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戴绮开车,带着小白和小苟,赶到了约定地点,梧桐泾路439号,“梦巴黎咖啡馆”。
戴绮先将车停在附近,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这里又无高楼遮挡,太阳照过来,车里马上成了蒸笼,开了空调也无用。三个人的衣服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嗒嗒贴在身上,很是难受,戴绮怕待久了会中暑,又将车开到马路斜对面的一处树荫下,隔着马路,远远望着“梦巴黎咖啡馆”,觉得有些眼熟,之前好像来过,不过也没多想,来过的地方多了,再来一次并不奇怪,扭头对旁边的小白说:“拿到手机就走,以防夜长梦多。”
又叮嘱:“记得给他点钱。”
小白点了点头:“放心吧,绮姐。”转身对后排的小苟说:“等下放机灵点,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小苟怯生生地问:“我也要进去呀?”
小白瞪了小苟一眼:“你说呢?”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梦巴黎咖啡馆”,小白四下打量一番,这儿装修不错,但客人不多,只有几个男的,剃着光头,穿一身黑西服,坐在角落,见他俩进来,几双眼睛齐齐张望。小白扫了一眼,没见安宁,抹了把汗,随口说了一句:“大热天还穿这么多,有病呀!”
小苟开玩笑:“没准是在拍戏呢,黑社会喝下午茶。”
小白挑了一间靠窗的位置,和小苟并肩坐下,抬腕一看表,现在才两点半,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知道还有时间,两人便开始聊天。
小苟:“哥,等下真的要给那小子钱呀?”
小白不屑一顾:“你傻呀!咱们两个人,还怕对付不了他?等他把手机拿出来,咱们抢了就跑,他能咋地?就算跑不了,把他按着打一顿,他又能咋地?”拍拍小苟的肩膀:“等下你就瞧好了,看哥怎么收拾他!”
过了片刻,又指着空气骂:“这小子,害我不浅,我跟他没完!”
小苟跟着骂“那个薇薇,也他妈多事!要不是她横插一杠,咱哥俩早就吃香喝辣了!”
又懊恼:“费了半天劲,妞却没搞定,真他妈不值啊!”
小白指着小苟:“你看你,身材不错,长得也不差,怎么连个良家妇女都搞不定?丢不丢人?”
小苟忙说:“哥,那你教教我吧。”
小白点上一支烟:“良家妇女跟出来混的不一样,别老想着靠灌酒下药,这都是下三滥的手段!”
小苟暗自嘀咕:“不是你让我灌酒下药的吗?现在搞砸了反来怨我?”但嘴上还是说:“哥,那你说该咋办?”
小白吐出一个烟圈:“良家妇女想要什么?要理解?哪有那么简单呀,论理解,一个陌生人,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她老公,不过是拿着理解当幌子罢了!真正要的,是激情、浪漫,也要温暖、安全感!我总结下来呀,就是五个字:花心硬道理!”
小苟疑惑:“花心硬道理?哥,这话恐怕不太对吧?”
小白:“切,你知道什么呀!花,指花钱,一个男人,不必很有钱,但一定要大方;心,你得深入她的内心,心里有了你,身体还会远吗?硬,就是那玩意儿得硬,长粗都不是关键,关键还在一个硬;道,你得周到,平时无所谓,但关键时刻,像情人圣诞新年,升职跳槽加薪,这些都得有所表示;最后一个理,也是最重要的,你得讲道理,毕竟是有家的人,凡事得适可而止。”
小苟:“什么叫适可而止?亲亲摸摸就够了?”
小白:“你傻呀!花钱不上床,岂不白辛苦一场?适可而止的意思是,女人被你迷倒了,确实会失去理智,但一旦她清醒过来,会他妈的比谁都理智!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纠缠了,该放手就放手,找下一个去吧!”
小苟叹服:“哥,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理论家呀!”
小白当头给了小苟一巴掌:“什么理论家,会不会说话!我这是理论联系实际,实践出真知!”
小苟捂着脑袋,忙点头:“对,对,你是理论实践,两手都要抓!”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哥,我以前听人说过,不是叫啥‘潘驴邓小闲’吗,怎么和你的理论不一样呢?”
小白嗤之以鼻:“啥‘潘驴邓小闲’呀,哪个书呆子说的?狗屁不通!”
又点着小白的头:“你呀,Out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扯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招呼,从早上到现在,小白一直没喝水,加上刚抽了烟,更是渴得心急火燎,呼口气,都带着尘土的味道,冲着外面大喊一声:“人都到哪儿去了,服务员,倒茶!”
过了半天,一个梳着小分头,穿西装背心,打领结的服务员空手过来,既不道歉,也不问好,开口便说:“先生,不好意思,今天我们不营业。”
小白一愣,抬头一看,见服务员空着个手,便没了好气:“不营业,你开门做什么?招贼呀!”又发觉这话不对,等于把自己给骂了,赶紧说:“你怎么招呼客人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没想这服务员的脾气比他还大,不但不道歉,还往门口一指:“外面写得清清楚楚,自己不会看吗?眼睛瞎了呀?”
小白活了二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样拽的服务员,一下怒了,猛地站起来,刚要发火,小苟忙起身按住,低声说:“哥,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小白勉强压住火,朝门口一看,果然,茶色玻璃门前挂着一块牌,透过光,依稀能看见牌上的字:“中修装店本”,这才知道,人家早有提醒,是自己粗心,想想还是不服气,指着角落里的几个人:“那他们怎么进来了?”
服务员冷冷地说:“他们是这里的员工,你管得着吗?”
这下小白无话可说,只得起身离开,走到门口,转身对小苟说:“你打个电话给那小子,就说他找的地方不靠谱,得重新找个地。”
小苟的电话刚拨过去,几乎同时,一个黑西服的电话也响了,他接了电话:“喂,兄弟,等你半天了,你到哪了呀!”
听上去,电话里的声音很近,再一听,又像有回音,小苟停了停,说:“我们已经到了呀,梧桐泾路439号,梦巴黎咖啡馆,怎么没看见你呀?这里在装修呢,你是不是搞错地方了呀?喂,喂,怎么挂了?”
“安宁”突然挂了电话,小苟正在纳闷,刚想再拨过去,一抬头,却见小白面露惊恐,指着后面,声音发颤:“你,你们想干嘛?”小苟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几条穿黑西服的大汉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个个膀大腰圆,双目圆瞪,面色铁青,其中还有两个挽起了袖子,胳膊上隐约可见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
站在中间的看来是他们的头,打扮也与众不同,除了一身黑西服,胸前还挂着一条白围巾,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一颠一颠地,对小白说:“兄弟,既来之,则安之,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坐下聊聊吧。”
小白以为刚才得罪了服务员,现在叫人过来报复,一下慌了,两腿发软,勉强撑住:“大,大,大哥,我们不,不喝茶,这就走,这就走!”
黑西服“嘿嘿”一笑:“知道你们不喝茶,也知道,是为了一个手机。”
小白一愣,左右端详一番,这群人皆是生面孔,他们怎么会知道手机的事?但又不好否认,否认了怕误事,便点了点头:“是呀,大哥你怎么知道?”
黑西服不理这句,继续说:“还知道,手机里有段视频。”
小白又点点头:“是呀,大哥,你料事如神呀!”
黑西服“呸”地一声吐掉牙签:“有胆子拍,怎么没胆子来?”又从裤兜里掏出一部苹果手机,对着小白晃了晃:“手机就在这里,你过来拿吧!”
小白定睛一看,正是被安宁拿走的那部,这下越发奇怪,怎么回事呀?怎么会落在这家伙手里?又暗暗叫苦,看这群人,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绝非善类,想拿回手机,恐怕没那么简单!但不拿,回去又如何向戴绮交代?
正在两难时,小苟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小白不耐烦地说:“干嘛?没看见我和大哥正在谈事吗?”
小苟面色焦虑,不依不饶。小白无奈,只得赔着笑脸对黑西服说:“大哥,你先等我一会儿。”
又对小苟说:“什么事啊,不能等会儿啊?”
小苟拉着小白走到一边,贴着耳朵,悄声说:“我看他,就是视频里的另外一个。”
小白一愣,马上急了,拉着小苟问:“你确定,不会认错了吧?”
小苟摇摇头:“错不了,光头、粗脖,嘴唇上还有颗大黑痣,和视频里一模一样。”
小白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心想:“完了,肯定是安宁把他们给卖了,这是自投罗网呀!如今之际,也只有找戴绮帮忙。”小白勉强挤出一副笑脸,比哭还难看,对黑西服说:“大哥,手机的事倒不急,我能不能先打个电话?”
黑西服轻蔑地一笑:“你不急,我急呀!”又啐了口唾沫:“你当我傻呀,是不是想打电话找人?”又拍拍小白的肩膀:“别愣在那呀,过来谈谈吧!”
小白无计可施,只得耍赖,故意盯着黑西服的手机,作恍然大悟状:“对不起啊,大哥,弄错了!我找的手机是三星的,你手上的是苹果的,看起来差不多,其实是两回事!”
黑西服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惊天动地的悍匪,原来只是胆小如鼠的毛贼!尽会欺负好人,是不是?”
这话小白没听太明白,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好觍着脸,对着黑西服“嘿嘿”傻笑。
黑西服也不理他,自顾自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小苟的手机应声而响:“我有许多的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小苟拿着手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和小白一样,“嘿嘿”傻笑。
挂掉电话,黑西服点着小白的头:“演得倒挺像呀,影帝呀,继续呀!”
这下小白彻底明白了,今天的见面就是一个陷阱,他们一不小心,中了别人的圈套,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小白一咬牙,朝着那黑西服,猛地一个飞踹,同时大叫:“快跑!”
没想到黑西服看似粗壮,身手却灵活,突然一个闪身,小白失去重心,跌了个趔趄,又被一条大汉按倒,在地上乱蹬乱叫,死命挣扎。小苟冲到门口,刚拉住门把手,又被另一条大汉拽住,脚已离地,腿像小鸡一样乱蹬,无抓挠处,只能用手死死抓着门把手,撅着屁股,大叫:“救命呀!”一条黑大汉冲过来,抡起手里的酒瓶,当头砸下:“叫你喊!”小苟一下被砸晕了,头上“汩汩”直冒血。小白见此惨状,吓得不敢再动。
黑西服皱了皱眉:“赶紧拖进去,大白天的,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戴绮坐在车里,等得有些焦虑。小白他们已经进去两个小时,一点动静没有,按说拿个手机,用不着这么久,就算安宁还有情绪,安抚两句,最多赔点钱,一个小时也足够了。戴绮不想再等,便给小白打了个电话,没想他的电话已关机,又马上打给小苟,竟然也关机!两个人同时关机,这就意味着反常,反常则必有妖,肯定是出事了!戴绮拿不准小白是被人抓了,还是跟人跑了,她心里清楚,像小白这种人,只是鹰犬,饱则离去,饥则噬主,只能使用,不可深信。
知道出事了,戴绮也不敢进去,进去等于自投罗网,如今之计,只得先离开这里,去找夏人杰。虽然会被他骂,也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但现在哪还是挨骂和被动的事?
戴绮发动车,一气开到了夏人杰单位附近,再给他打电话,说有重大情况,需要马上见面。
夏人杰刚刚搞定了陆黎,心情正好,以为戴绮的事已办妥,现在过来邀功,便半开玩笑:“这么巧?我也有重大情况,要马上向你汇报!”
见面的地方在戴绮的车里,这车是三年前夏人杰给她买的,福克斯两厢,十万不到。倒不是夏人杰小气,依他的意思,应该买宝马的MiniCooper,或者大众的甲壳虫,精致、漂亮、拉风,最适合女人开,但戴绮坚决不要,说:“我又不是你包养的,干嘛要开二奶车?车只是个代步工具,你有心就好了。”
又说:“做事要高调,做人还是低调些好。”
一席话,让夏人杰肃然起敬。
现在外面正热,夏人杰步行过来,晒得满脸通红,热出一头的汗,但因为心情好,也顾不上抱怨,见着戴绮,笑嘻嘻地说:“想我了没?”
又问:“你先,还是我先?”
没等戴绮反应,又自说自话:“还是我先吧,俗话说得好,LadyFirst!”
戴绮拉长一张脸,一言不发。
夏人杰以为戴绮故意逗她,也不计较,清了清嗓子:“听好了啊,你的事情,已经办得八九不离十了,我估计啊,最迟不过后天,老陆就会辞职。”
又感叹:“说真的,他还真是个人才,要不是为了帮你,我真舍不得动他。”
戴绮撇了撇嘴:“你是在帮我吗?你是在帮你自己吧?”
夏人杰轻轻抚摸戴绮的长发,在手指上绕了一个圈,“嘿嘿”一笑:“都帮,我为你,你为我,不分彼此。”
又歪着脑袋,用手捏捏戴绮的下巴:“怎么样?大爷我干得不赖吧?来,给大爷笑一个!”
戴绮勉强笑笑,笑得愁云惨雾,比哭还难看。
表情虽不对,但从见面到现在,戴绮只说过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夏人杰还是不以为然,又捏了一把戴绮的脸:“这是谁家的闺女呀,笑得这么好看!唉,真舍不得把你卖到埃塞俄比亚去!”
又指着戴绮,脸色一变:“还不从实招来,不然把你塞麻袋里卖掉!”
戴绮拉着夏人杰的手,话语间有些犹豫:“老夏,那,那我可说了,但你得保证,不能骂我。”
夏人杰装得可怜兮兮:“就算你把我卖了,我也只会躲在墙角画圈圈,抹眼泪,乖乖替你数钱。”
戴绮指着夏人杰:“你保证?”
夏人杰顺势用口含住,含糊地说:“君子一言,什么马都难追!”
戴绮急了,马上抽出手,给了夏人杰一巴掌:“我说的是真的,没开玩笑!”
夏人杰捂着脸,“哎哟”“哎哟”叫疼,又唱着戏腔:“娘子啊,小生也从不开玩笑啊!”
戴绮知道夏人杰是在胡闹,这也是她喜欢他的地方,虽已年过四十,但夏人杰的身上,除了成熟世故,还存着一丝童真,有时耍赖,有时撒娇,有时胡闹,这也是他和普通中年男人最大的不同,但胡闹得分场合呀!现在这个场合,夏人杰可能觉得合适,可戴绮觉得万分不合适,都火烧眉毛了,谁还有心思逗趣?戴绮情知此事无法再瞒,想了又想,咬咬牙,说:“那手机,掉了。”
夏人杰一愣,下意识地重复:“掉了,掉哪了?”
戴绮摇摇头:“还不确定。”
夏人杰的脑子突然有点乱,本以为两场大戏,一切顺利,正到了得奖的时候,万没想到,煮熟的奖杯也会飞?刚刚还在胡闹装小孩,现在却突然面临成年人的破事,一下没反应过来,用力拍拍脑袋,指着戴绮:“先等等,你的意思是,我托你办的事,出问题了?”
戴绮点点头:“是啊,刚才不跟你说了吗,没开玩笑!”
这下夏人杰真急了,搞定陆黎,只是配菜,真正的大餐,还在马处长身上,现在配菜已经吃光,大餐却不见踪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太得不偿失了!更严重的是,吃不到大餐,那可真是会饿死人的呀!夏人杰忍不住埋怨:“你怎么不早说啊!”
戴绮也委屈:“是你抢着要先说的呀!能怨我吗?”
夏人杰一下怔住了,明知道戴绮是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却不好反驳,再一想,现在也不是扯皮的时候,得先把问题解决,问题不解决,互相扯皮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解决完后,再秋后算账也不迟。夏人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问:“什么时候掉的?在哪里掉的?知道是谁拿的吗?有没有试图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