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夏人杰分开后,陆黎没回左岸,而是去了旁边的“嵇康茶庄”,找了一间包间,将门反锁,现在脑子有点乱,须好好整理。
首先,夏人杰提到的卧底是个小姑娘,那指的定是李薇薇,李薇薇又是戴绮安插进来,这就证明戴绮知道此事,不仅知道,“大仲马”包间里的一幕,十有八九是事先安排好的,目的是顺利拿到证据,几个人不过是在演戏,自己一不小心,上了这帮狗东西的当!而以戴绮和夏人杰的关系,夏人杰也应该知道此事,吃饭时也是在演戏,甚至,这主谋可能正是夏人杰!又一想,觉得不大可能,凭他对夏人杰的了解,两人除了利益上的往来,更多的,还有一份惺惺相惜,他钦佩夏人杰的能力,夏人杰也赞赏他的才华,两人合作已久,亲密无间,甚至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自断臂膀!虽古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有王功权舍弃家财为私奔,但饱读历史的陆黎心里清楚,前者是为掩饰政治投机,后者是为博取众人眼球,换句话说,全是假的。
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戴绮已经反水,投靠了夏人杰的对手,之前只是预计戴绮背着夏人杰来整他,现在看来,事态远比他估计的要严重,夏人杰的处境也很危险。想到这里,陆黎有点难过,不该无端猜疑夏人杰,两人不是兄弟,却胜似手足,怎可以不信任他?又有点自责,吃饭时就该点破此事,提醒夏人杰,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戴绮这种女人,专门利己,毫不利人,干出卖主求荣的勾当,绝对有可能!
再一想,如果李薇薇是在演戏,那么小白又是在掩饰什么?那部被安宁拿走的手机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陆黎担心夏人杰的安危,更关心自己的处境,毕竟以夏人杰的本事,就算戴绮反水,也应该有应对之手,倒是自己,前途扑朔迷离,看不清现在,更看不清未来,只感觉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当想得入神,突然有人敲门,陆黎皱皱眉头,刚进来之前,已经交代过了,不要进来打扰,怎么把他的话当耳边风?陆黎本不想搭理,但门敲得越来越急,还听见一个尖细的嗓音,扯着喉咙喊:“哥,快开门呀,出大事了!”陆黎知是许小年,马上起身开门,许小年闪身进来,锁好门,满脸焦急,冲着陆黎嚷道:“哥,我知道手机里的秘密了!”
陆黎忙问:“是什么?快说!”
偷听完戴绮和小白的对话,许小年很着急,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找到陆黎,但现在真见到人,又有些犹豫,怕说出来,陆黎接受不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陆黎却等不及,抓住许小年的胳膊:“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快点讲啊!”
许小年任凭陆黎抓着,也不挣脱,掏出手绢,给陆黎擦汗,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柔声说:“哥,女人如衣服,不必太在意。”
陆黎一愣,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这秘密,和曹丽娜有关?这下更急了,指着许小年:“不要绕圈子,有话直说!”
许小年一跺脚,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婊子无情,我又何必替她隐瞒!”说这话时,气得满脸通红,胸脯一起一伏,又“唰”地一下展开折扇,拼命扇风,对陆黎说:“哥,手机里有段视频,拍的是嫂子。”
陆黎脑袋一下炸了,还在学生时代,他就知道了所谓的“墨菲定律”:“你觉得事情会变坏,那它就一定会变坏。”工作这些年来,生活一次又一次验证了这一真理,但别的事情可以忍,唯独绿帽子不行,更何况,是被剥光了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欣赏,众目睽睽呀,人言可畏呀,万夫所指呀,这让他以后还怎么活!
震怒之下,又心存侥幸:“那视频拍的是什么?”
许小年没好气地说:“还能是什么!总不是些,爱情动作片!”
陆黎眼前一黑,一下瘫坐在地上,许小年连忙蹲下,给他扇风:“哥,节哀顺变呀!”陆黎抓过折扇,“刺啦”一下撕成两半,狠狠掼在地上,恶狠狠地问:“你有证据吗?”
许小年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陆黎还会袒护曹丽娜,咬咬牙,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开关,一阵哆哆嗦嗦的声音过后,传来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对话:
“都别愣着,一起想想,怎么把这话给说圆了?”
“绮姐,要不这样?就说因为害怕陆总看见视频,不得已撒的谎。”
“为什么要害怕?”
“这个好办,就说公司有规定,上班时间严禁观看色情片,违者开除,这不就害怕了吗?”
“万一他认出了曹丽娜,怎么办?”
“那就一口咬定只是长得像,实际上是日本演员,日本片里长得像的人多了,有个男演员,和中央电视台的老毕,一模一样!”
“我看行。”
陆黎一把夺过录音笔,作势想扔,想了想,又忍住了,关了开关,指着许小年,手指发抖,声音发颤:“谁,谁,谁干的?”
这句话包含了两个问题,谁干的曹丽娜,或者谁拍的曹丽娜,但两个答案许小年都不知道,不知如何回答,又见陆黎面色铁青,眼睛血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本来是个国字脸,像黄晓明,现在因为愤怒,拉得老长,变成了王力宏,不光是长,还有些扭曲变型,又像整容后的张根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和平时斯文清秀的模样,判若两人。许小年知他已失去理智,默默捡起折扇,心疼地说:“哥,咱们先起来,地上脏。”
又说:“谁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干嘛?”
这倒提醒了陆黎,刚只顾着愤怒,倒忘记问来龙去脉,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许小年手上折扇的残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赔给你。”
许小年望着陆黎:“哥,只要你好,我人都可以不要,何况一把扇子?”
陆黎一愣,平时听这话恶心,这个时候听,倒有些感动,顺手拍了拍许小年的肩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又感叹:“还是你对我最好。”
许小年趁势把脸贴上陆黎的胸膛,轻声说:“你知道我的心,就够了。”
陆黎冷静下来,听许小年讲完,心里的一团乱麻,渐渐被梳理干净。小白撒谎的目的,现在已经清楚,因为里面有曹丽娜。但手机又落在安宁手上,如果能抢在他们前面,找到安宁,那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但关键是,曹丽娜已经背叛了他,这么做,值得吗?
许小年猜到他的想法,劝道:“哥,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值呀!”
这话正好击中陆黎的要害,结婚几年,状况不断,虽没抓到实质性证据,但怀疑一直都在,天天像防贼似的,让人身心俱疲。曹丽娜可以对他主动,为什么不可以对别人?对于一个把性看得很随便的女人来说,男人不是男人,是行走的阳具,只要有感觉,或者有需要,随时可以上床,跟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冷了要穿衣没什么区别。但矛盾的根源就在这里,曹丽娜觉得无所谓,陆黎觉得有所谓,这不是普通的性格不合,说得严重点,是两个人的道德观不同。也许这还是个机会,可以趁机摆脱曹丽娜,曹丽娜有错在先,就算闹到法庭上,最后的判决也会对自己有利。
但陆黎又有些舍不得,曹丽娜对这个家,算得上尽心尽力。虽在外面有情况,但家里的事情,小到洗衣做饭,大到买房装修,曹丽娜都是当仁不让冲在前线,自己乐得躲在后方,当甩手掌柜。对公司,也算敬业爱岗,任劳任怨,虽经常拖欠付款,口碑很差,但平心而论,现在开门做生意的,有几个不拖?那些供应商,嘴上说的义正词严,回去以后,拖欠他们的下家,比曹丽娜还厉害!要不,怎么老是有民工去讨钱!曹丽娜不过是顺应大流罢了,倒是自己,书生意气,拉不下脸面,真要让自己来管钱,怕是一个月就得关门!
这样一想,陆黎就犹豫了,过了半天,问许小年:“那个号码,你记下了吗?”
许小年看出陆黎的犹豫,马上摇头:“没记住啊,毕竟是偷听,只能听个大概,那么一长串数字,记不下来!”
陆黎点点头,又问:“那还有什么方法找到安宁?”
许小年想了想,说:“还真不好找,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又劝道:“哥,算了,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他们早就拿回手机了,就算我们找到人,手机没了,又能怎样?”
这话说得在理,陆黎低头想了半天,叹了口气,隔空对曹丽娜说:“不是我不肯帮你,是你先对不起我。”
许小年给陆黎倒了一杯茶:“哥,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倒提醒了陆黎,现在是焦头烂额,腹背受敌。一方面,为了保住夏人杰,也为保全自己,不得不从左岸辞职;另一方面,曹丽娜出了事,距离妻离子散,怕是也不远了。始作俑者,便是戴绮,真没料到,一个女人,竟然有如此手段,自己还是大意了啊!
又想到,当年在苏州当老师时,虽过得清贫,但也怡然自乐,有老婆关心,有学生爱戴,干的更是阳光下最崇高的职业;而现在呢,成天阿谀奉承,勾心斗角,干的都是伤天害理,会折阳寿的活!为了一个钱,把身家性命都赔上,真是不值啊!
陆黎越想越后悔,摇摇头,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收拾好铺盖,准备回老家吧。”
许小年点点头:“这地方,我也不想待了,整天见的不是酒鬼,就是色狼,没一个正经人!”
想了想,又说:“哥,要是你不嫌弃,就带上我吧,到你老家,咱们再开一家茶庄,正正经经过日子,再不跟这些人来往!”
陆黎一愣:“跟我回去?那你的家人怎么办?”又突然想到,认识许小年这么久,从未听他提过家事,确实有些蹊跷。
许小年微微一笑:“哥,你就是我的家人。”
陆黎顿时傻了眼,他不是傻瓜,早看出许小年不对劲,但这种事,摊在别人身上是热闹,摊在自己身上就成了麻烦,现在陆黎家门失火,腹背受敌,确实不是自找麻烦的时候。但许小年一门心思帮自己,又不好意思当面训斥,怕伤了他的心,想了想,还是岔开话题比较合适:“对了,你说他们见面的地方,是一家闸北的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