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在租的单间里,盗帅楚留香和二房东老郑为了马桶的事,打了一架。盗帅楚留香虽然年轻力壮,但和五十一岁的老郑打架,并没有占得多少便宜。老郑虽然年纪大了,力气不足,身手也不灵活,但懂得扬长避短,见盗帅楚留香留一头齐耳长发,便把主攻方向放在上三路,抓住盗帅楚留香的头发,又扯又拽,活生生给扯下一大把;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像猫爪似的,拼命往盗帅楚留香的脸上招呼,一会儿工夫,抓出一张大花脸。
见脸上火辣辣的,盗帅楚留香急了,害怕毁容,以后他还得靠着脸吃饭啊!操起搪瓷碗,“砰砰砰”就往老郑头上猛磕,三两下给老郑开了瓢,血顺着额头流下,糊住了眼睛,老郑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见一手的血,也急了,一把抓住盗帅楚留香,嚷嚷:“杀人了,杀人了!跟我去派出所!”
气急之下,盗帅楚留香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只记得在马桶事件上,他是无辜的,更何况,还是老郑先动的手,因此去派出所,也不在乎:“去就去,还怕你个农民不成!”
两人一路拉扯,往附近的曹阳街派出所走去,没想快到门口时,突然从桑塔纳里冲出一个年轻人,一把抓住盗帅楚留香,大叫一声:“看你往哪跑?”
老郑见来了帮手,气势更旺,指着盗帅楚留香:“警察叔叔,抓得好!他是个罪犯,别让他跑了!”
年轻人一愣,回头看了一眼老郑,见是个老头,满脸褶子,立马有些不满:“你叫谁叔叔呢?”
老郑这才看清是个小伙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那个,那个,我是说,警察同志。”
盗帅楚留香认出年轻人正是安宁,吓出一身冷汗,趁着安宁和老郑对话的工夫,猛地挣脱,安宁猝不及防,被他跑掉。盗帅楚留香撒腿狂奔,安宁一愣,马上去追,却见边上的李薇薇像离弦的箭,“唰”地一下冲了出去。盗帅楚留香跑出十米后,李薇薇从后面赶上,顺势一个飞铲,盗帅楚留香一下摔倒在人行道沿上,正好撞到了腰眼,疼得差点儿昏过去,想爬起来,但挣扎半天,也无济于事。还是安宁搭了一把手,才勉强挣扎着坐起来。
李薇薇蹲下,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盗帅楚留香疼得嘶嘶吸气:“腰都断了,还能没事?”
刚才和老郑打了一架,盗帅楚留香的头上、脸上本已带了伤,再加上这么一摔,更是雪上加霜,李薇薇见他满头大汗,双目紧闭,捂着腰“哎哟”“哎哟”叫疼,以为真的伤势严重,一下慌了,望着安宁,不知如何是好。
盗帅楚留香忍着痛,抬头对李薇薇说:“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送医院呀!”
说话间,老金和老郑跟了过来,看着瘫坐在地上,不住叫疼的盗帅楚留香,老金皱皱眉头,踢了他一脚:“怎么又是你?第几回了?”
又厉声训斥:“装什么装,快给我起来!”
盗帅楚留香认识老金,不敢在演戏,从地上“骨碌”爬起来,满脸委屈:“金所长,这次我可没犯事呀!”又指着老郑:“是他先打的我,我这是正当防卫!”
李薇薇这才知道,盗帅楚留香的受伤是假的,一下急了,指着盗帅楚留香:“怎么没犯事?昨晚我们的手机就是你偷的!”
盗帅楚留香看了一眼李薇薇,又看了一眼安宁,认出他俩就是昨晚地铁上的一男一女,认是认出,但还嘴硬,手机里有一段见不得光的视频,盗帅楚留香拿视频当保护伞,梗着脖子说:“没有哇,我脸上又没字,你们认错人了吧!”
安宁揪住盗帅楚留香的衣领,厉声说:“没认错,就是你偷的!手机里还有一段视频!”
盗帅楚留香一下傻了眼,没想到现在年轻人脸皮如此之厚,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大模大样主动承认,脸上看不到丝毫羞愧,他虽是个贼,看这种玩意儿,也得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摸摸瞟上两眼,断不敢拿到外面公开讨论,怪不得老有人抱怨年轻人堕落,这就是赤裸裸的证据呀!
但现在不是批判的时候,既已被识破,盗帅楚留香不敢在装傻,“啪”地给了自己一嘴巴,悔恨地说:“都怪我手贱,要早知道手机是您的,借我一个胆子,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呀!”
老金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废话少说,快把手机交出来吧!”
盗帅楚留香一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哭了:“不是我不交啊,那手机,转眼又被人抢走了!”
又哭诉:“那帮人,太黑了!金所长,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李薇薇不依不饶,拉住盗帅楚留香:“你还想骗人?快点交出来!”
老金拦住李薇薇,摇摇头:“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想了想,又说:“我们先找个地方,你跟我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薇薇点了点头,对安宁说:“咱们上车吧,你扶着他。”
老郑在边上看了半天,因为安宁和李薇薇帮了他,便把他俩当成了自己人,刚刚被打破了头,又有些委屈,正准备向两人诉苦,没想眼睛一眨,盗帅楚留香便没事了,一下也急了:“我说警察同志啊,你们可不能放过他呀,他打人、不冲马桶,还欠房租,罪名不小呀!”
老金扭头对老郑说:“同志呀,你说得对,我们这就带他回去,好好盘问。”
又关切地说:“老哥,打破头可不是小事!别耽搁成破伤风了,赶紧上医院看看吧,街对面就有一家社区医院。”
又拍拍老郑的肩膀:“我以人格向你保证,他再也不会不冲马桶了!”
老金的桑塔纳,开了十年了,十年的车,就像某些五十岁的男人,没到退休,但从心理到身体,都已做好了退休的准备,遇事拖拖拉拉,做事爱磨洋工,工作任务重了点,便倚老卖老,指桑骂槐。桑塔纳也是,加上老金,车里一下坐进四个人,便来了脾气,一路“吭哧”“吭哧”,走走停停,十公里的距离,花了半个小时。
车停下后,盗帅楚留香透过车窗往外看,见是一个药店,便知是老金带他过来买药,也有些感动:“金所长,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老金:“少废话,看你伤得不轻,怎么也得先处理一下,年纪轻轻的,别给毁了容!”
又对李薇薇说:“薇薇,你去买点药水、纱布、棉签。”
又开玩笑:“现在讲究文明执法,警察也得救死扶伤呀,我就做一回白求恩!”
李薇薇小声纠正:“所长,白求恩是老外,你要做,也只能做李时珍。”
老金摆摆手:“都是医生,戴上口罩,认不出来。”
待李薇薇买好药,老金开车又去了附近的一家藏书羊肉馆。老金是这的常客,别的客人,最多也就会评头论足,提不出建设性意见,但老金不同,藏书羊肉是苏州名菜,但偏甜、偏腻、偏膻,因此生意一般。针对这个,老金给加了几位料,果然,经他改良后的羊肉,鲜、浓、香,不膻,店里的生意,较之从前,一日千里,老板看老金,像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就差找个牌匾把他供起来。
这个时间,已过了饭点,但大堂里还是熙熙攘攘,坐满了人,门口的服务员见老金来了,满脸堆笑:“金所长,好久没见您了呀,看您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呀!”
老金也不跟他客气,开门见山:“有没有单间?”
服务员一愣,这才发现老金的旁边还站着两男一女,其中一个形容猥琐,脸上挂了花,涂了药水,头上裹着纱布,便意识到这顿饭不简单,表情也变得严肃,压低嗓门:“有!您放心,我给您在门口守着,保准连只苍蝇也进不来!”
老金摆摆手:“哪有那么严重呀,也就是带几个小朋友吃顿饭。”
又拿服务员打趣:“怎么着,你们这还有苍蝇呀?看来清洁工作做得不到位嘛!”
进了单间,老金点了四个菜:一个红烧羊肉,一个白切羊糕,一个羊肝炒洋葱,一个清炒西兰花,另外,还点了一个羊杂粉丝汤。菜上齐后,老金指着盘子:“我看你们中午也没吃饭,都饿了吧?今天我请客,咱们边吃边聊工作,在人家外企,这叫个啥?”
安宁和李薇薇面面相觑,倒是盗帅楚留香先回的话:“这叫LunchMeeting。”
老金乐了:“哎哟,看不出来呀,你懂得还真不少!”
又面色一沉:“快点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手机又被谁抢走了?”
又招呼安宁和李薇薇:“别愣着呀,赶紧吃!”
听盗帅楚留香讲完,老金皱了皱眉,关于“梦巴黎咖啡馆”的种种劣迹,他之前也有所耳闻,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无人去查,因不在他的辖区,这事也就不好多问。老金在宦海浮沉多年,职位虽小,见识不少,知道要想在这个社会上混,无论打工还是做官,都得遵守规则,“规”是方向,有明有暗,“则”是道路,有深有浅,按照方向走路,则路路畅通,不按,轻则处处碰壁,重则家破人亡。从表面上看,“梦巴黎咖啡馆”只是一家黑店,往深处看,黑店下面必是一汪深潭,贸然下水,不但抓不着鱼,还会把自己淹个半死。通常来说,其他人想到这里,这事也就结束了,安慰两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阳光底下无新事,解决了一个“梦巴黎”,还有“梦伦敦”、“梦东京”、“梦纽约”,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庙堂之上都无人过问,又岂是他一个小所长能管得了的?
但老金和其他人又不同,不知是因为军人出身,还是天性使然,老金的骨子里牢牢刻着四个字:嫉恶如仇,为了这四个字,他当了几乎一辈子的小所长,发财无路,升迁无门,但从不后悔。看着李薇薇朝气蓬勃,满脸期待的样子,老金又想到当年和她爸爸在戈壁滩上抓逃犯的情形,豪情万丈立刻压倒了苟且偷生,打狗不看主人,才能叫大义凛然:“怕个球!干就干吧!”
看着老金半天不说话,李薇薇急了:“所长,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呀!”
老金用手指敲着桌子,对李薇薇说:“着什么急呀?我这不还在想办法吗?”
想了想,说:“看来,咱们还得想办法打进这家咖啡馆,查它一下。”
又自言自语:“要是认识里面的人就好了。”
李薇薇刚才听盗帅楚留香讲“梦巴黎咖啡馆”,便觉得耳熟,这名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越是努力去想,越是想不起来,大大小小的碎片在脑海里闪过,却怎么也拼不出一张完整的图。正在焦虑时,听到老金说“认识里面的人就好了”,一颗锃亮的光头突然闪过,照得眼前一亮,马上对老金说:“所长,想起来了!我认识他们的老板!”
老金一愣:“你怎么会认识黑店的老板?”
李薇薇:“这事说来话长,你就别问了!反正我就是认识!我还有他的名片呢!”
说完,便拿出包,在里面翻来覆去,边找边说:“放哪去了?不会被我随手扔了吧!”
桌上的几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她,李薇薇更急了,把桌上的碗筷扒拉在一边,露出一片空面,再把皮包“哗啦啦”倒了个底朝天,盗帅楚留香眼尖,指着夹在杂物中的一张名片,问:“是不是这个?”
李薇薇拿起名片,边看边念:“梦巴黎咖啡馆,董事长,KevinHe,何旺福!哎呀,就是这个!”
又指着盗帅楚留香:“你可真行,我找了半天,你一眼就看到了!”
盗帅楚留香得意:“那是,咱可就靠这个吃饭的!”
老金眼睛一瞪,吓得盗帅楚留香马上闭嘴。
安宁心细:“你看看地址,是不是同一家?”
李薇薇点点头,念道:“亚太,大中华区,上海市,闸北梧桐泾路,439号。”
盗帅楚留香一拍桌子,怒气冲冲:“没错,就是这!化成灰我也认识!”
老金想了想,说:“薇薇,你就跟这个何旺福打个电话吧,就说……”
李薇薇立马接上:“就说我失业了,让他帮着找个工作!”
老金笑了,指着李薇薇:“真像你爸,聪明!”
盗帅楚留香见已有了眉目,试探着问:“金所长,该说我都说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李薇薇马上嚷嚷:“不行,你偷手机的事还没说呢!”
盗帅楚留香急了:“那我不也告诉你咖啡馆的事了吗?这叫戴罪立功!”
老金:“别瞎扯,你立了什么功啊?这样吧,你先回去,有事,可能还要找你帮忙。”
盗帅楚留香一拍胸脯:“金所长您放心,只要有需要,一个招呼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其实,我想做个好人。”
李薇薇好奇:“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呀?”
盗帅楚留香摆摆手:“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说完,又从杂物里找出一支笔,就着餐巾纸,边写边说:“这是我另一个手机号码,有事打我电话。”写完后,把餐巾纸递给李薇薇:“我可不是帮你,是因为那群王八蛋,太可恨了!”
李薇薇掏出手机,一边存号码,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盗帅楚留香指着自己的鼻子:“就为这个,江湖人称盗帅楚留香!”
李薇薇“噗嗤”一下笑了,点头说:“行,那我就叫你楚香帅!”
又问:“成家了没?”
盗帅楚留香不明就里,老实回答:“早成了,老婆在老家,闺女都会打酱油了。”
李薇薇冲他眨眨眼:“嫂子挺丰满的吧?”
盗帅楚留香一愣,脱口而出:“你咋知道?”又用手比划:“腰有这么粗,已经像水桶了!”
李薇薇嘿嘿一笑:“我就是知道!”
待盗帅楚留香走后,老金叫服务员收拾了碗筷,又点了一壶普洱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指着安宁,问李薇薇:“现在说吧,你这位朋友,到底是谁呀?”
李薇薇突然脸红了,平时爽快的她,现在倒有些扭捏:“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老金笑了,又抿了一口:“普通朋友,你这么帮他?”
李薇薇:“也不全是为了帮他,我是觉得,左岸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想了想,又说:“所长,我觉得夏人杰,和左岸里一个叫戴绮的,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