,戴根粗金项链,这,这分明就是自己!何旺福的脑袋一下炸开了,天旋地转,步履踉跄,差点跌倒,黑炭头赶紧扶住:“老板,别慌!要稳重!”
何旺福猛地把黑炭头推开,搧了一耳光,又重重踹了一脚,气急之下,说话也没了港台腔,恢复成了东北味:“这是哪来的?里面怎么会有老子?”
又对天咬牙切齿:“谁干的?老子杀了你!”
黑炭头猝不及防,被踹倒在地,何旺福一下问了三个问题,他不知该回哪个,坐在地上,倒愣住了。何旺福见他没反应,更急了,脸红脖子粗,破口大骂:“你哑巴了啊!快说啊!”
黑炭头赶紧爬起来,凑上前,小声说:“今晚上一个客人留下的,那小子没钱付账,我就拿他的手机抵押,谁知道,打开一看,里面竟然,竟然是老板您!”
又忙补充:“我就看了一眼,马上关了,等您回来!”
何旺福气急败坏:“你当我傻呀!看这进度条,都到百分之九十了,这才一眼?”
抓起黑炭头的衣领,又问:“还有谁看过了?”
黑炭头忙摇头:“没了,没了!当时他们凑过来想看,我护着手机,把他们赶走了!”
何旺福放下黑炭头,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指着黑炭头:“你跟我进来,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漏掉一个字,我宰了你!”
黑炭头的嗓门大,但话说得不利索,连比带划,十根手指都用上了,何旺福才勉强弄明白怎么回事,还有些疑惑:“你说的这人,我从未见过啊?”
又问:“除了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头发不长不短,年龄不大不小,他就没点别的特征?”
黑炭头想了想,一拍大腿,说:“想起来了!这人的鼻子,有点歪!”
何旺福:“左边歪,还是右边歪?”
黑炭头斩钉截铁地说:“右边,跟心脏偏向相反!”
何旺福点点头:“这就对了,有了特征,人就好找。”语气平静了,心里还像烧开的水,翻滚不停,本以为靠着魅力,搞定了曹丽娜,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然有人偷拍,偷拍如果只是自个欣赏,那也罢了,群众喜闻乐见,就当为精神文明建设添砖加瓦;没想竟然又大摇大摆地送上门来,这显然不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而是要敲诈!一辈子打雁,没想今天被雁啄瞎了眼!何旺福越想越气:“找出来,我弄死他!”
黑炭头点点头:“对,找出来,弄死他!老板,咱们怎么找?”
又一拍胸脯:“只要老板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何旺福想了想,给曹丽娜拨了个电话,但没接通,曹丽娜已关机,又一想,这事找曹丽娜作用不大,她如果和偷拍的是一伙的,找也白找,如果不是一伙的,那就是受害人,还是白找,看来唯一的方法,还是找到手机的主人,但骂人容易,打人也不难,可要找人,这人海茫茫,单凭一个鼻子歪,从何处找起?何旺福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只是踱来踱去,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眉头紧锁,作沉思状。
黑炭头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再让王静怡,勾他一回?”
何旺福心里一亮,刚才太急,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但又不想让黑炭头看出来,指着他:“你傻啊!人家敢来,就不是一般的鱼,还能真咬钩?”
又摇头,叹气:“罢了,罢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黑炭头赶紧掏出手机,打给王静怡,三言两语,吩咐妥当。没过一会,何旺福的裤兜里突然传来一阵铃声:“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手机还在哇啦唱着:“悠悠地唱着最炫的民族风,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
何旺福这才意识到有人在拨打那部苹果手机,一下紧张了,掏出手机,仔细一看屏幕,来电显示是“待搞定”,又疑惑,犹豫了片刻,才按了接听,还没说话,手机里就传来一个女人心急火燎的声音:“大哥,你可算接了,我还在外面给你取钱呢,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呀!喂,喂,听得见吗?今晚咱俩去哪啊,去你那还是我那啊?”
女人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到两人的耳朵里,何旺福没搭理,直接把手机挂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黑炭头,黑炭头知道主意出到了沟里,脸一下红了:“老板,这个,这个……”“这个”了半天,也没后话,又开始隔空骂人,骂人也没有主题,只是胡乱瞎骂:“什么玩意,王八蛋,不是东西!”
何旺福瘫坐在沙发里,双手抱头,自言自语:“这肯定就是敲诈了!”但自己在明,对方在暗,一举一动,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这样一来,手里揣着的就不是手机,是手雷,还是定时的,什么时候拆线,什么时候引爆,皆由对方说了算,自己除了束手待毙,别无他法。何旺福越想越悲愤,也顾不得黑炭头还在一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说:“我得罪谁了我,干嘛这样整我呀!”
又哭:“不就是要钱吗?明说啊!这样慢刀子杀人,也太黑了吧!”
黑炭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老板,那个视频里面,还有一个人,在你前面。”
何旺福擤了一把鼻涕,顺手擦在沙发的扶手上,抬头问:“还有谁?”又想起手机就在自己手上,顾不上再说话,拿出来,打开视频,拖着进度条往前放,果不其然,在刚开始的时候,有个胖老头,先跟曹丽娜做了一回,时间虽短,但那胖老头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怎么回事,何旺福心里突然有了一点安慰,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要担惊受怕,他的心里,好受了许多。又仔细观摩胖老头的表现,看着看着,冒出个主意,这老头,床上虽然不行,但眉宇沉稳,有大将之风,看似是个人物,既然找不到敲诈的,找到连襟同袍,共同面对,也比一个人担惊受怕强。再仔细一看,老头似乎在哪里见过,但要说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旺福冲黑炭头招招手:“过来一起看。”
两人又看了半天,黑炭头也说此人面熟,但也说不出是谁,两人紧锁眉头,开动大脑,冥思苦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炭头猛一拍大腿:“有了!”
何旺福忙问:“是谁呀?”
黑炭头摇摇头,说不知道。
何旺福急了,刚要发火,黑炭头忙说:“老板,咱们猜不出来,不要紧,要发动群众的力量,群众力量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