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拿到陆黎的口供后,李薇薇带着安宁,连夜赶到所长老金家里,将所知情况和她的判断,一五一十告诉老金。出乎她的意料,老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反而显得胸有成竹。原来,上面早对夏人杰的所作所为产生怀疑,但一是没有证据,夏人杰做事谨慎,不要钱,不收礼,最多也就是跟人吃饭,连娱乐场所都不去;二是始终存在一股无形的阻力,每当调查开始有点眉目,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最后结果也就不了了之。
这次,看似是老金私人出面支持李薇薇,其实,是上面布下的一个局。因老金平时跟夏人杰关系不错,加上无派无系,没有牵制,而老金自己也想趁着退休之前,最后再搏一把,因此跟上面一拍即合,成为少数几个参与者之一。但夏人杰是体制内人士,盘根错节,耳目众多,对付他,跟对付小偷小摸不同,没有实质性证据,绝不能轻举妄动,证据又哪是那么容易找的,因此过了好久,也无进展。夏人杰来找他要人时,老金看似拒绝,实际心中一喜,知道机会终于来了,因此对于李薇薇的主动请缨,表面装模作样说了几句,暗地里大开绿灯。当李薇薇找到“左岸夜总会”贩毒的证据,抓到盗帅楚留香后,老金借吃饭之际,又主动把话题引到“梦巴黎咖啡馆”,果然不出他所料,李薇薇年轻冲动,马上主动要求去调查何旺福,结果看似无意,实则有心,每一步,皆在计划之中。
两人赶到老金家时,已快夜里十二点,老金张罗着给煮了馄饨当夜宵,李薇薇忙了一整天,没吃晚饭,早饿得前心贴后背,看着香气扑鼻的荠菜馄饨,口水不自觉地冒了上来,“咕嘟”咽下一口,还嘴硬:“所长,我不饿,你们吃吧。”
老金看穿了她的心思,忙说:“这是荠菜虾仁馅的,热量很低,吃多少都不会胖。”
又说:“平时这么晚吃东西不好,但今天不同,你忙了一天了,再不吃,对胃不好。”
李薇薇这才放心,低着头,接过碗,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三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聊,因安宁在场,老金很多地方只是点到为止,一句话带过,即便如此,李薇薇也听出了前因后果。不知怎么回事,李薇薇不但没有成功的喜悦,反倒有些沮丧,说沮丧也不对,而是隐约有些不满,原本以为自己是英雄,无师自通,胆大心细,有勇有谋,没想只是个棋子,该怎么走,早被人安排好,不过是凭着无知者无畏,闷着头往前冲罢了。这样一想,馄饨也就吃得如同嚼蜡,还剩半碗,便推说已经饱了。
对于李薇薇的心思,老金看得明白,忙安慰:“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怕你年轻,没经验,露了马脚。那些人,心狠手辣着呢,主要是为了你的安全。”
安宁放下碗,也补充:“所长也是为了你着想,演戏嘛,演生活,比演剧本更逼真。”
李薇薇马上怀疑:“难道你早就知道了?故意装着帮我?”
安宁吓得忙摆手:“我发誓,我保证,绝不知情!”
又感慨:“你比我强,至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呢?”
李薇薇“哼”了一声:“怎么,怪我了?后悔了?害怕了?”
安宁连忙摆手:“哪敢啊,借我个胆我都不敢,我是心甘情愿的,全为了你!”
老金见李薇薇情绪开始缓和,也开玩笑:“你这个小伙子啊,说你什么好呢?说你境界低嘛,又无偿为国家做事;说你境界高嘛,嗨,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我们薇薇呀!”
又故作生气:“这我可要批评你了,怎么叫全为了她?国家利益,人民利益,不是更重要?”
安宁忙点头:“对,对,您说得对,我主要还是为国为民,顺带着为了儿女私情。”
这下李薇薇又不满意了,但安宁说的是大道理,不好反驳,撅撅嘴巴,“哼”了一声,小脸憋得通红。
老金“呵呵”笑了,拍拍安宁的肩膀:“小伙子,你还真有一套。”不知是说安宁为破案奋不顾身,还是说为追求李薇薇不遗余力。
李薇薇听出老金话中有话,忙说:“还不是我领导有方,要不,就凭他,早被人抓起来了!”
话音刚落,又意识到自己在强词夺理,安宁根本没义务帮她,但话已说出口,不想收回,看着安宁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脸更红了。停了停,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老金:“所长,夏人杰这次是跑不掉了,那马处长呢?要不要一起抓?”
老金想了想,说:“先不急,单凭一个视频,怕是动不了他,不要打草惊蛇。”
见李薇薇有些失望,马上又说:“放心,只要找到证据,不管位置有多高,我们绝不姑息!”
李薇薇“噢”了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又换了一个话题:“所长,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金看着李薇薇,忽然笑了:“怎么办,你不比我清楚?”
又打了个哈欠:“很晚了,吃完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会很忙。”
李薇薇下意识地望望安宁,发现安宁也正望着她,这下脸更红了。
今天一大早,李薇薇打电话给夏人杰,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见面,夏人杰一反常态,很不耐烦,李薇薇就起了疑心,装作不依不饶,跟他争执几句,后来又听到“轰”地一声,电话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嘈杂,半天没有人说话。李薇薇急了,对着电话问个没完,才听到夏人杰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快去救我女儿。”
声音虽不大,但李薇薇已经意识到严重性,有人先下手为强,要对付夏人杰,这人可能是马处长,也可能另有其人,李薇薇顾不得细想,马上问夏人杰:“你女儿在哪?”
夏人杰挣扎着说:“不知道,被人绑架了。”
李薇薇心里一惊,忙问:“谁干的?”
夏人杰报出一个手机号码,李薇薇记下后,还想继续问,又听见“呜啦”“呜啦”警车的声音,还听见有人焦急地嚷嚷,救护车怎么还不来?再接着电话就断了。
李薇薇不敢迟疑,赶紧把情况报告给老金。老金听说是绑架,也急了,马上协调人手进行调查,结果出人意料,发短信的人竟然在福建南平,今年二十岁,是个专门发垃圾短信的骗子,听说绑架的是警察的女儿,当场吓得尿了裤子,马上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原来,他对绑架毫不知情,发短信全是按照电话,奉命行事,至于打他电话的人,也是由人介绍,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其他一概不知。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过了中午,夏人杰的女儿夏西西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学校。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绑架,早上来接夏西西的年轻人,是组织搞Cosplay(动漫真人扮演)的队长,上午队里有活动,除了夏西西,他还接了其他几个学生,因此,最多只能算逃课而已。
但蹊跷就在于,如果夏西西没有被绑架,那么又是谁在给福建人打电话?“陆虎”的肇事只是普通交通事故,还是故意杀人?
李薇薇还想顺藤摸瓜,继续追查下去,却被老金叫停,老金一改平时的和蔼可亲,话说得异常严厉,警告李薇薇:“要想保住饭碗,就不要再管此事!”
当天晚上,从医院里传来消息,经过抢救,夏人杰保住一命,但下半辈子将在轮椅上度过;而戴绮,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在了手术室。
第二天早上,陆黎和曹丽娜,双双神秘消失。“左岸夜总会”一下少了三个老板,人心惶惶,谣言满天飞,有人说他们被警察抓了,有人说他们离婚了,还有人说他们得了绝症,跑到深山老林殉情去了。总之,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
第二天下午,何旺福被警察抓了,罪名是非法拘禁。告发他的人,是他的亲信黑炭头。
那天晚上,李薇薇一行三人从他家别墅出来后,何旺福灭掉了欲火,渐渐恢复理智,越想越不对劲,上楼一查,发现浴缸里虽放满了水,但这水清澈透明,洗面奶、洗发水、香皂、沐浴露原封不动,根本就没用过!又发现家里的物件虽还在,但仔细一看,个个都有被挪动的痕迹,这才知道上了当。虽知道其中有鬼,但当时并未多想,以为李薇薇是个贼,借此机会来行窃,既然东西没掉,也就无甚大事,加上人也困了,倒头便睡。待到了第二天醒来,才意识到没那么简单,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翻过,却无一遗失,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何旺福吓出一身冷汗,从头开始,仔细排查,查了一天,终于发现iPad被人动过,发了一封邮件!
何旺福知道大事不妙,本想连夜逃走,又舍不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东基业。隔天早上,回到“梦巴黎咖啡馆”,找来黑炭头和青皮,说老家有急事,需要暂时离开,让他二人同心协力,共同打理店里的生意。青皮拍着胸脯,当场答应,黑炭头嘴上说:“老板请放心,一切交在我兄弟二人身上!”背地里,却动了别的心思。
黑炭头盘算,自己来“梦巴黎咖啡馆”时间不久,人脉不如青皮,说是共同打理,实际是青皮一人做主。而且,他跟青皮一贯明争暗斗,让青皮当家作主,怕是从此以后,再无立足之地。又看何旺福,神色慌张,表情诡异,说话时明显底气不足,像是犯了案,准备跑路。于是心一横,趁着小白和小苟还被关在小黑屋里,干脆报警,来个借刀杀人,彻底放倒何旺福!
第三天,传来消息,马处长被双规了。原因是有人举报,证据确凿。据说,举报他的人,是他的小三,至于小三为什么要反咬马处长一口,大家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小三上位不成,恼羞成怒;有人说是马处长玩腻了小三,想一甩了之,被小三报复;还有人传得更神,说小三的父亲早年间被马处长所害,小三忍辱负重,以身饲虎,最终得报父仇。
案子都已破了,“坏人”要么身首异处,要么就此消失,要么绳之以法,李薇薇也受到了上面的表扬,上面表扬她,不是因为她主动请缨,智勇双全,而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把能抓的和不能抓的,来了个一网打尽。也正是因为这样,让大家松了一口气,下面的人,得到了机会;上面的人,保证了安全,上上下下,皆大欢喜,虽然这个欢喜,没人能保证有多久。
一周后,李薇薇送安宁回武汉。虹桥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单个的,一对的,成群的。有人拉着箱子,满脸焦急,步履如风;有人两手空空,一脸轻松,闲庭信步,还有人坐在椅子上,头戴耳机,或摇头晃脑,或闭目养神。
李薇薇拉着安宁,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眼睛红红的,问安宁:“你喜欢这个结果吗?”
安宁神情疲惫,眼角发青,摇摇头说:“不喜欢。”
又感叹:“有些人,不算坏人,只是不小心干了错事,一步错,步步都错啊!”
李薇薇若有所思。